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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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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杨凌枫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小木屋里,想要坐起身,却只是稍稍一动,浑身上下便袭来钻心之痛,杨凌枫咬了咬牙预备再尝试坐起身,然而这一次的疼痛足以让其感到头皮又热又麻,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杨凌枫“啊”的大叫出来。小木屋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闻声走了进来,随后又欣喜地跑了出去,边跑边说:“师父,他醒了,他醒了,你快来看呐!”
过了一会儿,那女童和一名男子一同走了进来。那男子身穿一件素色绸衫,腰间系着一根黑色蟠离纹束带,一头长若流水的青丝无风自舞,一双清澈的眸子寒意末到眼底。那男子见杨凌枫额头上已布满一层薄汗,趁着杨凌枫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迅速点了杨凌枫周身的几个大穴,紧接着又抓住杨凌枫的胳膊将他拽起,女童似乎早已明白师父的用意,双手捧着一包银针奉上。男子娴熟地将银针扎入杨凌枫的穴位,翻身上床坐下,双手紧贴在杨凌枫背后运起功来。不一会儿杨凌枫周身冒出了白烟,男子趁势加深了运气,只见插在杨凌枫身上的银针先是渐渐变成黑色后又飞出了体外,杨凌枫感到一股热气由丹田向上,那股热气逼至胸腔后仿佛堵住一般无法散去,男子又一次加深了运气,那股热气似是冲破了障碍,随即“哇”地一口黑血吐出。男子于是停止运功,替杨凌枫把了把,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便走了出去。女童替杨凌枫拭去额头的汗珠以及嘴角残留的血迹,扶他平躺后,便替杨凌枫解了穴。杨凌枫四肢虽仍然无力动弹,但是疼痛感已较之前减少了八分,杨凌枫说道:“多谢救命之恩,请恕杨某不能叩谢。”女童笑道:“嘻嘻,要谢的话,你谢我师父,是他把你救回来的。”“敢问姑娘,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嘻嘻,这里是镜海谷,你掉进了我们谷内的石潭,师父发现你的时候你手脚的骨头全都断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师父妙手回春,必定会将你医好的。”杨凌枫心里一阵后怕,要不是自己福大命大恰好掉进了石潭,否则必定粉身碎骨。“还未教姑娘芳名,尊师又是何方高人?”“我叫铃儿,我师父嘛,等你伤好了,你自己去问他好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在下杨凌枫。”“那我以后就叫你枫哥哥咯!”杨凌枫望着铃儿清澈见底的眼睛,不由得想起儿时的谢晓晓。铃儿接着问道:“对了枫哥哥,冰雁是谁呀?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冰雁,冰雁’,我数了一下,一共喊了九百六十三次呢!”杨凌枫猛然想起林冰雁“糟了,我得赶快告诉冰雁我还活着”,心神一慌便不由自主想要起身,虽然刚刚铃儿师父为杨凌枫运功疗伤已减缓了不少痛楚,可此时手脚全断已是既成事实,杨凌枫有心无力,甚是烦躁。铃儿见杨凌枫的脸憋得通红,急忙说道:“枫哥哥,你有伤在身可千万别乱动啊,虽然我不知道冰雁是谁,可你只有养好了伤才能去见她,我这就给你去拿药。”杨凌枫暗道“这小丫头说得确有道理。”
也不知铃儿给杨凌枫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三日后杨凌枫便可起身走动。杨凌枫走出了木屋,屋外一片绿莹莹的草坪,草坪的尽头是个石潭,石潭边种着五颜六色的茶花,潭上一口瀑布倾斜而下,透过瀑布的水气,只见一男子衣袂飘飘,正行云流水般挥舞着手中的剑,似是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清冷的背影仿佛与天地交融,似已把自己的心肺、身心都缝入茫茫苍穹。杨凌枫看着男子的剑法感到甚是眼熟,又回想了一下男子的样貌,顿时灵光一闪,来到男子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弟子杨凌枫拜见纯阳祖师。”男子正是纯阳祖师吕洞宾,相传吕洞宾离开了纯阳之后便隐居山林修仙,此时已是个半仙。吕洞宾在替杨凌枫运功时便已从其内功得知其为纯阳中人,再加上自己自从修仙之后,容貌已恢复至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样子,纯阳宫内挂有不少吕洞宾年轻时候的画像,因此吕洞宾对杨凌枫猜出自己身份一事并不感到意外,他转过身,嘴角轻轻勾起,问道:“你师父是谁?”“回祖师爷,弟子乃纯阳现任掌门李忘生门下。”吕洞宾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师父可好?”“不瞒祖师爷,师父他……不太好。”“哦?”于是杨凌枫便将自吐蕃回来后的一切向吕洞宾娓娓道来。吕洞宾听完后皱了皱眉头,掐指一算,说道:“浩气盟有内鬼。”“弟子也觉得事有蹊跷,还请祖师爷明示。”吕洞宾摇摇头:“再说就得泄露天机了。你还得自己去查明。”杨凌枫给吕洞宾又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定要揪出内奸还师父一个公道,只是弟子生性愚钝,恳请祖师爷给弟子一些暗示。”吕洞宾见杨凌枫一片真诚,李忘生又是自己最喜欢的徒弟,吕洞宾叹了口气说道:“此人的武功修为和江湖地位与你师父旗鼓相当,以你现在的实力纵使让你知道了他是谁,你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这样吧,念及你是我纯阳门人,我便传授你回道剑法以及纯阳内功,你便在此练好武功再去寻找内奸吧。”杨凌枫简直难以置信能够在有生之年不仅见到如仙般隐逸的传说中的纯阳祖师,还能够得到其亲传武功。铃儿见杨凌枫杵在那里,摇了摇杨凌枫的身子说道:“枫哥哥,你还不快谢谢祖师爷,你要知道,祖师爷亲传三天的功力足足可以抵过别人十年修行。”杨凌枫急忙叩谢,又磕了三个响头。吕洞宾说道:“你起来吧,你先别急着谢我,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什么条件?祖师爷但说无妨。”“第一,你的武功既然是我授予你的,倘若你用我的武功杀了人,那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实则因我而死,所以即便来日你查明内奸是谁,也不得对其痛下杀手。”杨凌枫想了想,点头答应。“第二,此事一了,你须得回到我身边,与我一起继续修行。”“这……祖师爷的意思是否是让弟子了却尘缘,潜心修道?”“是。”杨凌枫心中实属不愿,这样一来便意味着自己与林冰雁今生今世只得缘尽于此,但是当念及李忘生的师徒之情,又不得已让他必须得放弃小我,杨凌枫咬了咬,说道:“好,第二个条件我答应你。只是在修行之前,可否让我再见一面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她愿与我同生共死,我担心她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我只愿她好好活下去。”“这……”吕洞宾犹豫了。铃儿则在一旁帮腔道:“师父,你就让枫哥哥去见一面吧,那是在救命啊!”“好吧,你见也可以,但是万万不让世人看到杨凌枫。”吕洞宾的用意在于狼牙军与浩气盟的人都知道杨凌枫是在凛风峡坠崖的,倘若知道杨凌枫还活着,必定会认为凛风峡底有什么,虽然镜海谷已被吕洞宾设了结界,一般外人难以发现,但也许会有类似杨凌枫般误打误撞的人进来,凡人闯进修仙之处,难免会误了道行,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杨凌枫自是知道吕洞宾的意图,只是作揖致谢。铃儿在一旁拍手笑道:“枫哥哥,这样你便不用做梦都喊着冰雁的名字啦?你是不是得谢谢我呀。”杨凌枫脸一红,用眼角偷瞄了一眼吕洞宾,见其不动神色,便转身朝铃儿作揖,说道:“多谢铃儿妹妹。不对,按照辈份,凌枫应当尊你一句\'师叔\'。”铃儿打了一个哆嗦,说道:“你还是叫我铃儿妹妹吧。”随即俏皮一笑。杨凌枫心道:这铃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年纪那么小居然能拜得纯阳祖师为师。其实铃儿的前世正是吕洞宾的情人白牡丹,今生吕洞宾收其为徒,实则是要度她成仙方能功德圆满,此乃后话矣。
……
春暖花开,杨柳依依,林冰雁来到一茵草坪抱琴而坐,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薄唇微启,轻轻唱道:“天茫茫,水茫茫,望断天涯人在何方……”弹唱间,不远处走来一名男子,手拿一把折扇,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名明眸皓齿的姑娘,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林冰雁站起身,与杨凌枫四目相对,相视一笑,这一笑暖入心脾,仿佛化解了无数个日夜的相思之苦,林冰雁忍不住扑进杨凌枫的怀里,却发现对方如同空气一般抱也抱不住,只见杨凌枫的身体腾空而起,向着草坪的另一头飘去,林冰雁追着杨凌枫跑,却发现杨凌枫越飘越快,转眼间已不见了踪影,林冰雁大喊一声“别走”。
睁开双眼,林冰雁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内,打小照顾自己的两名贴身侍女珠儿与玉儿见其醒来,说道:“公主,你又做噩梦了?”林冰雁默默垂头不语。自打回到苍云已经第十天了,这十天来,林冰雁一直高烧不退,睡着了便反复做着同样的噩梦,每次噩梦惊醒后也是昏昏沉沉,不一会儿便又入睡了,如此反复,林冰雁不进食多天,喝进去的药也基本全数吐了出来,珠儿与玉儿见主子日渐憔悴,只得默默叹气流泪。
【此处应有BGM“眉间雪”】
是日夜里,林冰雁醒来,依稀听到门外有一名男子对珠儿与玉儿小声说道:“你们照着我开的药方去为公主抓药,记得一定要有芍药和莲心。”那声音、语气略有几分熟识。过了半晌,只听门“吱丫”一声打开了,林冰雁低声呢喃道:“珠儿、玉儿,你们把药端下去吧,我喝不下。”言毕,却未听到珠儿、玉儿回音,林冰雁将身子转向外侧,半醒半梦中见到一缕白影向自己靠近,林冰雁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男子的样貌,却发现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面具遮着,只听那人说道:“这药虽然苦了点,但较之之前的药方着实有用得多,来,张嘴。”那人正是刚刚门外的男子,这声音虽不同于梦中的那个人,但不知为何让林冰雁感到很安心,于是乖乖地配合起那名男子一口一口将药喝完。那男子欲离开,林冰雁突然拉住那男子的衣袖,低声问道:“你是谁?”男子转身轻轻地将林冰雁的手拿开,嘴角微微向上一勾,并没有回答林冰雁的话,径直走向放有蝶舞琴的桌前坐下,弹奏起了“梅花三弄”。适才男子的一抹浅笑,触动了林冰雁心中的某根弦,但兴许是男子的琴声过于温和,不久后林冰雁居然睡着了。不知是新的药方的作用还是琴声的作用,这一晚林冰雁睡得十分安稳,没有被梦魇惊扰,醒来之后觉得神清气爽,林冰雁坐起身环顾四周,却未见到想象中应当坐在桌前抚琴的男子。“是我在做梦吗?”林冰雁暗道。
数日后,林冰雁痊愈,拿着蝶舞琴与枫吟剑来到凛风峡,抱琴席地而坐弹唱起了《越人歌》,那日的情形仿佛重播电影一般在眼前一一浮现,视线渐渐模糊,任由两道清泪在脸上冲刷。曲终,林冰雁将蝶舞琴往地上一摔,走到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哭道:“你说,你最喜欢听我抚琴;你说,你会与我‘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你说,你会与我一生一世不分开,如果你听到我的琴声就快点出来吧。”然而心中的人并没有出现,林冰雁向着崖边更走进了一步,摇头说道:“杨凌枫,你就这样抛下我,难道你一个人在崖底都不会寂寞吗?难道你都不会寂寞吗?”林冰雁双眼一闭,欲纵身跳下去时,一道白影出现抓住了林冰雁的手腕,男人手臂轻轻一带,将林冰雁拥入臂弯。泪眼中浮现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林冰雁忍不住伸手想去摘那人的面具,可是伸到一半的时候,面具男子便握住林冰雁的手摇了摇头,随后面具男子向后退了半步,轻轻地将林冰雁推开。“姑娘的生命是杨少侠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姑娘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如何对得起杨少侠?”面具男子的语气中略有些嗔怒。听到“杨少侠”三个字,仿佛有一个火箭在林冰雁的脑海中炸开,林冰雁急忙抓住面具男子的手腕,问道:“你见过他?他在哪里。”面具男子低头瞅了瞅林冰雁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想了片刻,将林冰雁的手拿开,转身向着蝶舞琴与枫吟剑走去,说道:“杨少侠……我在崖底捡到他的时候,他已身受重伤,我想要救他,可是他全身筋骨早已断裂,伤及心脉,我实在无能为力。”“你是说他已经……”面具男子兴许是不想看到眼泪早已决堤的林冰雁,一直背对着她说道,“杨少侠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他千叮万嘱定不能让你自寻短见,所以我才会三番两次救你。不过我终究也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还望你从今往后勿要负了杨少侠的嘱托,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以及这枫吟剑与蝶舞琴。”面具男子蹲下身子,想要用手拂拭蝶舞琴与枫吟剑,可是还未触及,枫吟剑便隐隐闪现出红光,面具男子急忙缩手,站起身,说道:“那我便告辞了。”“杨凌枫你站住!”林冰雁早已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如此这般喝道。面具男子顿了顿脚步,说道:“姑娘怕是认错了,在下并不是杨凌枫。”林冰雁一步一步地走进,拾起地上的枫吟剑,说道:“那你敢不敢拿这把剑。”杨凌枫仍不回头,说道:“在下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林冰雁走到杨凌枫面前,说道:“那你敢不敢看着我亲口说,杨凌枫已经死了。”面具男子叹了口气,看着林冰雁的眼睛,说道:“杨凌枫,已经死了。”这一张一合的朱唇皓齿仿佛巨石一般一个一个地撞击这林冰雁的心,面具男子不忍多看林冰雁再次决堤的泪眼,绕过林冰雁径直离开。突然只听“哐当”一声,林冰雁丢下了手中的剑,冲上前从背后环抱住面具男子,面具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再次让她认定此人就是杨凌枫。林冰雁抽泣道:“虽然你不承认自己是杨凌枫,虽然你们的声音不同,但我知道,你就是杨凌枫。”男子用手按住林冰雁的手,林冰雁心中一喜以为杨凌枫终于要与自己相认,岂料男子将林冰雁的手掰开,转身对林冰雁作了个揖,冰冷地说道:“在下深知姑娘对杨少侠思念至极,只是在下实非杨凌枫,男女有别,还请姑娘自重。”“自重?你要我如何自重?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林冰雁突然脸朝下四十五度,一口鲜血喷出,面具男子欲伸手去扶,而林冰雁却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苦笑道:“不必了,男女收受不清。”言罢林冰雁便拾起地上的蝶舞琴与枫吟剑跑着离开了。
林冰雁走后,面具男子捂住胸口,单膝跪地,喷出一口鲜血。突然铃儿从一块巨石后走了出来,抚了抚面具男子的背替他顺了顺气,说道:“枫哥哥,真是苦了你了。”面具男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只有杨凌枫独有的清朗俊逸的脸。杨凌枫说道:“那还要多亏你教我的易容术变了声音。”“只是刚刚好险,没想到枫吟剑与你还有这般感应。”杨凌枫站起身,望着山坡上那个哭着奔下山的身影越来越小,叹了口气道:“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杨凌枫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