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月影孤舟

4、第一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04

　　我从老屋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漫天的彩霞给老屋铺上了一层奇妙的金黄色，使这座老宅看起来分外的神秘而诡异。
　　我沿着原路返回到大哥家，快到家门口时，我两个小侄子已迫不及待的迎了过来。大侄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问：“叔叔，你的眼为什么变红肿了？”
　　我轻轻揉了揉眼睛，竭力一笑，说：“刚才叔叔走在马路上，忽然有一辆小车飞驰而过，卷起一阵风沙，有几粒细砂飞进叔叔眼睛里了。”
　　小侄子拉着我的手，说：“叔叔，你蹲下来，我替你吹一吹，把眼睛里的砂子吹出来，很快就好了。”
　　我抚摸着大侄子的小脑袋，强作微笑说：“不用了，叔叔眼睛里的砂子已经揉出来了。”然后两手分左右拉起两侄子的小手就走进了门。
　　第三日清晨，太阳被乌云笼罩着，抽不开身来，天阴沉沉的，我买了一些祭祖的东西准备上山去祭奠父亲。
　　由于哥嫂前几日已扫过墓，所以这次我是孤身前往的，两个小侄子本是一心想跟我去玩的，硬是被我拦了下来。一来天意难测，恐有雨来，二来山路崎岖，我恐无暇照顾他们。
　　我沿着蜿蜒小路上了山，一路上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声声刺耳。山坡上、草丛里到处都是坟堆，有的坟堆已经踏过青，坟头有烧过纸钱的灰烬，微风吹过，挂在坟尾竹竿上的五彩花环迎风起舞，有的坟堆则空空如也，看起来分外的凄凉冷清，还有的坟堆有人正在踏青，踏青的人低垂着脑袋，跪在坟前虔诚的烧着纸钱。
　　自父亲下葬那一日后，我就再也没来过父亲坟前，那时距今已有数个年头，我只依稀记得父亲下葬的大概位置。上了山，在山坡上、草丛里寻觅了许久才找到父亲的墓碑。
　　父亲虽已辞世多年，这些年我孤身一人，四海漂泊，但父亲生前的身影一直渗透进我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勾起我对父亲的思念。每每失落无助的时候，总想把满腔的委屈向父亲倾诉。
　　我蹲下身来，将祭奠之物都取出来，依次摆上，又点上香、烛，然后跪在父亲墓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回忆从前与父亲生活的场景，忍不住喃喃低语，将这些年的苦楚尽数说给父亲听。
　　“父亲啊，不孝儿回来看你了，这些年你在下面过得还好吗？你老这一辈子苦啊，为了把子女抚养成人，你老一手当爹一手当娘，受了多少累，遭了多少罪，只有儿最了解啊！”
　　本来是喃喃低语，说到伤心处，便忍不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起来。
　　“父亲啊，你老生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死后就安心的长眠吧！这些年，儿一直在外漂泊，没回来看你，可是儿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只是儿没有脸面来见你啊，儿有愧啊，儿对不起你啊！你老在世的时候，儿没能让你享过一天福，你老死后，儿还是让你操心啊！你老临终时，嘱咐儿要早日成家，儿知道你用心良苦啊，怕儿孤孤单单的在这世上没人照顾啊，你老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儿啊。儿对不住你啊，时至今日，儿还是没能成家啊！儿还是孤身一人啊，儿还是让你老操心啊！我的父啊，儿不是不听你话，不是不想成家，只是儿命中注定要孤老终生啊……”
　　也不知这样哭了多久，忽然感觉身上凉湿湿的，再抬头一看，才发现天已变得黑压压的，狂风卷起乌云，刹那之间，天空就飘起了细雨。鞭炮声，雷鸣声混杂一起，不绝于耳。
　　我轻轻撑开伞，静静地望着山坡上高低起伏的坟堆，想到现在的自己，眼泪又忍不住簌簌的流了出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想起苏轼的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一种深沉的悲凉情绪积蓄于心，无处发泄，我忽然感觉若有所思，从衣兜里掏出纸笔，洒泪写下这首《江城子记清明》，焚于父亲坟前，以祭亡父。
　　《江城子记清明》
　　二十三载养育恩，待还情，父长眠。昨日如今，转眼又清明。离恨恰如春江水，东逝去，不消停。
　　草花丛里泣孤坟，爆竹声，更伤心。风卷残云，忽又雨纷纷。料得年年伤感处，归梦尽，断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