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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这会正好是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的时候。

      楼道里都是人与人交谈的声音,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也很响。

      方游站在原地,也没上前,更没说话。
      她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方游笑的时候挺多的,也许是在外面习惯了,回家了反而不笑。

      家是一拉开可以把疲惫甩开的地方,虽然她的家不怎么像个家,但好歹有个念想。

      宋香萍从不问方游打工的事情,也不问方游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只是偶尔走在一起碰见熟人,才会简单的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在雁城读大学。”

      宋香萍对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这件事非常骄傲。
      方游通常只是笑笑,她习惯了宋香萍这副模样。

      毕竟她说不得,也埋怨不得,最终那股气,涌到脸上,变成了一个比较刻板的笑容。

      常盼没看到方游难得笑得好看一些。

      昨天骤然升起的勇气此刻已经消失殆尽,唯一一点倨傲也因为刚才眼泪和话语的不一致而奄奄一息。

      最后只能尴尬地盯着脚下已经干干净净的水泥地,半天都不敢转头。

      方游没多嘴。
      和以往每一个早晨那样,熬好粥端上桌。

      今天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桌子有点摇摇晃晃的。

      没有碗,只有一个大铁盆。
      瓷碗瓷勺子都因为昨天的浩劫而丧命,只剩下坚实的铜铁产品,砸得还挺凹凸有致的。

      常盼洗完脸出来看到方游,对方坐在补上桌腿却依旧摇摇晃晃的桌前,手撑着脸,昏昏欲睡。

      她没什么胃口,囫囵地喝了几口粥就草草收尾了。
      常盼整个人都有一种透支过度的疲惫感,坐在一边的方游每次都险些趴下的时候骤然清醒,几次之后,常盼看着都觉得她很可怜,她说:“你睡一觉吧。”

      方游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戴上眼镜。

      她平日面色严肃的脸因为困顿反而生出了一种完全相反的柔软,但这种柔软转瞬即逝,眼镜一戴上,方游又变成了那个可靠的长女。

      她好像从来不会有怯懦的时候,坚强是她的保护色,只要活着,她就一直拥有。

      方游摇头:“不了。”

      她站起来去一边台子上给自己泡了杯茶。
      搪瓷的杯子泡着茶,方游看了看,发现泡不开。

      水是温的,但她太需要一个清醒的心理暗示了,最后还是喝了。

      方游:“等妈回来,我问她要电话,然后取钱,还给人家。”

      她背对着常盼站着,一手撑着用一块木板随意搭着的作为摆热水瓶的台子。

      也许是出来的太过匆忙,穿着一双短袜,露出的脚踝更是清瘦。
      好像用手一握,就能握到骨头,看一眼就能想到被硌到的触感。

      常盼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昨天的闹剧睡了一觉之后好像变成了一个梦。

      梦里如何跌宕起伏,再睁开眼都又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甚至生出一种昨天存在的不是自己的感觉。

      方游问:“吓到了吗?”
      她转身看向常盼,声音也很疲惫,仿佛沾着满身的尘埃,如同一个远行的旅人,又像是一个木偶,即便跑的再远,这边一拉绳,她还是得动一动。

      常盼不知道方游烦不烦,但她想,如果是她,是一点也不想管的。
      她摇了摇头。

      常盼一觉醒来觉得迷蒙。

      她都不知道那把丢在楼梯的刀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情绪一上来,恨不得一把菜刀砍倒所有人,那个劲儿头一过,又觉得匪夷所思,还觉得自己有点可怕。

      “那几个人伤到你了吗?”方游放下杯子,她有点犹豫地想走到常盼边上看看,但又怕常盼炸毛,只能小心翼翼地问。

      宋香萍虽然白天老实的出摊,但收摊之后她都是往外跑。

      这栋楼的人都知道她精神不太好,一般不叫她。
      没人叫她,她就自己到处跑,什么棋牌室,还有赌场,去得特别勤快。

      小地方看上去岁月静好,但地下的肮脏大家依旧心知肚明。
      黑有黑的道,白有白的道,但宰起人来,是不分好坏的。

      方游是知道宋香萍有钱的,她的钱都是宋香萍的妈给的。

      那位老太太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除了大女儿都算得上圆满。

      老人家偏心偏得光明正大,毕生那点积蓄虽然藏着掖着,隔三差五也要塞点给宋香萍。

      虽然和昨晚的领头的人只从电话里交流过,方游不难猜出那些人是哪来的。

      相比前几年,宋香萍算是收敛的了。

      起码没有赌个通宵,也没有因为输钱而无缘无故打人,都说男人混蛋起来鬼都怕,可女人浑起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方游从一个奶娃长大,她的成长其实占不了多少养分。
      宋香萍本来就是一盆仙人掌,放在她旁边非但不讨好,甚至还会沾满刺。

      这些刺一直跟着方游,她那点明事理从这些刺里参悟,竟然没参悟成宋香萍那种样子,反而逆向生长,变成了一株长势良好的苗苗。

      常盼摇摇头,即便那些人言语上的猥琐令人发指,但却是没对她动手动脚。

      她大概是又陷进了昨天的记忆里,低着头,随便梳了几下的头发还是翘翘的,半张脸埋在棉衣里,越发显得她小巧。

      方游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疼好像来得有点快。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摸了摸常盼的脑袋,说:“别怕。”

      方游的言语一向很苍白,常盼其实不大相信,毕竟放方游出去真打架,也是缺胳膊断腿的事。

      方游:“那我等会走了,你再去睡会儿,我帮你请了两天假,如果你休息好了,先去也没关系的。”
      常盼:“嗯。”

      没过多久,宋香萍回来了。

      她走起路来依旧很有力,两手提着两摞碗爬上五楼也不喘气,但她看到方游又瑟缩了。

      宋香萍把新碗放在一边,先是对常盼小心翼翼的笑了笑,“小盼,起来了啊?”
      常盼没理她。

      宋香萍只能转头,脸上堆起笑容:“小游你……”

      “把那个人手机号码给我,”方游很困很困,昨天白天看的那些药理还在脑子里转啊转的,混着医院医生的话和常盼的打电话的声音,像是一把铁锹,撬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

      “啊……哦……哦哦。”
      宋香萍愣了一下,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把通讯录给方游看。

      常盼坐在一边,看方游背靠着那个台子,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一只手拿着宋香萍的手机。

      方游的手机还是很久以前那种滑盖手机,估计用了很久了,滑上去都不太灵活,但此刻她盯着屏幕,表情有些冷峻。

      存完号码后方游就去外面打电话了。

      常盼觉得很无聊,又不想面对宋香萍,她打着呵欠进屋,又把自己埋进了被窝。

      深冬的禄县冷得可怕,常盼没想到自己会有冻到瑟瑟发抖的一天。

      她趴着的时候方游推着移门进来,进到最里面的房间,拿着什么出去了。

      方游要走出去的时候,常盼喊她:“姐!”

      方游:“怎么了?”

      常盼:“我能去吗?”
      她觉得昨天那个男人的眼神实在让人不安。
      尽管是白天,方游一个人去那些人待的地方,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好。

      方游摇头,“你去做什么。”
      她的手上挂着她的双肩包,羽绒服的款式不太新。
      大概因为方游瘦,长得也不难看,加上身上那种疏离不疏离的气质,有点独特。

      常盼眼睁睁的看着方游合门而走,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很想跟出去。

      回到初始地经历的事情,让常盼觉得很不真实,唯一真实的,大概也只有方游了。

      常盼的不安有些强烈过头了。
      方游对于帮宋香萍还债这点事情还是轻车熟路的,不过是分还哪种债,债主是哪类人。

      如果是普通的麻将朋友,拖个一两天甚至半年一年都没问题。
      因为大家都还在一张桌子上,但如果是赌场的那群职业人员,她可能要稍微谨慎点。

      这种小赌之地对来赌的人都是敞开的。
      像宋香萍这种摊贩都能被忽悠进去,可见这里面的人对生意的来者不拒。

      她的书包里装着一沓钱,宋香萍的钱是宋香萍的。
      而方游的钱,是宋香萍的。

      这样的认知早在方游高中的时候就确定了。

      那年上门要债的人更是来势汹汹,相比之下,昨天这几位算是客气了,只是砸一下物件,没动人。

      对那年的记忆,方游回想起来还都是血的颜色。

      宋香萍的哭声,自己额头止不住的血,还有那种呕吐感,以及隔壁家姐姐的紧急处理。

      大概是那次的事件太过惨烈,宋香萍之后倒是收敛很多。
      但方游打工赚的钱也都凑上去补拿欠的一部分了,以至于接下来的好长时间,她都没好好的吃过饭。

      原本就是长身体的年龄,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方游瘦得像是竹竿,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

      但她却抢先一步长大,像是个大人了。
      如点漆一般的双眸通透又深沉,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明白她骤然长大的原因。

      但没有人帮方游,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眼里的闹剧,她咬牙担起的时候甚至有点苍凉。

      现在方游骑车骑得很快。

      冬天的风冷的像要把脸都吹瘫,等到了的时候,她的手都是僵硬的,锁了好几次,才把车锁上。

      这是一个工厂一样的地方,看上去是很普通,但里面藏着的一群把仗势欺人贯彻到底的人。

      第一次来的时候,方游觉得这些大人让人不舒服。
      但来的次数多了,她也变成了大人。

      她的羽绒服拉链拉倒了最上面,却依旧有冷风从脖子里灌进来,她背着她那老旧的帆布包,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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