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清晖能娱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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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不想去送子明的，免得伤心。但到了那天，我在家坐立不安，最终还是偷偷去跟他道别。在城内可以紧紧跟着，但出了城，马车的速度开始加快，我只好爬上官道旁的小山坳上，目送他的马车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良久不想动。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恍惚地回过头，看到若岑和扬王骑在各自的骏马上，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骑着马的侍卫。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稍微想想，他们同为皇帝的儿子，当然可能会在一起，只是我从没把他们俩联系起来而已。
他们俩正看着我，若岑的眼睛带笑，显然是认出我了。
叫我的是扬王，他见我回神，道：“前几日去品茶轩，你没一次在的。原来是找地方发呆去了。”
我没心情理会他的玩笑，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扬王殿下。”说着就要行礼。
若岑微笑道：“免礼。”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我的心中掀起了波浪。
我想了想，不能当众不甩扬王，对他道：“民女这几日有些事情，不在店中，怠慢之处，还请扬王见谅。”
他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子明马车的方向：“恐你也是有要事，今天那事也办完了吧。明日本王邀太子殿下前去品你的茶，你可要准备了。”
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知道了什么？面上应诺着：“民女遵命。”
看着一队人扬马绝尘而去，我又发了一会儿呆，方回品茶轩。
进入后院的暖阁，见寒烟正在训人。原来是洛阳的品茶轩分号出了问题，购进了一批劣质茶叶，导致客人喝了之后有腹泻的中毒症状。
洛阳分号的掌柜垂头丧气地站在屋子正中央，寒烟黑着脸坐在正位上，刘掌柜一脸焦虑地站在旁边。
寒烟拿起茶杯轻轻拂去漂在面上的茶叶，呷了一口，锐利的眼睛扫向站着的分号掌柜。
那掌柜瞟了一眼她，顿时打一个哆嗦。
我觉得这时的寒烟很陌生，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怒气的威严、高高在上的优越和一丝残酷。
她怒而不发、威而不显的道：“有多少人喝了那些茶叶中毒了？”
那掌柜战战兢兢的回禀：“回东家，上门来索赔的有一百一十二人。”
“店里是谁负责茶叶的采购？”
“是，是王六。”
“他怎么解释啊？”
“他，他说他不知道。”
“哼，不知道？是谁验货的呢？”
“是，是小人。”
“呵，呵呵。说吧，是你指示王六干的这事，还是他给你送银子了？”
“小人不敢哪，请东家明鉴！”他扑通跪了下去。
“不敢？就算你没做，这样劣质的茶叶你都看不出来，我留你何用！”她把杯子重重地摔到桌上。水从杯子里溅了出来，流到檀木案上，然后流到地上。
那个掌柜的脸都白了，一个劲的磕头。
寒烟冷冷看他一眼：“等我查明了此事，该负责的一个都跑不掉！”
我仔细地端详寒烟，想找出我熟悉的影子。
她看到我正站在门口，漾开笑容，道：“小叶，来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样子，我舒了口气，仿佛刚刚都是错觉。看着她微微笑着的样子，我想，当时让她接手品茶轩是不是错了？
当天，寒烟就收拾行李，准备去洛阳。我怕她行事太严厉，本来想替她去，无奈隔天两位皇子要驾临，也就作罢。
第二天，寒烟又在店里逗留了一下，吩咐了一些事情方才风风火火的离去。真是大忙人啊，我看着她上马车的身影感慨着。
她刚钻进车厢，一辆精致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车内的人下来时，她的车已经缓缓移动。
来人正是昨日的二位，带了两个小厮。
若岑还是一身白袍，清绝出尘，嘴角噙着微笑；扬王一身湖绿色袍，镶玉同色缎带束住腰，衬出他修长的身材和高贵的气质，似笑非笑。两人俱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旁边路过的女子频频回首，有的发出惊艳的呼声。
唉，真是两个祸害。为了阻止更多的侧目和尖叫，我赶紧把两人让进店内。
扬王笑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早已焚香奏乐，等待贵客了。”我赶紧答道，把他们让进竹间。
只扫一眼，扬王就道：“那幅字换掉了？”
我嘿嘿笑着：“扬王好眼力，先前的字写得没有这幅好，民女便换掉了。”我之前见子明的字比我挂着的字要好，请他重新把这篇《陋室铭》抄了一遍，今天挂上。
若岑微笑：“好一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小叶姑娘，你的文采果然不凡。”
“哦？这是你写的？这茶间内四篇文，篇篇佳作，居然是出自你之手？”扬王惊奇道。
我赧颜。又不想让他们怀疑什么，只好道：“献丑了。”
扬王满眼都是兴趣，笑道：“想本王广交名人高士，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冷不丁一句话把我问住了，我怎么回答？难道说我是从未来世界来的？只好无奈笑道：“自是从民女的娘亲那来的。”
两人笑。若岑笑得如三月春风，扬王笑得有几分豪迈之气。扬王用晶亮的眼睛看着我：“妙语，妙语啊。你这个朋友，本王交了。来做本王的食客如何？”
我大惊。食客？不就是他的幕后之宾吗？他也太抬举我了吧。
若岑笑道：“四弟，不可胡闹。”替我解了围。
品完茶，我准备退出让他们单独谈话。
我相信他们俩不会闲来无事特地来喝个茶，如果扬王是找人出来消遣一番，那北周的良王应该是更佳人选。
扬王却道：“小叶，你也坐下吧。”
我惊讶，我在旁边听他们讲话？我转身看向他，他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磨蹭蹭地坐下。知道太多了不该知道的事总是不好，我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滴。
两人一时无语。
我解围道：“太子殿下、扬王殿下，喜欢民女的茶就要多光临小店啊，小店真是因此蓬荜生辉了。记得多带点赏钱。嘿嘿。”多带赏钱最重要。
扬王笑道：“哈哈哈…二哥，你看，写出了如此出尘高雅的文章的人，居然是个财迷。有趣。”
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那么有钱，又不用自己存钱买房子，当然不用当财迷了。
若岑笑道：“称我若岑吧。”
扬王亦道：“我叫中隐。”
终于能在称呼上平等了：“我叫叶歆，叫我小叶吧。”
中隐和若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总算知道了我能留下的原因，他们根本就没有聊正事，起码是我认为的正事。聊收成，聊军队趣事，聊朋友。
我老觉得他们虽是亲兄弟，却隔着一层什么，使他们不能亲密无间。大概这就是帝王之家吧。
我在一旁听着，该笑的时候配合的笑笑，该沉默的时候一言不发。
我在想着他。
他就在我眼前，但我不能老用眼睛去看他，我不能被他们发现我的秘密。我用心去感受：他平和的气息、他在的地方如沐春风般的空气、他温和的声音、他好看的微笑。
今天中隐似乎很高兴，因为他的小厮后来赏了我很多的银子。
临走前，如果我没有老眼昏花的话，我看到他如释重负地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如释重负？为什么？
看到手里白花花的银子，我也懒得去想原因了。银子啊！我像个老鸨一样倚在门口喜滋滋地向已上车的两人招呼道：“常来啊。”
中隐果然常来。
而且说他广交朋友一点也没错，他能几十天里每天带来喝茶的人不重复。那些人大多是他的食客，都是在各个方面有特别的才能的人。他总是虚心地向他们请教问题，我坐在旁边也能顺带着学到不少。
真是个勤奋的孩子啊。他在皇宫中其实是有夫子授课的，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行为是课外补习。以他十八岁的年龄放到21世纪，都是群处于叛逆晚期的一天到晚盘算着怎样逃课疯玩的孩子。他小小年纪就能这样自觉，想不夸他都难啊。可是他不是已经很聪明了吗，六年前，他十二岁，就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破敌良策了，还需要这么拼命学习干嘛？想不通。
有他的照顾，很多人开始喜欢我的茶，贵宾间的生意很快就火了。
我开始培训伙计这较复杂的泡茶法。
因为贵宾间服务较高雅，收的银子也就要贵上几倍。但这长安城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我这昂贵的茶反倒成了一种贵族的时尚，真是让我目瞪口呆。看着每天宾朋满座的贵宾间，我不由的感慨这句不知谁说的名言：“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我的梦想算是实现了，同时，我的银子赚得跟白花花的雪片似的源源不断。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新家正一块砖一块砖地慢慢垒起来。
中隐同学，真是我的福星啊。
只是若岑自从上次跟中隐来，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作为太子，他应该很忙吧。
生意越来越好，我也要想办法保持贵宾间的独特喝茶法的先进性，不然不敢担保有行业模仿者进入我的垄断市场。闲暇里，除了去阿里奥娜那儿转转，我几乎都在研究怎样让他们更加享受我的茶，日子过得有点累，但很单纯，没时间去想七想八，挺好的。
最近，我发现了一种新型熏香，气味如清风吹雨竹般清新淡雅，十分适合喝茶的意境。
兴高采烈的出去买，回来的路上遇到官兵。他们粗鲁的把路中间的百姓往边赶，街上一时有些慌乱。许多摊上的待卖货物撒了一路都是，到处有人跌倒，有人尖叫。
我被一个凶狠的兵士推倒在地，弄了一身灰。我怒气冲天，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想跟他理论几句。拍拍他的肩膀，他凶神恶煞地回头。我看看他手上明晃晃的刀，把话咽了下去。
然后一辆奢侈的马车走近。
原来是哪位皇亲贵胄出游啊。这万恶的旧社会，有身份的人可以用马路，百姓们就不能用了吗？我用仇恨的眼光看向马车。
车帘一掀，一个我熟悉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是中隐。他怎么这样轻视百姓的权利，我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反正我们很熟了，白他一眼不至于招致杀身之祸吧。
他的到来让本来有点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点。很多女子发出轻呼声，让我觉得这是21世纪某位天王巨星突然出现在粉丝眼前。
只有男性还保持着冷静，没忘记这个人的到来是需要官兵清道这么高级别的排场的。
他当然不会向粉丝们挥手了，直接走到我面前，道：“我正到处找你。上车说吧。”于是，我就被稀里糊涂地拉上了马车。我瞟到有的女子嫉羡的眼神。她们该不是以为我有幸被他看上直接拉回去做妾了吧？嘴角抽经。
“皇上今夜临幸本王府。皇上也是个爱茶之人。”他说了这两句我就明白了。是让我去他家卖艺啊。
“那辛苦费…”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敲诈。
他失笑：“真是个财迷。你怎么就会敲诈我啊？只要皇上满意，少不了你的。”
我嘿嘿笑：“谁让全世界就你傻傻的让我敲诈！你还得赔我名誉损失费咧，你硬把我拉上车，别人以为我是被你抢去做妾了。”
他奸笑：“那我就顺水推舟，收了你吧。”
“哼，本小姐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他脸色变了。
糟糕，玩笑过了。他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哪有想得到的女人拒绝他的道理？不过这小子变脸的速度也够让人惊叹的，说变就变啊，连过度都不用。
我连忙转移话题：“瞧你的阵势，我都被那些士兵推得摔了个大马趴。”
“还知道我的阵势大啊，敢违逆我的意思知道是什么下场吧？”
我打了个冷战。皇子就是皇子，就算他再平易近人的随意，他骨子里的霸道也是去不掉的，他的底线就是不要企图忤逆他的意思，触及他的权威性。
我眼睛暗了暗。朋友不是那么好交的。
他道：“怎么了？”
你吓到我了，还问我怎么了！我闷闷道：“在想今晚如何让皇上满意。”
他展颜：“皇上也是人，不是神，别紧张。平常该怎么做今天还怎么做。你是回家打扮一下还是去我府里打扮？”
“嗄？还要打扮？我先回品茶轩取茶具。”
“你这灰头土脸的狼狈样怎么得见天颜？”
哼，歧视人，灰头土脸的老百姓咋就见不了人了！我闷闷道“哦。”
中隐把马车停在家门口等我。
我不喜欢让人等，于是迅速翻出自己最喜欢的湖蓝色中袖滚粉色花边旗袍换上，又洗了把脸，把长发随意挽起，用根玉簪固定，就出房门了。这件旗袍我很喜欢，适合我的身材，又淡雅、淑女。
先是那个赶车的小厮看到我，他呆了半天，才想起叫他的主子。
我忽略他的表情，直接走向马车。他那是什么表情啊，虽然没见过女人穿旗袍这么贴身的衣服，这个时代的女子穿着也算大胆啊。那些半露□□的衣服，我还没好意思穿呢。
临上车的时候，无奈旗袍太贴身，本来可以一跃而上马车的我现在却有点尴尬。我怕一使劲把衣摆给撕裂了。
在我愁着要不要叫中隐帮我一把时，他掀开帘子。他完全楞住了，那个表情叫惊艳。不过他只是呆了一瞬间，就道：“怎么还不上车？”
“喏，看我穿的，我伸展不开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长臂一伸，把我捞上马车。男女授受不亲嘢。我都没来得及不好意思，他就微笑着摔下帘子，对小厮道：“回府。”
他一直以一种猎人看猎物的眼神看我，眸子亮的跟天狼星似的，看得我后背冷飕飕的。他道：“这是什么奇装怪服。”
我不满地瞪他。
他忽略掉我的不满：“皇上不会喜欢的，去我府里换掉。记住，这件衣服以后不许穿给别的男人看。”
我彻底无语了，刚才还惊艳来着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那坏小子让人给我换了套丫鬟的服饰，规规矩矩地把头发扎起来。当我与他们家的丫鬟没啥分别的站在他面前时，他满意地点点头。
有丫鬟跑来叫他：“禀王爷，李少妃请您过去。”
中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没有犹豫的去了。
原来他已经有妃子了。我惊讶。暗骂自己笨，中隐都快二十了，怎么会没有妃子？只是他未行冠礼，可能并未迎娶正妃。古代人就是早婚啊，在现代，他才是上中学的年纪呢。我想像了一下大学生们一个个抱着孩子去上课的情形，打了个寒战，忙让自己不要再想。
中隐会娶什么样的妻子呢？我有点好奇。他没说不让我跟着，于是我跟了上去。
一个盛装的女子在大呼小叫地招呼着仆人丫鬟们收拾摆设，见到中隐来，花蝴蝶一样飞过来缠着他邀功：“王爷，你看我这弄得怎么样？”
原来是个娇生惯养未长大的小女孩。我摇摇头，有点失望。这个女子跟他不配。
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娴静淑雅的妻子，在他累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安静地帮他倒杯水，就算不能有共同语言，也静静的坐着陪他一起沉默一下。
而眼前这个女子，怕是还要给他添乱的吧。想到中隐无奈地对付这个跟喜鹊一般的女子的情形，我忍不住笑了。
中隐闪了闪身，躲开她的纠缠，对她淡淡道：“这是管家该负责的，你就去再好好打扮一下吧。”
花蝴蝶邀功不成，撇了嘴准备离去，刚好看到我在笑。
她对我愤恨道：“大胆奴婢，胆敢笑话主子！来人哪，把她拉出去乱棍打死！”
呃…不会吧？这女子这么狠？这王府可怜的奴婢们，有这样的主子，大概都活得战战兢兢吧。我道：“好个刁蛮的喜鹊，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反正我是中隐请回来要伺候皇帝的客人，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乱棍打死的吧。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了？我摸了老虎的屁股啦？
花喜鹊的脸色变得狰狞：“你个该死的奴婢，好大的狗胆！来人哪，快来人！把她拖出去，凌迟！”
我见没有一个人动，继续道：“你怎么跟泼妇一样！泼妇，知道什么是泼妇吗？我以前也没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她转向中隐：“王爷，你看嘛，一个贱奴婢都爬到妾身的头上了，您还不替我做主~~~”
中隐偷偷微笑地看了我一眼，除了花喜鹊，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威严的对花喜鹊道：“好了！别闹了！你也太不像话了，堂堂王府少妃，这是成何体统！”
她“哇”的一声哭开了，道：“连王爷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帮着个不要脸的贱人说话。我不活啦，我要告诉姑妈！”
中隐在听到“姑妈”的时候，脸色缓了下来，哄她道：“好了，别哭了。一会儿父皇和母妃来了你总不能肿着眼睛见他们吧。有碍圣瞻。”
她扭捏着，顺势靠进他的怀里：“那你要将这贱奴诛九族。”
中隐无奈的道：“她是我的客人。不是你冲撞客人在先的嘛，好了，回去好好打扮一下，今天的女主位让给你。”
花蝴蝶方破涕，得意的看向一个角落，跟示威似的。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到角落的椅上坐着个盛装女子，此时，她脸色苍白。
看到这个女子时我震动了一下。这个就是我认为跟中隐最般配的女子。她很美丽，娇弱得让人忍不住去保护，静静的坐着，眼睛里有饱读诗书才有的深邃。
中隐真是好福气啊，娶到如此美娇娘。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清晖能娱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