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修改版）》皮皮与桔子

8、决裂， 解脱？

　　回到北京后，关涵就发现江寒像是变了个人，她开始有喜怒哀乐了。有时候他故意气她，不停让她修改图纸，甚至是将原来改过去的设计方案再改回来，以往不管怎样，江寒都是一句话不说，点点头就接受，现在她会气鼓鼓地说：“你怎么这样！折腾人啊！”关涵明白，江寒这次回去，终于解决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牵绊，她终于解脱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关涵慢慢的将自己渗透到江寒的生活中，他们住得近，上班时候他就顺道过去接她，下班再把她送回家，有时候会不管她的反对载着她去饭馆撮一顿，才放她回家。公司里面的同事都看在眼里，私下里开玩笑的叫江寒“老板娘”。
　　江寒对关涵的感情不知怎么应对，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将感情存放在钟轼那里，或者说是记忆中的钟轼那里，失去对钟轼的感情寄托，她有些迷茫。但是关涵毕竟经验丰富，他对江寒说：“你不要害怕，听从自己心中所想就好。什么时候想反悔，就跟我说一声，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江寒感激的看着他，她知道关涵在为她宽心，他很体贴，做事也很有分寸。于是江寒慢慢走出多年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界限，她想，每个人都有为自己谋取幸福的权利，钟轼获得了成功，又有美女相伴，想必他已经得到幸福了吧。那么自己无需再为他担心了，我也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没过多久，江寒的同学圈里大家都知道她和关涵在一起了，同学们聚会时看到一对璧人牵着手走进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都打趣他们是“黄昏恋”，使劲灌他们喝酒。田天凑到江寒耳边，神秘的说：“你可要看紧他啊，无数人盯着呢！”江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上关涵开车送她回家，到了小区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着她上了楼，江寒微微有些紧张，不知道关涵要做什么，等到打开门时，江寒刚转身说了句：“很晚了……”关涵就吻了上来，并伸手轻轻将门锁了。这是江寒第一次吻除了钟轼以外的其他男人，关涵的呼气就在耳畔，他紧紧抱住她，嘴里虽然带着些酒气，但是身上是很好闻的香水味道。
　　可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江寒立即僵硬了，她紧张得浑身发抖，关涵也发觉她不对劲，轻轻的离开她的嘴唇，捧起她的脸问：“小寒，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江寒低了头，她听到关涵叹了口气，将她抱紧，说：“不急，没事，你还没有完全接受我，慢慢来……”
　　关涵走了以后，江寒一个人躺在床上，她又想起钟轼，想起钟轼和她在胡同里那缠绵的吻，痛苦的哭了起来。
　　……
　　钟轼进军北京并不顺利，北京的水太深，他们没有关系，只能靠强硬的资金做后盾，但是公司的那点钱在海南看起来不少，拿到北京犹如杯水车薪。刚开始竞标的两块土地都败给了所谓的国有企业，钟轼决定转换思路，放弃市中心的住宅开发，转向郊区，因为郊区土地便宜，获利相对少，大开发商不屑一顾，他希望以郊区为突破口，先在北京站稳脚，然后再实施“农村包围城市”战略。他们跑了半年时间，终于在南郊拿到一片土地，一级开发已经做完，马上就可以规划设计。
　　这天卢生过来找钟轼时，见他一个人在办公室抽烟，遇到这种情况，他就知道钟轼又在想江寒了。卢生不明白，既然老大这么喜欢江寒，现在两个人都在北京，那就去找她啊，大大方方的跟她说出自己的感情，然后两个人结婚，一辈子在一起。为什么反而弄得这么痛苦呢？卢生走上前，说：“老大，我派人打听一下寒姐的消息吧？你们分开这么多年，也该团聚了。”
　　钟轼叹了口气，说：“卢生，你不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会自卑，觉得自己不能给她最美的人生，不能给她最完满的幸福，不能忍受她因为跟着自己而受一点点的委屈，不能看到她因为自己而哭泣。”
　　“我开始遇见小寒，就认定她是我今生的另一半，就决定排除万难两人也要在一起。但是小寒高中模考因为我的原因失去大学报送名额，看到她伤心痛苦，我便觉得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是自己葬送了她的前程和理想。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将她捆绑在身边，让她成为自己的宠物，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这么多年了，她身边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她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我想很多男生会追求她，我坚持不去找她，就是给她一个干净的环境，让她排除对我的歉疚和依恋，自由的选择最好的伴侣，这样我才不会觉得因为自己的意愿害了她……”
　　这是钟轼第一次敞开心扉谈他和江寒之间的事情，卢生大为震惊，原来爱一个人会为对方想这么多，这么远，会将对方摆放在那么高的位置，甚至会放她走，给她自由，而自己只在遥远的地方默默给她关心和祝福。
　　“那你自己呢？有没有想过自己怎么办？”卢生问他。
　　钟轼回答：“认识小寒以前，我的心犹如身体一样在街上不停流浪，认识她以后不管人在哪里，心永远都寄放在她那里了。我现在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都不害怕，因为自己有个停靠的港湾。这样我就知足了。”……

　　钟轼将自己的心寄托在江寒这里，而江寒的心呢？失去对钟轼的寄托，她想，或许她可以试着接受关涵。她甚至非常搞笑的给关涵和钟轼打分，发现关涵几乎每一项都能得到满分：就学历而言，关涵一路成绩优异，顺利报送到北大，每年都是奖学金获得者，而钟轼初中都没有上过几天，更不要提大学了；就才华而言，关涵书法国画样样精通，设计水平在国内也算首屈一指，好多次在国际竞赛中获奖，而钟轼好像除了打架不会别的了，哦，经商比较有头脑，这算是唯一值得称赞的；就相貌而言，关涵高大帅气，又有艺术家的那种温文尔雅，穿衣品格高调、时尚，而钟轼永远一脸匪气，说话做事毫不遮掩……相比之下，钟轼一无是处。有一次她半开玩笑的问田天，要是她不要关涵，而是选择一个□□出身的混混，她会怎么看？田天根本没当回事，说：“你不要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江寒笑了笑，是啊，如果她真的作出这种选择，恐怕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她是笨蛋！再说，钟轼也已经有了属于他的幸福，自己还能怎么样？放弃吧……

　　江寒与关涵的关系“突飞猛进”的发展，他们白天一起上班，下班后一起做饭、吃饭、上街溜达，但是江寒一直保持着底线，不和关涵一起过夜，甚至对关涵的亲吻她的内心也有一些抵制，所幸关涵从不强迫她，他总是在她稍微推辞的时候适可而止，反而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这天，他们刚刚完成一个项目，工作室同事呼吁一起去k歌，关涵同意了，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金典，这里装修豪华，是许多小资白领喜欢的娱乐场所。他们进了包间，放好外衣和包包，江寒就出去拿饮料，当她端着一盘子各色饮料小心翼翼走在走廊上，忽然听见走廊转折处一个人的声音“跟他说，这件事不能拖，马上办！”
　　虽然周围声响嘈杂，她仍然听出这个及其熟悉的声音……那是他的声音……当江寒快步走到转折处想仔细看清楚时，包间的门刚好关闭，她只看到那个人的裤脚，藏蓝色的西装裤脚，随着门的关闭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江寒端着盘子呆呆的站在走廊里，她很想敲敲那个包间的门，看看究竟是不是他，他来北京了？他在哪里？虽然说好忘记他，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一个简单的、相似的说话声音就能将她这么多天来的思想建设击败得一塌糊涂。关涵出来找她时就见到这样一幅场景，他走过去轻声问：“小寒，怎么了？不舒服？”江寒摇摇头，跟着他向自己的包间走去……
　　自从这次以后，江寒总是觉得那个人似乎就在自己身边，繁华的街头、热闹的地铁、熙来攘往的人群，可能擦肩而过，而可能相隔遥远，她甚至产生了幻听，耳朵边时不时有那天听到的说话声，好像就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江寒十分痛苦，她不想把这些告诉关涵，可是她又能跟谁诉说啊？刚开始夜晚她很难入睡，慢慢发展到彻夜难眠，需要靠安眠药才能获得短暂的休息。她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泥潭，对钟轼的思念像疯草一样蔓延开来……
　　又是一个无眠的深夜，早上朝阳从东方升起，江寒疲惫的坐起来，她彻底绝望了，理性如她，对于这份浓烈的情感却不知如何应对。她好想走出去，将钟轼的阴影从身上撕扯下来，可是他却居然那么牢固，坚不可摧！
　　关涵在楼下鸣笛，接她去上班，江寒顶着熊猫眼走下去，这几天关涵在外出差，没想到回来后就看到这样憔悴不堪的江寒。他打开车门走出来，将她轻轻揽在怀里，问：“小寒，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江寒回答：“关涵，我们结婚吧……”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而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当关涵听到江寒的结婚请求时，愣了一下，江寒随即就说：“不同意就算了”。关涵哈哈大笑，揽住她的肩，“哪敢啊！我在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老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江寒红了脸。
　　春节假期，江寒把关涵带到家里，江爸爸江妈妈看到长得这么帅气的女婿满意得不得了，听说关涵在北京有一家自己的设计公司，并且有房有车，觉得自己家里蓬荜生辉。他们家江寒这么多年感情“一片空白”，每次回家都是一个人，老两口急得都不得了了，谁知闺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饭桌上，老两口微笑着听着关涵侃侃而谈，不停地点头，江妈妈更是一个劲儿给关涵碗里夹菜……
　　江寒心想，要是对方是钟轼，爸爸妈妈会怎么样呢？也会对他这么好么？她随机猛烈的摇了摇头，将钟轼的影子驱除出去。
　　同样的，在关涵家里，他的爸爸妈妈对江寒也是特别好，他们家是书香门第，爸妈都是艺术工作者，说话做事透着艺术家的高雅，看着他们，江寒明白了为什么关涵会这么优秀，这么出色。他们对关涵十分疼爱，对他做事从不横加干涉，只是提供参考意见，剩下的完全信赖孩子的能力。这也是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关涵和自己一样有着幸福的童年时光……那个人呢？他的童年会是怎么样？也许很小就被爸妈遗弃了吧？那他是怎么活过来的？钟轼……
　　结束了两家的互访，他们将婚期定在五一，回到北京后两人开始着手装修房子、拍婚纱照、写请贴……日子一天天流水般度过。江寒的心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

　　三月份的一天，关涵接到一个新开发商的邀请，希望委托他们做住宅区的景观设计。这家公司出价很高，希望他们能够协助打响北京第一个项目的名气，进而形成自己的品牌效应。
　　关涵十分兴奋，他接到电话后就兴冲冲的赶过去了。来到南城一个临时的办公楼，接待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南方人，他走上来热情的和关涵握手：“关先生，我叫卢生，是中江开发集团的经理，我带您去见我们董事长。”关涵跟着他上了三楼，走到走廊尽头，卢生敲了敲门，对里面说：“钟哥，关先生来了。”关涵初听这个称呼很诧异，怎么像是□□的称谓？不过他没有介意，很有礼貌的对卢生说：“卢经理，多谢。”
　　“请进。”里面的人回答，关涵推开门走了进去。那人站在窗前，窗外就是正在施工的工地，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勾勒出他高大伟岸的轮廓，他回过头，看到关涵，微微一笑：“您好，关先生，我叫钟轼。”
　　钟轼？关涵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他快步走过去，和钟轼握了握手。关涵没有料到这家开发商的老总会这么年轻，好象就比自己大一两岁的样子，但是却冷静成熟，像是经历过大风大雨。顿时觉得十分钦佩。
　　两个人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就将主要内容简单沟通了一下，钟轼对住宅区的景观做了简单的构想和价格定位，关涵一一记录并提出了修改意见。中午时分，关涵对钟轼说：“钟总，我们一起吃饭吧，关于项目的细节边吃边聊。”这是行业里面的规定，也是“潜规则”了，设计师请甲方吃饭表示感谢。
　　钟轼熄了烟，笑了笑，“好啊，走吧！”钟轼对关涵的印象很好，在选择设计方之前他看过关涵的资料，发觉这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年纪轻轻就获得许多国内外设计大奖，所以尽管设计费用很高，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关涵。
　　两个人驱车来到城东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关涵事先在这里定了包间，服务生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两位高大帅气的男人走过来就立即迎了上去。他们进去后饭菜立刻就上来了，钟轼倒了杯酒，对关涵说：“我敬你，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关涵一举酒杯：“谢谢钟总的信赖和赏识，合作愉快！”
　　吃饭喝酒是融洽感情的最好方式，果然接下来他们谈着谈着就渐渐转入个人介绍，关涵一直对钟轼的经历很感兴趣，他问：“钟总，您这么年轻却事业有成，真是让人佩服。”
　　钟轼来北京后很少喝酒，就是喝也是象征性的表示一下。因为他在南方创业时候，为了打理各种关系，玩命的喝酒，把胃喝坏了，加上长期吃饭不规律，这几年经常会胃痛的厉害，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卢生代他喝酒。但是面对关涵他却觉得倍感亲切，关涵和他一样，也是那种能洞察一切的人，让他觉得将来会发展成很不错的朋友关系。于是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半低着头，像是回忆过去：“我和你走的是两条路，我的经历很坎坷，走到今天只是心里有一份信仰，一个寄托，失去这个我恐怕就是行尸走肉，还在□□摸爬滚打……”
　　“□□？”关涵明白了，为什么卢生那样会称呼他，为什么他身上会有凛冽肃杀的气息，为什么他的眼神深不可测，不过钟轼能这么坦白的告诉他这些，关涵觉得钟轼对他十分信任，于是也回应了同样的真诚，说：“人有时候一辈子都在外面拼搏，若干年后可能什么都有了，但是内心很空虚，很疲惫，总觉得缺点什么，那就是一个能让自己停靠的家！”
　　钟轼又是一口酒喝了进去，他今天不知为什么。很想好好喝一顿。他问关涵：“如果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对待她？是给她自由和理想？还是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关涵很吃惊：“这两者可以同时给她啊！”
　　钟轼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只能选择一个呢？你会给她什么？”
　　关涵无语了，因为在他心中，他一直是那么自信，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同时给予江寒自由、理想和温暖的家，因为他觉得家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牵绊，所以从来没有将它们分隔开来比较孰轻孰重。今天被钟轼问及这个问题，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关涵虽然没有经历过困苦的生活，但是他明白钟轼的痛苦，他的出身、他的家庭可能给予他太多痛苦的经历，使他对营建一个愉快的家庭感到压力，在没有获得足够的成功时候，他可能没有自信承诺，也没有勇气承担。
　　关涵说：“这个问题我不能给你答案，但是我觉得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而且她也喜欢你，那就不要一个人承担痛苦，而应两个人面对，否则对方会觉得你不信任她，不尊重她的想法。甚至觉得你不珍惜两个人的感情。”
　　钟轼无语了，他低着头，满满的喝酒，好一会才轻轻的说：“她是不是也这么看我的？觉得我不珍惜两个人的感情……”
　　……
　　一个下午过去了，傍晚时分华灯初上，热闹的街道笼罩在繁华的灯火中，钟轼和关涵最后都喝的趴在桌子上，卢生过来接他们，就见到两个人都红着脸，饭桌上杯盘狼藉。钟轼很少这样失态，即使面对最难处理的场面，他现在也应对自由。卢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钟轼的肩膀，“钟哥？”
　　钟轼抬起头，揉了揉眉，说：“没事，我没醉，就是胃里难受，关先生可能喝多了，待会你送他回去吧。”卢生点了点头，扶起关涵走了出去。钟轼也艰难的站了起来，他披上外衣准备走的时候，看见关涵落在桌子上的钱包，顺手拿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两个人的结婚照掉在地上。钟轼慢慢的捡起照片，等看清照片中的人时，整个人疆在那里，犹如一盆冷水浇在身上，他看到照片上那个微笑着的新娘就是——他的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