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交锋序曲 ...
-
刺史大人把话通过陈尽力带回陈家。
当晚，陈老太太就又吐了一大口血，瘫痪在床上浑身抽搐，眼皮子都泛出了鱼肚白。陈于尧被劈成肉末，手下捧回一钵烂肉时候，她老人家是怒急攻心，哀莫大于心死，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卡的昏死过去。而这一回，明摆着被人敲诈勒索，还指名道姓要往她陈家头上倒脏水，这就是气急而死。
八十几岁的老太太，七天之内昏死两次，还生生扼住命运的喉咙咬牙爬了回来，那眼中的恨意，就算是最亲近的几个女儿也不敢侍候身边。私下陈家有流传是，老太太简直就是老贼，老而不死是为贼。
陈忠正若是听说了，必要呸上一口，浮阳县的大贼是那个县令，长了一张虎口要来啃她们陈家的肉呢。
陈尽力恭恭敬敬匍匐在床头，不敢张望和尸体无差的陈老太太，“家主，这苏雅言一心要污蔑我们陈家，您看……”
咳咳咳，陈忠正猛烈的咳嗽几声，吐出了一口腥气的暗血，她挥开陈尽力递过来的巾帕，咬牙道，“这小狼崽子，我们陈家可不是周翼那个胆小鬼。谋逆，……咳咳咳……谋逆这帽子是她一介小小县令可以随便套的吗？只怕这个月的课考就可以给她记上大大一笔，没有陈家的支撑，我看小贼从哪里变出粮食来！”
陈忠正恨得牙痒痒，指甲深深的扣紧了床沿，双眼死死盯住前方，“小贼嘴巴厉害，我陈忠正的嘴也不是摆设，她能诬陷我们，我们还不能反驳会去吗？也就周翼这个混蛋才会自乱阵脚！”
陈尽力敬仰的抬起头，仰视这位智慧高深的家主，“家主的意思是苏雅言不过色厉内荏，不足为患。她的话只不过是撑撑场面的？也对，我谅她胆大包天，也不敢和我们陈家作对！”
不过七品县令，碾死她和碾死一只臭虫一样容易。陈尽力眉开眼笑，总算觉得陈家的污秽就要散去。
没想到那位老而为妖的家主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十分疲惫的靠在床沿上，有气无力道，“错！这小狼崽子狠着呢。”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狼崽子毒的很，若是她陈家有一个不依从，小狼崽子就会劈了她的孙女。当日她能够不说一句话就劈死了自己的女儿，如今放出话来，若是一个不痛快，恐怕孙女也要不明不白的死在她手里了。要是孙女死了，那么就算以后逮住了这狼崽子，千刀万剐，与她陈家也是徒劳。
就算她想要派人杀了对方抢回自己的孙女，但是想到刺史大人托人带来的三个字：虎豹营，顿时又泄气不少。那位龙帅可不是寻常将领，皇家亲睐、龙家除名、打闹西门，最后还绞杀元人，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断头流血，甚至他一刀劈死了自己的女儿，还只能被刺史说是一时心情不好……
我XXOOO他个心情不好——！
如今天大地大，都不如孙女的命大。她们陈家传宗接代千秋大事都只靠着孙女这一根苗，断断不能毁在自己手里了。
所以，陈忠正不能意气用事，不敢随意下注，一面恨自家女儿不争气，一面又咬牙把这股怨气死死咽下。毕竟是官场里熬过来的大佬，胯下之辱都是寻常的，更何况如此！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油绿色的目光扫过陈尽力，扫过自己三个不争气的女儿，盯住了床顶上，像是要盯出两个大洞来！
“答应她。”
陈尽力揉揉耳朵，难道是年纪大了，出现幻听？
“答应她的条件！”
她总算是听清楚了，家主竟然竟然竟然说答应——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忠正一字一句大喘着气咬出来，“你去和小贼说，条件都答应了。放小小姐回陈家。还有，从此不追究以往告陈家的案子。陈家……陈家……是顺民！！”
陈尽力盘算了一下，苦了脸，“家主，这家中所有现银折算了也不过六万余两，一时半会儿哪里凑得齐全！”
陈忠正点点头，低哑道，“无妨，只要抱住陈家的命根和土地，其他的你拿捏就行。你跟随我多年，你办事，我放心！”一番话说得陈尽力泪眼汪汪，恨不得扑上去抱着老不死狠狠亲上一口。能让刁钻阴狠的陈家家主认为不错，她陈尽力将来无论是哪里谋生，都是个大的名头。
感动至极的陈尽力马上清点陈家家财，然后骑马急速入城，赶在天黑前，拜访了县令所在客馆。这一路上马匹横行，踹人踢摊，竟然也无人敢吭一声。
等到她将来意向马大哈马县尉一一表明之后，马县令领着她到一旁休息去了，自己小心翼翼将消息报告了县令大人，然后又听从县令嘱咐把代县丞彭玉曼召唤来，一同商议此事。
“这位陈大人果然是个人物，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苏肉丸啃着一碗山药炖家鸡，挑出了其中的鸡肉全部扔到另一个碗中，挪给彭玉曼，自己呼哧呼哧的对山药下口。
彭玉曼厌恶的瞪了一眼面前的鸡块，不是她们两人装逼，实在是浮阳县能买到的食材，除了韭菜、水芹菜之类的野菜，就是家鸡、家鸡、家鸡……一日三顿全是和鸡肉关联，偏偏她又生了一个无肉不欢、无美不眠的恶习，现在当真是自讨苦吃。
“她们陈家就一个陈开天，抓住了这个把柄，只要计算好了，就算是挖坟三尺，我谅她们也不敢违逆。”
苏肉丸点点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来也不是那么的封建啊！利用得当，不亚于一把尚方宝剑。
“十万两银子，十万石粮食，你觉得陈家真的出得起？”
彭玉曼挑挑眉毛，性感的一塌糊涂，“买卖买卖，就是天价叫卖、落地还价，买家讲究的一个砍字。而卖家则讲究的一个冷字。你底气足了，对方就得乖乖低头。如今这把柄在你手里，你还怕什么？她们陈家砸锅卖铁也好、刮地三尺也好，都轮不到你心软。一介县令，当官的这把火，只能从陈家烧起。”
彭大魔女露出一口狰狞的白牙，笑得格外阴险，和她以往的性感路线迥然相反，令苏肉丸顿时感到身后阴风阵阵，秋雨瑟瑟，好不可怕。
因为陈家的小霸王造孽，使得彭大魔女已经接连几日无法安睡，成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在客馆里徘徊，脾气也暴躁的像个炸弹，不，简直就是□□。
苏县令默默为陈家默哀一分钟，随后收拾碗筷，让人将陈尽力带上，做一次双方会谈。
陈尽力首先代表陈家高层领导对苏县令年轻有为大表赞赏，同时对苏县令在京都科考中的精彩表现侃侃而谈，表达了陈家在京都长安的卓越情报能力。又针对陈家对政府机关工作的积极配合度来了个比干剖心式的详细阐述，具体突出了村中泥腿子们因为嫉富而出现的造谣举动，大大动摇了乡绅和政府的亲和度，为弥补这种裂痕，特为县令大人送来县衙建造费，以体现乡绅敬仰官府、教化刁民的优良传统。
洋洋洒洒近一个时辰，没有半点说道贿赂、击杀、强抢民男、胁迫之类的字词，甚至连陈家这个主题词汇也一直隐没到乡绅的团体背后。
苏肉丸听得快要睡着，低垂着眼，小幅度的啄着脑袋，猛地旁边有人狠狠一踹，痛的她差点要大叫出声，惊醒之时就听到陈尽力说到了陈家的条件。
“大人所需的银子和粮食，家主一定托人集齐并如数照付，但大人智深如海，断不可被乡中贱民之言蛊惑，须知浮阳乡绅皆是一心为国之人，虽有薄财，却从未欺压他人。”
苏肉丸坐直了身体，将臀部轻轻搁在脚背上。她的位置在矮塌上，略高于陈尽力，可以看到对方神色的变化。只是这种正式的“坐法”很吃力，也容易导致小腿酸痛，所以若非正式场合，她从来不会拿出来比划。
她无声的笑了笑，像一个真正的亲民县令一般，得体含蓄，只是眼中的光芒冷冽却仿佛盯住猎物的食肉猛兽。“开门见山吧。陈家要什么！”
陈尽力愣了愣，颇为不自在的揉揉鼻子，哪里来的二愣子，一定要把台面下的话摆到台面上来说。纵然送钱的事情做的不少，可这样买卖一般做贿赂一事，还是令她十分别扭。不过，小小姐还在人家手里，能怎么着？顺从着吧！
“家主的意思是：银子粮食陈家都会凑齐，只要大人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今后若有为以前的事而告陈家人的状子，一概不予受理。”
苏肉丸沉下脸，刚要发火，脑子里灵光一现，怒气顿时消弭了。好你一个陈家，想既往不咎是吗？本县令成全你！
“好说好说。陈家若要如此要求，就必须即刻支付银子和粮食，不得拖欠。”
陈尽力先是大喜，而后又面露犹豫，“大人。”她期期艾艾道，“十万石粮食倒好说，都是现成的，可一下拿出十万两现银实在是难办，能否宽限时日？”现在就是把陈家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就只有六万余两的现银，到哪里去凑剩下的银子？只能等外面周济的钱回转再说，个把月后也就是收租的日子。
彭玉曼嗤笑一声，刚想发布点言论，就看到苏小妹眼里闪烁着一种炽热如火又冰冷胜雪光彩，激烈的波及到她的心神，忍不住也恍惚了一下，这种仿佛烈日寒冰的神采，她只在当日怒斩陈于尧时见过，而后，毕生难忘。
苏县令低柔的笑，声音很轻，很细，骚动着耳膜仿佛带了点软浓的江南水汽，“没银子不要紧。”陈尽力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苏县令淡淡道，“陈家不是有那么多的地吗？用地抵债就可以了。”
陈尽力大惊，想也不想开口喝道，“小贼妄想！”
而后，娇小圆润的苏县令冷冷俯视她，声量不见高过半分，“交不起？那就别怪陈开天过得太舒坦！”
她这声音刚落，客馆的另一侧就传来尖利的哀嚎声，又是腿断了，又是手断了，叫唤的惨烈无比。陈尽力顿时汗如雨下，整个人像是在热锅里的蚂蚁，躁动不安。
乡绅乡绅，什么是乡绅，土地就是乡绅的根本。陈家虽然势大权重，但是说穿了，也是因为着占着的地面大，用赋税卡着地方官的喉咙。要是今天把田地交出去了，她们陈家不过三代定然衰败，还谈什么千秋百代!
当苏肉丸开口要地的时候，彭玉曼几乎要抚掌大笑，喝一个妙字。
这位苏小妹每每剑出奇招，偏偏又能一击中的，不能不说是个妙人。只是仍然太急进了些，虑事不够充足。她暗笑道，也因此才会有自己这般人才为她出谋划策，惩恶扬善啊！陈家陈家，不毁你一家，我何来欢颊。
表面上，却是出言缓和了两人争锋相对的紧张气氛，“雅言！不必如此咄咄逼人。陈家的诚意还是有的。银子不够，除了田地可以抵债之外，不是还有铺子可以买卖抵押吗？先救急一时，等县衙造好，以陈家的底子，总能缓过来。陈管家，您说是不是？”
陈尽力思来想去也就这个法子了，顿时点了点头，狠狠道，“十万两银子，陈家绝不少一两。”担忧的看了看哀嚎声的方向，暗念一句：小小姐，你等着！就低头告退，匆忙离去了。
苏县令这一句以地抵债的话，吓得陈尽力几乎魂飞魄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心里却是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县令大人惊惧不已。
这哪里还是县令，简直就比强盗还强盗，比劫匪还劫匪。吐口唾沫都能要人命。
屋内，苏肉丸撇了撇嘴巴，瞪着笑颜如花的彭大魔女，颇有些不爽快，她难得发一次威风，怎么就有人要和自己对着干。
彭玉曼站起身，耐心的揉揉苏小妹的额发，语重心长道，“就算你一心要陈家破财，以土地挖了她们陈家的根，只是你这样敲诈却是过于轻率了。出师无名，难道说陈家感恩你苏县令，自愿捐赠土地为公用吗？还不笑掉长安官吏的大牙。”
苏肉丸咬咬牙，“他们想要既往不咎？哼哼，买卖想的倒是好的，陈家的坞壁底下埋了多少条人命，十万两银子就可以抵销的？做梦！”
彭玉曼打量了苏小妹一番，未曾想这位年纪轻轻行事老成万花不沾身的小丫头原来还有这一番为国为民伸张正义的心思。竟然是难得的纯臣。
“现在陈家，只凭着你我二人的后方借力，最多是令四方人马不敢动。但是总不能让我们二人徒手收复她们陈家一干家将吧。”彭玉曼顿了顿，如果是那位龙帅，倒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苏小妹夫婿一双黑如染墨，兴起泛红的眼睛，打了个冷颤，说不出是对此人的敬仰，亦或是惧怕。话说回来，她彭玉曼阅尽百花，还真没有见过这样一头猛兽，呲牙咧嘴，咆哮凶悍。
苏肉丸十分灵光的脑袋立刻领悟了彭玉曼的隐语，她这是打算将陈家在外的资产全部收回，断了她们借机周转的可能，也逼得陈家减少家用开支，间接的驱逐了那一群江湖人士。
“先拔去她的爪牙，日后才能一点一点算。”
长吁一口气，苏县令移开视线，不去看彭玉曼蛊惑的眼神，心里实际上早已被说服。她确实是过于激进了。陈家的脊梁骨陈忠正还活着，她的手脚就不能伸的太长。不过，陈忠正毕竟老了，养着孙女消磨了一肚子的算计。
闭上眼，将彭魔女几番举动一点点回想，从挑衅陈开天，对峙陈于尧，吓唬周刺史，到如今讹诈陈尽力，这一连串的手段，她绝不相信彭魔女只是为了一笔闲财。
思来想去，苏肉丸还是决定放弃，既然自己是县令，魔女是县丞，那么只要总体方针不变，纲要不变，具体实施方案还是交代给专业人士吧。
她握了握拳头，对魔女许诺，“只要拿下陈家，我就让浮阳的小倌排着队让你挑选。”
彭魔女缓缓的舔了舔嘴角，抚摸着下巴，极为情色的抛了个媚眼，“你等着看好戏吧。陈家……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交锋序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