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线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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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考之日如期到来。
长安城突然间从热闹非常变味了，路出一点沉沉的肃穆。像一个招摇的俏男一瞬间换装变成了大家正夫一般。
贡院的四周围满了带刀的兵丁，眉毛都是统一倒竖着的，一派杀气腾腾。来考试的生徒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手里提着考篮，挨个让考官搜身。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卖火柴的小女孩站在这里等着收购火柴。
每个人心里都满溢了对即将开始的考试的期待、兴奋和不安，紧紧抓住的考蓝，窃窃私语着。这个时候，往往是逮住身边的陌生人抓紧时间追问一下遗忘的知识点，诗句出处，顺便抱怨一下自己温习的时间太短，什么都没有记住，恭维一下对方的能力甚好，很有希望高中皇榜，然后很隐晦的刺探一下对方实际的温习情况。有些也会临时交流一下各自猜题的结果。只盘算着互通有无，踩上那一堆美妙无比的狗屎。
每个人的靠篮里只允许放笔墨纸砚，外加一小包木炭，可作为吸收污浊空气，所用，当然关键是拿来作为天气阴冷时候取暖所用。今年东海弊案后，朝廷出了一些十分诡异的考试准备要求细则。
第一，所有人的笔笔管必须是镂空的，免得里面有夹带；
第二，每根木炭只允许三寸长；
第三，所有的纸张不能有一点的污泥，防止有考生用墨鱼汁作弊；
第四，搜身时候，必须放下考蓝，高举双手，脱下外袍和鞋子；还要求上下跳窜；
第五，……
领头搜身的是礼部员外郎李静，她绷着一张脸，让手下对每一个考生都仔细搜查，从考篮开始，然后从头到脚摸一遍，外袍和鞋子袜子一类要仔细察看。
有个考生十分怕痒，被官差伸手还没有碰到腰际，就跳窜起来，大喊道，“爹爹呀！爹爹呀！”其他考生哄笑起来。她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洞埋进去，奈何官差手再次碰到腰上，她又忍不住扭动身体躲闪开，喘着气以父之名表示瘙痒。
李静顿时黑了脸，大步走到她面前，喝道，“叫什么！”转头又扫视了四周的哄笑人群，怒道，“笑什么！放肆！”她官威深重，压得四周立马没了言语，回复到原先的安静状态。
只是没想到的是，队伍里有个考生天生胆小，一看到这样严肃的大场面，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轮到她，手一举起来，官差吼了一声，站直了！她就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裤子当场尿湿了。其他人先是一愣，而后再也受不得，哄堂大笑起来。很快，关于某个尿裤子考生的笑话一传十，十传百，发扬光大，一片笑场。
李静气的怒火冲天，手掌一挥，身后就走出两个手持棍棒的兵士，二话不说，狠狠往那个尿裤子的考生打去。礼部员外郎李静在一旁冷眼旁观，提高了嗓门吼给旁的考生听，“亵渎考场圣地，该当何罪！”这个考生被打的满地打滚，哭天喊地，慢慢地，竟然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了。两个兵士这才收了棍棒，抓起她的臂膀，从考场外拖走了。
一时间，气氛严肃到了顶峰。
苏肉丸站在队列里缓缓前进，她微微低着头，脸色腊黄（涂了些粉末），眼袋浮肿（一夜未睡），两只手在袖子里纠结着，给自己壮胆。那条子上的讯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如今看来却是唯一的办法了。尤其当宋城几次打探消息，回来都说考生们越来越相信，是自己杀了王倩，才不敢出来现身。加上真凶一直没有抓到，她意识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门了。
这几日左思右想的，最终还是决定信了纸条上的话，来拼搏一个前程。而且，当着这么多的官员和考生面前，那些试图杀她的人也不敢光天化日就把她怎么办了吧？实际上，苏肉丸早就看清楚了，官府抓她她不怕，就怕官贼勾结，那么自己就死路一条了。
她心里毕竟还是惶恐的，尤其看到那么多刀具架身的兵士，口干舌燥的都不敢抬起头，只能随着大流一点一点挪着步子走。无意里一转头，远远的看见前面排着的张延学，一双大眼睛几乎要跳出眼眶，嘴巴张的大大的，像是要下一秒就喊出什么话来。
苏大小姐立刻回复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示意她不要激动。幸好张延学还算老成，眨眼里就改为打哈欠的动作，巧妙的将失色掩饰过去。只是挺得笔直的背影透露了她内心深处的紧张。为朋友的紧张。
这让苏肉丸感到了一丝暖意。
不远处的人群里，考生的家人围成了一片海洋，还有一些看官。王彦方一身素衣竹冠被宋城拖来站在贡院外看事态发展。他远远地看着苏肉丸往前走，姿态自如，暗暗点了点头，不错，颇有大将之风。
宋城却被这些林立的刀枪晃到了眼睛，吓得伸手紧紧抓住王彦方的手，压着胸口，面色苍白，“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就那么鲁莽呢！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
王彦方反握住他，平静的叮嘱他安下心来，视线越过人群寻找他派人接触的那个人的身影，等到看到此人站立在远处，皱着眉毛和身旁一女子低语时候，才稍稍放心，就转过头，继续盯着苏大小姐。
轮到搜张延学的身，她按照要求一一做了。只是李静反复看着她的砚台，似乎想到了彭玉曼的影子，看的张延学心跳失序如擂鼓阵阵。半响，李静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将它扔回了张延学的考篮中，大笔一勾，让她通过走人。张延学得体的行了礼走开，感到背后一片汗津津，已经全部湿透了。
她走到前面，选了进士科的考场进去，忽然又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去。果不其然，几个人匆匆而过就到了苏肉丸。只见她不慌不忙的依照顺序做来，微微侧着脸，在李静面前保持着极大的镇定。李静估计也累了，合着眼睛，瞄了一眼名册上的名字，喊了一声苏雅言，就等着兵差们搜查了。兵士上下其手，也没有搜出什么东西，便打算放她过去。
苏肉丸自己却是不相信，愣了半响，才抬起脚迈出一步，一步，又一步，然后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这些有眼不识自己的好人们。结果一转身，就看到礼部员外郎李静大人像是屁股上炸了雷一天猛地跳起来，大声喊道，“抓住她！苏雅言！”
苏肉丸心想，这才对嘛！心中竟然并不害怕，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时候，就开始等待转机了。她想，只求那送信人不是在忽悠自己，今个儿也算是豪赌一场了。就束手待擒，还笑得很是腼腆。
李大人恨恨打量了苏肉丸，不得不佩服这个一心一意要来考试的笨蛋，让手下人一同辨认了她，确定是之前告示上的人，便道，“带下去，送交大理寺。”
正此时，忽然有人出声制止，“慢！”
苏肉丸眼珠子一瞬间瞪大了，死死盯住说话之人，就看到那日见着的陈廷怡陈大人站出来，温柔看着自己笑，“此人不可带走。”
李静仔细打量了陈廷怡，她虽然不认识这人，却能看出此人颇有来头。在考场外这么嚣张的制止自己的命令，恐怕也是位大人，便抱拳问，“不知是哪位大人光临？”
陈廷怡并没有理会，反而转过身，做了个手势，很快，从人群中跑出几十个人，嗖嗖嗖结成了两排长阵，在人群中分割出了一条阳关大道来。然后，一位身着黄锻面色清癯的老妇人背手踱步而来。
陈廷怡俯下了身，亲声奏到，“陛下，此人就是东海兖州苏雅言。”
平地一声雷！李静仔细一看来人，再听了这话，哪里还敢站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行了尊礼，恭恭敬敬道，“不知陛下驾到，罪该万死！”
她话音一落，立马全部人都跪下了，高声齐喊万岁。甚至连布置考场的几位主考官也匆忙跑了出来，面见圣上。
谁都没有想过，科考的第一日，皇帝陛下就微服出宫，视察考场。
所有人都跪着，皇帝陛下并不说话，只是逼视着苏雅言，神色莫测。苏肉丸看大家扑通扑通的砸了膝盖，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入乡随俗，轻轻的跪下，行面礼，“东海兖州苏雅言见过皇上。”
皇帝陛下只是打量着她，仍旧不说话，但是她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话。礼部侍郎王景仁道，“陛下，苏雅言身负凶案，本就该从名册革除，她竟然还前来赴考，简直是胆大包天，不将北唐律法放在眼中。东海弊案，她就牵涉其中，陛下仁慈，看在她才思敏捷之上，饶恕了她。她却不思悔改，变本加厉，杀了生徒王倩，罪不可恕！”
苏雅言留心多看了一眼这位一字一句都要制自己于死地的大人，辩解道，“皇上，草民是冤枉的。我敢来考试，是因为被人诬陷，清白无辜。再说，王倩与我是同乡生徒，交情不浅，我怎么可能会下毒手杀害她！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啊！皇上！”
皇帝陛下伸出手虚空一按，示意她们安静，冷冷道，“科考贿赂，是朕深恶痛绝之事。只要有参与的，朕就一定会杀。有几个脑袋，朕摘几个脑袋。朕倒要看看，是钱财的魅力足，还是朕的刀枪硬。”
她低下头，望着笔直跪着的苏肉丸，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苏雅言，你怕不怕死？”
苏肉丸抬起头，笔直的看向眼前这位处在北唐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皇帝陛下，试图压制自己对于权势的一点点惊惧，和生死不能自己掌控的恐慌，一字一句道，“如果枉杀，怕有什么用？”
她本想说，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临到嘴边好容易咽了回去，才没有闹出笑话。那位王景仁大人大呼：“陛下，苏雅言目无尊上，口出狂言！理应恶惩！”
皇帝陛下死死盯住了苏肉丸的脸，脸上满是愠色，半响，却突然间笑出声来，对陈廷怡道，“放了她，朕准她参试。考完以后，再押解到天牢。朕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让天下人闭上嘴！”
苏肉丸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对这送信之人感激的五体投地，底气一足，说话声音也响亮，不卑不亢道，“谢皇上隆恩。”
等兵士去掉了苏肉丸身上的绳索，皇帝陛下点了点头，竟然十分和蔼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算是从容。这满地跪着的人到了你的这个地步，没有罪也要抖三抖。在处大事有静气上，你做的很不错。”
苏肉丸心想那是被逼无奈，不潇洒也得潇洒，表面上还是沉静的假相，“家母多年教养，不敢遗忘。”
皇帝陛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对众人道，“行了，都起来吧，今日科考，朕只是来看看。”又对陈廷怡叮嘱了几句，就摆驾回宫了。
苏肉丸颤悠悠站起身，重新感到二分之一的生命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想起那张突然而降的纸条，对这位通风报信人崇拜的不能自禁。
“一线生机在科场。”
一字不差，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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