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奇异堂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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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苏肉丸蹲在大牢里，看着手头上漂浮着黑色不明物体的名为菜汤的东西，猛吞唾沫，却不是因为饿，而是为了忍住想吐的欲望。
她偷偷瞄了一记同难的考生们，没想到还真有人捏着鼻子，淅沥呼噜的灌了下去，一喝完，就脸色铁青的蹲在地上，嘴巴还倔强道，宁可撑死也不饿死。
被着嗖水撑死，那我还是饿死算了。苏肉丸摇摇头，放下了酸气飘荡的菜汤，脑子里盘算着这几日的事情。
郡守大人把一部分人拉皮条一样一个一个亲切慰问过去，有回来面红耳赤的，有回来胆战心惊的，有看上去彻底死了心了。无论是哪位，统一的口径就是当今皇帝下了死命令了，要杀人，要凶猛的杀人。
就连对面那位孙‘人杰’，出去的时候趾高气昂，回来已经是被人扯着头发拖回来，那身上受刑后的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标间的待遇倒是还有，吃的伙食也面前要好。只是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偶尔抽搐一下，都是哭喊着：“我招了，我真的招了……呜呜呜呜……”真个是比狗还凄惨的景象。
有较真的考生问牢头，为什么对面的还有中等偏上待遇，自己这边却是喝嗖水啃烂包子。
牢头哼哼道，“那可是斩立决的死刑犯，马上见着要抄家流放，就最后几顿了还不给点好的，亏你还是读书人！”表情不屑之深刻，简直就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横扫千军。
一句话把这位仁姐的忿恨打得支离破碎，还别说，往后这位仁姐吃的越垃圾，反而笑得越有爱心。多好啊，至少明天还能保着项上人头。
反正一句话，这次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闯的是大祸，杀头的大祸事。
所以，等到有人来传话，说要领着苏肉丸细审时，就算她两世为人，也忍不住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小鹿乱撞，亏着几年的被苏老夫人教出来修养才勉强把惊惧压了下来，看上去仍旧是一副笑容羞涩的乖巧模样，不紧不慢往外走。让不明就里的东方泠和武岫都暗中赞叹这位苏大小姐年纪不大，倒有几分临危不惧的底气。
哪里知晓，可怜的苏肉丸长长的袖子遮住了手，里面死死拽着那把匕首，一边打着歪主意，要是看场景不对，马上劫持郡守大人，逼她放自己出去。一边意淫着，一边慢慢的把心气沉下来，去应对接下来的考验。
顺着蜿蜒曲折的石子路，苏肉丸低着头，一点一点的挪。脚上一双绣花鞋，底子纳的薄了些，磕在石头上酸酸疼疼的，想快也快不了。
等到她几乎怀疑连走路都是为了折磨的时候，总算到了州郡府的后堂。
领头的官差让她在外面侯着，先进去通禀一声。等到出来时，却是改了原本半死不活的脸色，换上一脸的笑意盈盈，“苏小姐，大人有请。”
好，看样子不是什么大难临头。苏肉丸的胆气更壮了，脸上也忙不迭回了个笑，“有劳。”就施施然往里面走。
明堂、高座，奇在仅坐了几人。而且这几人投向苏肉丸的目光都是饱含着诡异色彩，就像是嫖客遇到了饥渴许久的弥勒佛拿来上下其手，快饿死的人碰到了传说中吃了就可以成仙的仙家大餐，沉浮在权利低端的一位乡长突然间成了皇帝她老妈。那种光芒，用饿狼遇羊来形容都是程度太轻。
坐在中间身着一袭绯色官袍，笑起来貌似和蔼可亲的妇人开口问道，“可是苏家小姐？”
旁边的一位猛地咳嗽几声，显然不满开口者过于温和谄媚的口气，自己端起了架子，道，“堂下之人可是东海兖州苏雅言？”
苏肉丸被这几位招呼的有些胆战心惊，心想，不是鸿门宴吧，礼节上仍旧是抱拳欠了欠身，温顺回道，“正是学生。见过郡守大人。”
这位咳嗽的更加厉害了，侧了身不敢受礼，指着最先开口的妇人，道，“错了错了，这位才是郡守丁大人。”
苏肉丸马上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更加恭敬，“末进学生苏雅言见过郡守大人，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包涵。”
丁道生只要一想到这位苏大小姐背后响当当的一连串名字，是恨不得把她举到天上，小心翼翼的护好了，哪里敢和卫生京一般装模作样。
这卫大人虽说是京官，只是看来在弘文馆教书教傻了，脸皮架子有毛用？惹火了权贵们，还不是拿来撕破给人家擦脚的？更可况，她可看的一清二楚，这位卫大人，刚刚装屌样时，屁股可不敢坐实了，端茶的手都在袖子里抖着呢。
所以，英明神武的丁大人决定抛弃一切虚假，坦诚相待，为苏大小姐营造一种回家的感觉。
“不必不必，读书人吗，单纯点的好，礼仪可以学，这豪门风度却是天生的。苏小姐不愧是苏家的独女啊！来，坐，随意坐。今日不是堂审，叫苏小姐来也仅仅是了解一下实际状况，苏小姐不必慌张。就当是在自家庭院即可。”
旁边两位大人应承着，都道即是即是。
左一个苏小姐，右一个苏小姐，苏肉丸自然是受宠若惊，影像里七品的县长似乎都可以拽到尾巴朝天，没想到这位正四品的郡守大人倒是亲民的很啊。
难道，北唐的官场风气如此之好？达到官民如水，鱼水同欢的至高境界？
所以说，亲爱的苏肉丸童鞋，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家一门大户，在兖州已有三百年基业，历经几代帝皇而未有大曲折。虽然当家家主以商贾闻名，行事不合门阀潜规，但是哪个长眼的不知道，这苏家当年也是以经学治家，苏门子弟享誉朝野，更是儒林的一大牌匾。不过到了前朝末年，经学之说被兴盛的佛学打压，加上兵事重重，天下大乱，苏门阀才选择了以经商之命游离各大割据之间。
当年，苏家家主力排众议，倾全族之财力，独具慧眼的投资给了势力最薄弱的河南郡延州杨家。
待十年后，杨柏崂一统天下，开国北唐，于殿内私设家宴，独请了苏家家主，因一时间意气风发，差点就将东海郡划做苏门阀的私地。
幸好苏家家主死谏不受，直言：陛下今非往昔，不可因一时骄狂而致臣子于危地，亦不可以己所喜大赏、以己所恶治罪。天下初定，本该将无主之地尽囊陛下手中，犒劳身负军功的大臣，怎能将一郡之地许以商民。才让开了口就后悔的皇帝陛下找了台阶下。
这一番话，透过黄门幽女之口，从宫门内传习天下，一时间，苏门的纯臣之说风靡于世。
更不用说，皇帝陛下对于这位默默奉献的好臣子的青睐、信任也水涨船高。只是天下大治，苏门隐匿不出，与皇室的联系表面上也淡去了。
但是，就在昨日，那位姚家来的少爷无意里掉落了一封信，又笑呵呵的捡了回去。只留下在场的四位大人脑子短路，差点心肌梗塞。
信是没有打开，也不敢打开。信封上那么清楚的苏哲老友亲启六个字，经过卫生京大人反复校对，纵然是吓得一副死人脸，也还是承认了是皇帝陛下的真实笔迹。这还尚且不论旁边那个硕大无比鲜红刺目的印章了。
卫生京是知道的，这枚印章是陛下时常把玩的腰配，天下独此一份，虽然不如玉玺来的尊贵，但是也象征着陛下亲临的意思。盖了此章的信件重要性是直逼边防军机陈报，向来由宫廷供奉亲自护送，八百里加急，容不得半点差错。
老友？被皇帝陛下亲昵称呼为老友的，是什么身份？
四位大人这才满头大汗地发现，原来不仅仅是屁股上夹着钢刀，恐怕脑袋上也悬着一条绳套，一个不小心，那就真的是玩完了。
胆小的李大人恨不得直接上去牵着这位苏小姐坐下，亲自对她嘘寒问暖，只不过头顶两位上司没有发言，她也只能猛眨着绿豆眼，释放汹涌无比的善意。
等到苏肉丸找个下端的位置，浅浅沾了屁股时候，李大人终于忍不住了，“我看苏小姐举止有度，为人谦和，相貌堂堂，气质不凡。”
丁道生一听，马屁滚滚嘛，再说下去比自己还要露骨了，就学卫生京也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她，“不知道苏小姐是怎么牵连到闹事人中？”
苏肉丸一听，这句话问的巧妙，只道是‘牵连’，一听就是把她放到了受害人的位置上。她紧绷的背部瞬间松弛下来，语气也顺畅许多。
于是原原本本把前前后后细细道来，只说是无心闹事，又不忍同窗遭难，就劝解他人离开，没想到被众人裹狭，冤里冤枉的被捉了起来。她说的平淡，脸上稍稍露出一种孩子气的委屈，看上去质朴可爱，坦荡荡的娇气。到让在座的几位大人忍不住想起家中的蹒跚而行的小女儿，心软到不行。
“这也是阴差阳错，本来你劝告他人也是一大善事，应褒奖一番，只是这名性已定——”丁道生迟疑了一下，毕竟是自己亲手定下的罪名，现在想改也很难了，如果报道皇帝陛下那里，知道是改判，那大理院恐怕要苏大小姐陈结悔罪才可以。这结悔罪一出，苏家的名声可就垮在自己手上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苏肉丸的察言观色已有一定的水准，羞涩的退却了，“是学生自己考虑不周，没有大过错就已经是大人明察了，哪里还会想什么功劳。”
让劳心的丁大人忍不住多夸了苏大小姐几句，多好的人啊，没有豪门骄纵脾性，干净的像是张未曾遭受涂写的宣纸，体贴入微，体贴入微。
“很好，非常好。老身托大，唤一声雅言，我看你牒上所录，原也是南山书院生徒出身，想来与你们山长亦有同窗之谊。三场考试，你的时务策、经书策问、诗赋杂文都颇有文采。如今能见老友有如此佳徒弟，不能不满怀欣慰啊。”卫生京语调一转，提到了别的事情上，“如今我等以才取士，重定榜位。还需雅言临场赋诗一首，以资考较。可好？”
苏雅言倒是一愣，没想到还有作诗定排名的说法，看来东海郡的科考今年是不废除了。这个也算是一大幸事。
只是，她腹中饥肠辘辘，饿得脑子一片空白，还哪里有心思去做这些锦绣文章，也只能苦笑一下，绞尽脑汁抄袭一下。
脑子里转啊转啊，不知为何，就转到了一首经典的，却不太适宜的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一字未改，一句未变，传习经典，尊重原著。
“好文采！”
一声大喝平地而起，只见明堂大厅的侧角里有人撩起了门帘，眼睛闪烁无比的冲进来。
丁道生马上沉了脸，“胡闹！没有人告诉你明堂是郡府重地，不能擅闯吗？”
来人嗤笑一声，跺了跺脚，嗔道，“你敢骂我？你敢骂我？看我不去爷爷处告状，看谁横得过谁？”说完，一扭小蛮腰就要往后院跑去。
丁道生大惊，慌忙站起身，拉住了这小畜生，似重实轻的呵斥，“成何体统，你爷爷今日身体不适，你还要打搅他，读书读的孝心都喂狗了吗？”
那人也不怕，两手一翻，翘着小指头，手腕盈盈撑在腰际，眼角一扬，趾高气昂道，“人家才不要读什么书！人家要学剑，要杀敌，要带吴钩做万户侯。”说完，又用一种炽热的还带着三分娇羞的直直看着苏肉丸，小样儿恨不得扑上来用满腔热情把她给当场融化了。
“你一个男儿家，学那些粗鲁之事做什么？安心看看男则男训，温习琴棋书画才是道理。”
丁道生头疼不已，她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儿，从小体弱，被父亲眷宠着，生了个稀奇古怪的个性，明明多跑些路，就会疼上半日，偏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时常仗着父亲宠爱，肆无忌惮，做了郡府内的小霸王。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人家最恨什么针线描画，人家——”小霸王丁少爷马上变了脸色，噙着泪，楚楚可怜的从侧面斜睨着苏肉丸，“人家要学武，要做大英雄，大侠客。”
后面实际上还有一句，人家要嫁个忠贞不二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笑容可亲财大气粗风流绝顶的俏娘子，同结一段惊世骇俗的连理枝。
很明显这位少爷是因为被时下闺怨少男传送的春情小说熏陶过的不良影响，
苏肉丸看到这位蛇腰款款，柳叶眉弯弯，比着兰花指，抛着狐媚眼，嗲声嗲气信誓旦旦要学武弄剑的丁少爷，竟然连饿都忘了，满脑子只想着——跑。内心忍不住悲鸣道：
娘啊，人妖出游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奇异堂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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