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意外请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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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是个苦命活。”——苏氏第一女婢号称聪慧伶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夕阳曾有感而发。
夕阳抱着一捆策论、经史，看的是头昏眼花。斜眼偷偷瞥了一眼小姐，大声感慨一下：“小姐，你今日的帖子快临摹完了吧？”
苏雅言披着一身淡绿色长衫，将“永”字的最后一捺收势写好，笔力起伏定顿，中空留白。才将胸口憋留的一口气缓缓舒出。案上堆积了厚厚一叠的宣纸，玉镇纸都虚趴着，压制的颇是吃力。她已经临帖大半个下午，肩胛骨闷闷的酸疼，一拉开，像是抽筋一般。
自从新教习上台发威，苏大小姐原本仗着小聪明混日子的幸福时光终于终结，每天上紧了发条卯足了劲，不敢有半分懈怠。
秦夫子规定：每日里必须临帖百副以上，做经策文数篇，还要时不时的吟诵几首小诗怡情。
而所谓的琴棋书画，更是分类而划。
棋为交涉器具，不能不重，画是书墨风雅，可以乐之，而琴则偏重了最平板无趣的古琴，说是君子之风，可不喜却不能不知。
至于每日必须背诵细读的文章书册，自然不在话下。
延期不交，则用餐休憩时间后延，疏忽走神，则近婢身侍受鞭笞，她虽然没有丝毫受损，但是心惊胆跳，被两个丫鬟受伤哀求的眼神死死盯住，有时候，还被人‘暗下毒手’，大腿、胳膊满是伤痕，身心皆不敢放松。
天微亮就起身，深夜还需秉烛夜读，订好的十日一歇变成了随堂测试，私藏的小说传奇统统交公没收，人生，一下子，从五彩斑斓变成了黑白两色。
苏雅言第一次悲痛的发现，她原本的快乐生活竟然可以忙碌至斯。连晨起贪睡的几刻钟都成了挣扎。最恶劣的是，秦夫子深懂得权力下放的好处，给身旁两个丫头许下种种好处，只要能督促她读好书，读书好，就可以上涨月钱，按功领取休假日，结果直接导致身边两个丫鬟和平演变，从帮手，变为债主。
如今，苏大小姐自发省略了晨起拜见母父的习惯，也不敢再关心外头的风雨叨扰，八卦信息，本来就是个倦懒富贵人家的小姐，更加深藏不出，每日里，过得是清心寡欲，严谨深刻。几乎可以媲美深山苦修尼。
但日复一日长久地诵读古文，对着一排排不分标点、干瘪无味的经史策论，饶是她如何少年老成，也禁不住生出了几分倦意。不过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将倦意生生压了下去。
苏雅言揉揉僵硬的肩膀，放纵自己躺入松软的长塌上，只感到全身上下都打了个惬意的颤抖。左手自然抚上眉头，重重按压了几下，低声问，“乡试是什么时候？”脑子里全是这几日秦夫子看自己的眼光，仿佛是盯上了老鼠的眼镜蛇，贼亮贼亮的，吓得她小心肝扑腾扑腾乱跳，脸上的标志性笑脸都差一点维持不住。
夕阳盘算了一下，很快接口，“下下个月十五，县衙定的良日。”她跳起来，快步跑到书架上，掏出自己的记事本一查，得意笑道，“果然没有记错。去年听老夫人提起过一次，老夫人还吩咐过，家里的教习是要听从，不过也要挪了时间去乡学见过山长，也顺便求点同窗交情。”
现在去那个李山长的书院套交情？苏雅言耸耸鼻头，颇为不解，自己好像做个挂名学生挂了好几年了，现在去凑热闹，会不会太迟了点？
“不碍事，都是些穷酸仕女，有才气的就那么几个，家里富裕的，恐怕也刚刚到书院报道来。此时才热闹。”夕阳撇撇嘴，点出其中的奥妙。在奇奇怪怪的信息收集上，内幕机关交涉上，不能不说她不愧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好手。
原来也是一场考前的社交活动。苏雅言恍然大悟。
她来不及表示自己的悟性，就因为慢半拍，被凑上来的夕阳狠狠拧了一把肥嫩的小胳膊，龇牙咧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书院，那个李山长不是简单人物，旁的人你尽管忽悠，不过这个老太婆，就是卖笑，你也必须让人家收了你。”
这话放的十足狠辣，苏大小姐默然，可想而知，李山长一定是个水火不侵、财色不忌的硬角色，才会让小丫头闹心，恨不得将自己劈成碎片，一块一块卖给她。
她默默点头，坚决在夕阳的领导下，将卖笑进行到底。
“小姐。”夕阳忽然岔开话题，用一双湿润乌黑的大眼睛，巴扎巴扎的注视着她，看的她一身鸡皮疙瘩只哆嗦，头皮好一阵发麻。“快到社馆集会的日子了，古道说要去南诏收购下季的新茶，暂时就不回府，让你另外请个人顶上去。”
哼哼，古道去收购新茶？
苏雅言眯起眼，讥笑两声，小丫头想出风头的想法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性质，指不定是找了个借口把他指示走的，就等着竞争上岗了。
不过，好苗子也不能耽搁，关键看能榨出多少油水。
“你想接手？”
夕阳笑眯眯点头，八颗牙齿晃得闪亮闪亮。
“论述一下你的优势？”
“小姐是大雅之人，将来的官大人，怎么能和商贩混在一起？可能况集会上鱼龙混杂，汗臭交杂，要彰显我们方寸阁的不凡，一定需要个八面玲珑心思技巧举一反三娇俏可人的接手人。纵观府内上下百余人，舍我其谁？”
夕阳魔术般变出一张金光闪烁的名帖，弹了弹上面的仿古边纹，笑得更加得意，“商家大公子的拜帖，更是明明白白写了小姐的名讳——还有我，小姐是肯定不能去的，那么能够代表小姐的意志，维护小姐的尊严，昭示小姐的智慧，就只有不才我了。”
言语恳切、信誓旦旦，几乎是剖心挖肝的诚恳了。
商大少爷？
苏雅言接过名帖，瞪着上面几行字，脸色微微凝滞，眼睛扫到一旁打诨的夕阳隐隐透出厉色。
“帖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今晨刚刚送来，走的是二总管的门路，不敢徇私，就一路传递上来。”
“就是说，府里大部分人都看到了上面写的，方寸阁的东家是我了？”苏雅言微微一叹，果然商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货色，细微处善藏锋芒。
夕阳一听此话，心中暗叫不好，也立马知道这份帖子收得太不妥当。往日里，常人都知道方寸阁是古道打理，就算有苏家的名气，也只算个影子。如今光明正大收了名帖，苏大小姐就算是承认了商贾的身份，民律有曰：商贩之人不可登考。
若真拿这张名帖去赴约，苏家大小姐乡试的名额就算是毁了。
“小姐，夕阳亲自去商家把名帖退回去？”夕阳惴惴不安问道。
苏雅言摇摇头，扔回给夕阳，“算了，这事就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商场上的事，狐狸就得老虎压制，交给母亲吧。”她就算是有百种反映，都可能不及苏老夫人脸上一笑，笑面虎的威名又岂是她们小辈所能触及的？
只不过，这个商大少爷，究竟是无意呢，还是故意？
商家，开国皇帝钦赐商为姓，也不知是褒义还是贬义，虽说比起当年已是没落，也少有出彩的人物，但毕竟是官商世家，几代累计的财富，说个富可敌国虽然夸张了些，但只手东海半边天，可绝对没有水分。
这样的世家，又怎么会和她这个苏家的未来继承人过不去？
或者，是对她这个可能走上官途的苏家的敲打？
苏雅言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商场如战场，她脚趾头还在外面悬着，这心里头已经是七上八下，好不心慌，看来，改道走官场也不见得是个末路。
她随手抽出一本升官图（一种介绍官职升迁制度的游戏）的秘本，大致浏览几遍，对自己的人生规划越发心中有数。反正她苏雅言也不在乎那么点俸禄，不至于千里为官只为财，到时候，考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发配到他县做个小衙门的帮手，混上几年的官声，自然可以卸冠远游，满世界的乱跑去。
恩，武艺高强的龙三少是一定要拐带走的，免费的保镖不能丢。最好也拐走父亲大人，他当年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陪母亲着实可惜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的？
而且如今盛世太平，还可以一路贱买高卖，将母亲大人的生意经发扬光大。
想到这里，苏雅言又觉得这一张帖子也不过如此，不过心中倒是对那个表面儒雅温和骨子里狡诈圆滑的商家大少爷有了个深刻的印象。虽然只是个小手段，心思机巧的却不能不让人赞叹几分。
“社馆集会的事情，方寸阁就不用参与了。”西风突然出口道，“这些年来，方寸阁出尽了风头，根基不稳，也该沉下心和各方同行疏通疏通。社馆集会虽然热闹，但容易出些龌龊之事，关系到生意场上的规矩，不利于以后的生意。而且那些达官贵人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主，还不如给他们留个意外清净之地。”
苏雅言展眉一笑，“大善。却不知西风原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对商贾之事敏锐至极。”这个西风，平日里关注与武学乐器，对商场上的事，有着儒学家特有的高傲，总是嗤之以鼻，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非同凡响。抓住了物以稀为贵的想法，大有搞反其道而行之的特色营销特点，有远见，有想法。
西风含蓄回礼，淡淡扫了苏大小姐一眼，“小姐过奖。不过是近墨者黑罢了。”
令她如骨哽喉，半句话也吐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意外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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