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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美国田园下的罪恶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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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富江向来鄙夷那些欺凌老弱病残孕的渣滓。
不止是因为她短暂狼狈的幼年期所遭遇的种种血腥杀戮事件。
更因为抽刀挥向弱者的渣滓更为卑劣凶残、怯懦邪恶、毫无理智底线可言。
如阴沟角落里以黑泥腐尸为食的蟑螂,生命所在的全部意义就是吞噬美好、玷污光明、摧毁良善。吞吃一切善的、好的、美的。
便是不小心瞅上一眼,也觉得恶心。
……
狂风肆虐的地下室里。
富江的现身使得除詹妮外所有孩子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嚎啕大哭。
终于听到自己期待已久的哭喊声的富江站在阴暗角落中微笑,沐浴在恐惧与惊悸的目光下,高举铁锹,敲下一声声刺耳尖锐的锵——锵——锵——锵!
在这期间。
她一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们,脸上所带有的恐吓式的神经质笑容足以吓晕对面这群人。
她迈步走向格特鲁德她们。
恶趣味的放慢脚步,咧嘴狞笑,无止境地狞笑。
绝对要让她们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清自己裂开的胸腹里缓缓渗出的丝丝白雾。
这雾气来的诡异,来的迅速。
像是撕裂一只人形玩偶,霍然喷发出的大量棉花,纯白明亮的棉花。
地下室的空气是冰凉阴寒的,仿佛瞬间从十月跳到凛冬腊月。
这些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容不迫地交融汇合,凝成大团不透明不反光的雾团,它们强势推进,吞掉一切所能吞噬的东西。
而在逐渐逼近楼梯的浓厚白雾后——
富江一下一下敲着铁锹,凛冽地破空声似乎要割伤格特鲁德她们的皮肤。
她慢慢张嘴,对着格特鲁德牙牙学语般做出口型,然后朝她们挥了挥手,消失在浓雾后。
——你们知道的吧?
——托马斯.伯恩哈德曾说过:人类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
——她们会全身心地享受这出好戏。
——以生命为票价。
……
‘上帝保佑我阿门’
——格特鲁德僵直不动地看着洁白光亮的浓雾慢慢滚来,遮掩住西尔维娅的身影。
雾团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也不慢)足够她看清西尔维娅刻意夸张的嘴型。
‘我,回,来,找,你’
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本能地发出短促恐慌的祷告词——
‘上帝保佑我阿门,上帝保佑我阿门,上帝保佑我上帝保佑我上帝上帝上帝上帝上帝上帝上帝……’
她嗅到自己身上源源不断向外流散的恐惧——酸臭腥甜,是汗渍与热烘烘的尿液气味。
她的身体不住颤抖,狂乱滚动的两颗眼珠子直勾勾钉在西尔维娅戏谑性挥挥手的白胳膊上——
‘她在嘲笑我?她在挑衅我?她依然不知死活的顶撞我?!她……死了啊?死了吧?……真的死了吗?真的……死了吗?!’
不能细想。
千万不要细想。
不要……
格特鲁德紧靠着宝拉,半侧身体快要缩到宝拉身后。
黏连的喉咙说不出喃语,她就在心里不间断的——
‘上帝保佑我阿门上帝保佑我阿门上帝保佑我上帝保佑我上帝’。
她内心有种疯狂的冲动,不得不用力咬住手掌虎口处以防自己尖叫……或者咒骂。
“格特夫人,我很抱歉。”
声音从雾中传来,仿佛就在格特鲁德不远处的距离。
是西尔维娅的声音,平和轻柔的近乎温柔缱绻,好似情人在耳畔低语呢喃:
“格特夫人,你最近好吗?我不太好,我病了……在死后就病了,变得好怪好高好黑好软……好酷啊。你要看看吗……格特夫人最喜欢来地下室看我了。”
“你要看看吗?”
不!——格特鲁德全身发软,冷汗从胸前淌下,留下一条条蛞蝓爬过的油腻感。
‘她来找我了?她要来找我了!’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又快又急,如同寒风吹过西伯利亚大峡谷。
她掐住自己腰侧的软肉,用尽所有力气保持站立。
她不能动,她不能发出任何动静,她绝对不要——
不要被发现——不要被找到!绝对不要!如果被找到——
会死的。
会死的!
会死的!!!
绝对会死的很惨很惨,绝对会——
格特鲁德满脸泪痕的憋住呼吸,一颗心扑通直跳。
因为她听到一个声音。
一种庞大重物缓缓滑动的声音。
那根本不像人类行走拖曳或滚动能发出的动静,那根本……它(西尔维娅)停了下来,好像在找什么。
(找我,它!在找我!)不一会,那声音又诡异地响了起来。
“——妈,”宝拉哭喊道。
格特鲁德差点蹦起来,正要低声喝斥宝拉不要说话——
一团蠕动扭曲、好似长有几百张撅起的小嘴的软体爬上她的脚面。
一团潮湿阴冷还带点粘稠液体,像是被推到海岸边的长长海带缠上了她的脚……不,是爬过她的脚。
它(西尔维娅)没有发现不对劲,加快了速度。
如蟒蛇带着‘沙沙’声急速穿过大雾,留下影影绰绰的黑影。
那声音又响起了。
西尔维娅嘶哑阴冷还拖着尾音的咕哝声调,装模作样地询问道:
“你不想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吗?格特夫人。明明你每天都会来地下室看我的,来看我如何被折磨,被一点点玩坏……现在,你更应该看看我,我现在的样子真的……好酷啊!”
“你一定要看。”
“一定要来看我!”
格特鲁德呻-吟一声‘上帝保佑我阿门’,灰白脸色瞬间通红滴血。像是被三百多磅的壮汉按头狠揍了一顿,又像是被指着鼻子当面臭骂几小时却不敢与之对骂更不能离开。
她的头隐隐作痛,心脏纠结成一团,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无助的想要抱头痛哭。
不知不觉间,她已完全躲在了宝拉背后。
“妈?”宝拉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我们该怎么办,那是……西尔维娅吧?这该死的大雾是怎么回事,妈?你在我身边吗?”
“妈?”
宝拉茫然错愕的嗓音唤醒格特鲁德。
她的褐发乱糟糟的黏在脸上,在发现自己竟躲在了宝拉身后,眼神受惊的颤动。
“我……我在,我们……慢点离开。”
她平静下来,一面飞快瞟着浓雾后若隐若现的巨大影子,一面使劲拉扯着宝拉将她扯向楼梯口。
……
富江端坐在珍妮2号的肩膀上,捋了捋自己漆黑顺滑的长发——
三分钟前,解除一部分自我禁制的身体瞬间长出十几米乌黑坚韧似泡过稠密毒-药的头发——珍妮下面是布兰特。
正一边挥舞着缠绕几十条水蛇的拖把在地上胡乱转悠,一边躲避模仿爬行蛇类动作的缕缕发丝。
没办法,只拥有简单思维的头发就是这个鬼样子。
富江转过头,又一次注意到楼梯最后面的詹妮——西尔维娅的妹妹——又哭又笑,惊喜里透着疑惑。看她身体一直晃悠,急切地咬住唇,好像很想推开前面碍事的人,赶紧下楼,一探究竟。
詹妮前面是格特鲁德的四女儿帕蒂与三女儿玛丽,她俩还在大哭,声嘶力竭地啜泣,紧紧拥抱在一起蹲伏在楼梯上丝毫不敢动弹。
二女儿斯坦福妮喃喃念着‘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上帝啊天啊’,两臂交叠一会抱头一会捂肚,一脸丢了魂的呆滞模样。
最小的约翰尼已经两眼翻白,因受惊过度而失去知觉。
宝拉——散播谣言、污蔑西尔维娅怀孕滥-交的宝拉,插足情侣未婚先孕的宝拉,几次火上浇油嫉恨着西尔维娅的宝拉——则坚强勇敢的清醒着。
清醒的感知恐惧、死亡与杀机。
富江慢慢悠悠地转向格特鲁德的方向。
布兰特1号挥舞拖把的力度更大了。
‘沙沙沙’——她伸出一团发须,冲破浓雾,不偏不倚地揪住了宝拉小腿,然后用力一拽。
“啊!”宝拉嘶声尖叫。
“别动,不要叫!”格特鲁德嘘声呵斥,嗓音又急又低。
‘以为不动就不会被发现吗?在这儿装木头人呢。’
富江想到:她的复活,她的异变就是无数捆绑在格特鲁德她们心脏上的定时炸-弹。
无论她是远离,还是靠近,那从她们身上接连不断流出的恐惧都是时刻处于被尽情榨取的状态。
宝拉紧抓着楼梯扶手,借力把自己拉回去。
格特鲁德上前摸向宝拉小腿,当她碰到那团凉丝丝滑腻腻的头发,一股反胃的恶心感转瞬即逝。
她不觉松开了手,那发须更加用力地拉扯着宝拉,将其拽到半空。
“妈!救救我,”宝拉哑声哭喊:“救救我,妈,救救我!”
格特鲁德没动,只是木愣愣地瞪视着隐藏于白雾后的巨型阴影。
富江看出她的犹豫迟疑——格特鲁德从不是奉献式的教条母亲,也许再想想,她会救下宝拉或者无能为力下才放弃。
但她没有犹豫的机会,她必须选择。
这时,又有几团浓黑怪异的发须自浓雾中冲来,缠上宝拉的腰部,并有意无意的空出相对安全的楼梯口。
格特鲁德踉跄后退,手掌按在了上面几阶楼梯上。
她爬起来,迫不及待的跑上去。
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无意——竟推开了宝拉攥住楼梯扶手的双手。
破窗效应下的格特鲁德冲向地下室木门,不错眼地盯着光明神圣之门,看也不看楼梯上的几个孩子。
凡是挡路的障碍,便毫不犹豫的推倒她们,践踏她们,远离她们。
很快,她甩掉她们,夺门而出,冲进明亮的客厅里——她放松下来的脸色在门沿被帕蒂抓住时徒然变色。
“妈!我要出去,你开门,我要出去!妈——妈!”
帕蒂被格特鲁德狂奔溃逃的行为吓到了。
她用力拽门,疯狂而急躁的拍打着。
被亲生母亲抛弃的恐惧足以击溃任何一个孩子,更何况还是在西尔维娅‘复活’后。
后面的孩子很快反应过来。
宝拉被玩腻了的发须暴力扔到水泥地上,蜷缩成一团埋进胳膊里痛哭着。
半晕厥的约翰尼惊醒过来,尖叫着起身向上冲去。
詹妮往后躲,因为视线受阻,加上腿脚不便。
等她反应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躲到一边就被玛丽推攘到扶手边。
“啊!——”
詹妮后腰撞上扶手,上身后仰,倒栽葱似的掉下楼梯。
麻烦家伙。
富江指使长发接住詹妮,再转到手里。
颠了颠手上的重量,她愣怔片刻,松手放下了詹妮。
“我是……西尔维娅,”
詹妮的体重还没有正常十五岁少女的一半重。
“你的姐姐……西尔维娅。”
“你是姐姐?”詹妮眼瞳亮晶晶的,脸颊滚烫,仿佛烧坏的烙铁,泼上一些水就能‘滋滋’的冒出大股大股白烟。
“对,你是姐姐!我……我很抱歉,对不起,我没有——”
“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我被格特夫人惩罚——”
“造谣我的不是你,”富江催动技能‘魔女真挚的歉意’使用该技能后,由谎言得来的信任越多,越能激发更多的幻想技能。
“囚禁我的不是你,虐待我的不是你,杀死我的也不是你。你什么都没做。”
你同样是受害者……‘不完美’的受害者也是这场成年人与孩童共同犯下群体罪恶的受害者。
地下室木门。
格特鲁德刚刚被斯坦福妮一铁锹砸到肩膀,既气又痛又怕的尖叫,反手拽上了门。
帕蒂惨叫一声,夹在门沿的手痉挛抽动。
格特鲁德哭丧着脸,不顾女儿的哀嚎,一次次用力关门。
“她要逃了!”詹妮紧张的说。
“她会回来的。”富江肯定道:“她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