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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美国田园下的罪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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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特鲁德穿过客厅,到地下室的入口。她蓦然停下脚步,脸色灰白,神情晦涩难懂。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孩子们,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口气在心里把祷告词全部念完:
上帝保佑不会有闲杂人等来阻碍我阿门。
祷告完毕格特鲁德才慢慢睁开眼睛——‘OK没事了可以下去了’‘没事了一切都会结束’‘什么事都没有’——但她内心感到一阵不安的悸动。
当她驻足在地下室入口处,深深凝望着一排蜿蜒向下的深褐色木梯时,一股恐惧和慌乱的感觉袭上她。
以至于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尖叫出声,甚至可能下一秒就会夺门而出,逃的远远地。
——仅仅是站在客厅与地下室的交汇点。
那股自下而上、从地下室某处席卷而来的、夹杂着经久不衰的霉腐味与粪便发酵过的混合型气味的强风便紧紧包裹住她。
格特鲁德连忙扭头转脸,恶心地后退一步。
同时再也按耐不住喉咙的痒意,干呕一声。
她捂住口鼻,又往后退了几步,默默地瞥了眼身后的宝拉:
这就是她所说的‘看不惯地下室的邋遢污秽,所以用水管冲洗几分钟???’
她抡拳压住嘴,喉结极快地上下滑动一次,无声咽掉窜上来的胃液。
刺激性的气味反冲到鼻腔,呛的她剧烈咳嗽起来。
她的五个孩子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用充满好奇惊讶、探究意味的眼神勾着头、探着身、极力向地下室望去。
“妈妈这里好臭呀,”约翰尼今年八岁,是个称得上秀气好看的男孩子。
一头蓬松的棕褐色头发,眼睛总是亮亮的,看向格特鲁德的目光中还是充满了虔诚与孺慕。
他半捂住嘴,莫名其妙的咯咯大笑,一直在队伍的最后拉扯着詹妮的褐色长发。
“妈妈?不下去吗?”宝拉有些疑惑。
“啊下去……是要下去,”格特鲁德舔过干巴巴的嘴唇,转身准备下楼,鞋子却像被黏在地板上般动弹不得。
她的大脑催促她快点下楼,她的心却在砰砰直跳,诱使她胡思乱想:
她们搬到这栋3850号别墅的十几年来,她有打扫过地下室吗?
有吧,是有草草打扫过几次的对吧?
后来……西尔维亚搬进去住之后,她想起来打扫的次数更少了,几乎可以说是——
从未清理过。
格特鲁德的嘴唇更干了。
她觉得……很不妙,太糟糕了,太……怎么会忽然想起打扫的事了?
干嘛要在意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打扫不打扫有什么好在意的……
也许是因为现在她终于察觉出地下室的气味浓郁强烈到竟然比养猪场的味道还要糟糕!
也许是因为西尔维亚死了……
“妈妈,我们要在这里站多久?”
约翰尼挤过来,两手攀住格特鲁德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
他埋怨道:“真的好臭啊。妈妈,我们到底要不要下去啊?我好饿,饿的能吃下所有煎饼!”
“笨蛋,当然要下去啊,还有,煎饼不准多吃!”三女儿玛丽说:
“宝拉刚才哭哭啼啼的说——‘西尔维亚死了,哦天啊,我们怎么办,我好怕怕’。”
“所以我们呃……我们要去确认情况,她可能是装的,装死很简单,跟晕厥的状态差不多。妈妈我说的对不对?”
“别叫你弟弟笨蛋。”格特鲁德机械式的批评道。
她木愣愣的眼睛仍定定的落在脚下这排黑魆魆仿佛黏着由地狱爬上来的黑暗怪物的木梯上。
“玛丽,你要叫宝拉为姐姐,向你弟弟和姐姐道歉。”
由红杉树制成的木梯大约有三十三块,每一块深褐色木块上都积蓄了三寸厚左右的棉絮状垃圾——两侧最多,中间两脚宽的地方被这段时间来来回回走动的鞋子给清理出一条稍微干净些的‘路’。
地下室很黑,导致楼梯转角向下的部分全部淹没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格特鲁德稳住心神,再一次在心中快速念完祷告词:
上帝保佑不会有闲杂人等来阻碍我阿门。
“宝拉不准再打妹妹,都过来,我们下去。”
格特鲁德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走的很慢很慢,仿佛正在渡过大片黏腻无比的沼泽。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冷风在她踏下第三层阶梯时,转为低低的呼噜声。
她不清楚地下室哪里有风能够吹上来,明明所有窗户都被木条死死封住了,唯一一道门就是身后这扇。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心中滋生出不详的焦灼感。
再慢也走到了楼梯第一段转角,眼见着从客厅扩散到地下室的散射光一点一点的被下方雾沉沉的黑暗所吞没,转为冷幽幽的昏暗。
格特鲁德的肚子到胸口间突然冒出一排鸡皮疙瘩,寒气沉淀在胃囊里,拉着胃囊沉甸甸的往下坠。
过了一会,她慢慢地能看清地下室里堆放的所有旧物‘垃圾’——
——十月的冷空气随着不可捉摸的强风钻进地下室里,吹过格特鲁德的身体,像穿过一件挂在冬日枝头上的破烂褴褛的碎布条。
这时,冷风中的腐臭再也引不起她的注意。
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在地下室中央那块长方形床垫上。
地下室悬挂着的白炽灯早八百年就坏掉了,权当是个装饰品。
两扇安装防盗铁窗的窗户也被木条封死,只透进点雾蒙蒙的光线。
因此——那个俏生生的端坐在床垫上的阴影形状,即便看起来非常像西尔维亚——格特鲁德也不敢认,更不想认。
令人捉摸不透的冷风又开始呜呜低鸣——不是微风,是大风——从口哨般的呼啸声转为响亮的嘲笑。
(风怎么会发出口哨声,又为什么能吹出曲调?还有那嘲笑……)
格特鲁德一阵惊慌,无数次想要就此扭头逃走。
可她不允许自己逃,尤其是在‘西尔维亚’的面前!
不知不觉间——风吹的更大了。
封住窗户的木条似乎有些松动,开始嘎吱轻响,发出如脚步一样的嘈杂声。
然后是无数人狂奔的踢踏声、碰撞声。
“……我讨厌这里!”
约翰尼死死搂抱住格特鲁德的手臂,也许是感知到空气中流动的不寻常气味,嗓音不自觉小起来:
“妈妈,地下室好黑好臭……臭死人了。西尔维亚比厕所还臭,狗狗都知道要到沙盆里才能拉粑粑,她比狗还笨,笨死了,真不知道她怎么上的高中。”
“这便是我训练西尔维亚的目的,”宝拉有些得意的说道:
“她身为人类的一员,不能与畜牲沦落到相同地步。我一直在给她洗澡,用滚烫的热水来洗去她身上的脏污与细菌。”
“我还给她撒了些盐,医生说这样能有效预防滥-交卖-淫会患上的传染病。”
“要是有灯就好啦,”二女儿斯坦福妮靠着楼梯扶手往下走,低呼出声:“宝拉!你禁止西尔维亚使用厕所,不会就是为了不让她弄脏厕所吧?”
“哎呀,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狗狗牵到楼上去。地下室多脏啊,万一……万一她把下流胚的病菌传染给狗狗怎么办?”
“那就死好了,不过是一条狗,”玛丽捋捋被宝拉扯乱的长发,扭头朝队伍最后面的詹妮说:
“詹妮,用不着你下来,快点上楼给我拿些饼干来。”
四女儿帕蒂连忙说道:“麻烦给我也拿一些饼干,还要一杯牛奶。”
“我……我想先看看我姐姐,”詹妮小声回答道,然后便继续闷声不坑地挪动着两条假肢似的腿。
她的眼皮又红又肿,有些地方甚至揉破了皮。
一直以来,上下楼梯对于她的双腿来说都太过高难度,她需要付出百分之两百的注意力才能保证自己不掉队、不摔倒。
于是——当事情发生突变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格特鲁德已经踩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左脚半悬空,正要踏上地下室的水泥地面。
她不经意的抬起头——刹那间,思绪仿佛被冻结住——西尔维亚——
西尔维亚‘坐’在地下室那张浸满了尿液血液等脏污腥臭的床垫上。
——真的!
她不但坐在床垫上,现在,还瞪着琥珀色眼睛对她咧嘴而笑,充满恐吓式的笑容,笑的完全不像任何人类所能拥有的笑。
只嘴角扬起,露出一排吸血鬼似的牙齿,而上半张脸却纹丝不动。
她红褐色的的及肩卷发蓬松且柔顺,闪烁着健康发质才能有的亮丽光泽。
像是不曾沾染过一星半点儿的粪便血液,更不曾被众多少年用打火机焚烧过。
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反射着莹莹光芒,看起来好像比小肯尼的皮肤还要白皙嫩滑。
‘西尔维亚’——就坐在地下室里脏兮兮的床垫上,两手撑在身侧,双腿盘起。
她微微抬起头,以守株待兔般目送猎物上门的闪闪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格特鲁德。
身上穿着的淡黄色无袖裙子的宽大裙摆如春天里第一支迎春花于淤泥中绽放,美的格外引人注目。
格特鲁德记得,她当然记得——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西尔维亚就穿着这件黄裙子——
问题不在于裙子,不在于她的头发、皮肤、嘴唇……在于……在于……
西尔维亚死了!死了!!!
死人不会‘坐’在床垫上,死人不会笑,死了就是死了!
……九月起,到十月。
自从西尔维娅在学校里散播关于宝拉怀孕方面的流言蜚语后,格特鲁德就将西尔维娅囚禁在地下室里。
然后告诉外界,告诉其他人,西尔维娅犯了很大的错,被她送去青少年感化院里接受治疗。
西尔维娅呆在地下室的两个月里,格特鲁德从没给过她任何可以遮身的衣物或布料。
她应该赤-条条的像个畜牲一样被圈养在这间阴暗潮湿污浊的地下室里,忍饥挨饿,直到她学会该怎么做为止。
宝拉之前在客厅里说‘给她冲洗过身体’。
那她就应该是面朝上,赤-裸着躺在自己尿液粪便与冷水混合物的床垫上。
长时间挨饿鞭打、从楼梯上滚来滚去。她应该是满身青紫、骨瘦如柴、像个非洲难民那样丑陋恶心,难以见人。
她身上应该有150处至少不同伤害的割伤和青肿淤伤,胸口被烧红的铁丝刻下‘我是女支女,并以此为荣’这几个字,还有烟蒂烫伤的疤痕300多处。
她的骨头反复骨折应该是扭曲成畸形怪异的形状,与之相连的肌肉神经也受到非常严重的损伤。
九月中,她裸-露的下-体在塞过可口可乐玻璃瓶后,就一直水肿发炎。又被滚烫的热水烫过无数次,还被不断的QJ,应该是糜烂一片才是。
她的指甲被拔光,嘴唇被咬破,皮肤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她应该是一副耶稣受难时的绝望痛苦模样。
在泥潭里挣扎,在地狱中戴着镣铐疲于奔命。
她应该是下水道里的臭老鼠,不被人关注,不受人待见,不招人喜爱。
她就应该躲藏在阴冷腐臭的下水道里伤痕累累的等待死亡。
而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一副初见时美好纯真、善良优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