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斋夜话》条纹花瓶

5、杨公馆

　　卫歆一上去，就被她唤到了房里，剩下家里的男人与越获白叙话。
　　两人脑子里都有了这家的情况：照公馆的名字可以知道，这里的主人姓杨。叫做杨义，书香门第，往上数几代是在朝廷做过大官的，自己也曾中过解元，若是清朝不亡指不定还要拿个官儿当当，结发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并一个儿子，家中还有一女是早年恩人托付的，也当女儿养，便是卫歆。
　　这位与张志前妻长得一模一样的民国姑娘，是杨义的大女人，名叫杨雪，顶顶的美人儿。
　　卫歆立刻就进入了角色，笑她：“你这是怎么了？头发打理一下与身上这件还算勉勉强强搭配，脚下这又是穿的什么？”
　　杨雪被妹妹这样打趣，脸刹时就红了：“我是穿了皮鞋过来的，可是路总不得劲，外面的人见了怕要说我是穿了皮鞋的猴子的，怪招笑的。我走了两步臊得慌，就请洋车子送我过来了，一进门就脱在一边了。”
　　一双小小的皮鞋藏在床下，露了个小小的圆头。
　　她脚上早换上了一双绣花鞋。
　　杨雪光绪二十三年出生，养至二八年华出嫁，嫁的是同镇做布料生意的富商。士农工商，商户家能娶到这样书香门第的长女，是无上荣光的事情。二女儿远嫁，后来兵荒马乱的就失了联系…这些年世道不比从前，杨父现今在报社供职，一个月五十圆，养这一家老小尚不可能，更别说在这样好的地段上买下整整一栋洋楼了。
　　杨雪是按满清的规矩教出来的闺秀，听说当年在她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还是宫女儿出身，一言一行教导得十分的严苛。原先传统旗袍，宽大、平直能遮着腿脚的她尚能接受，可是那还不如上下两截儿的衣服好看呢！留洋回来的妹妹一见面就说她老土，该穿穿‘改良旗袍’。这曲线毕露的还不臊死她了。
　　其实杨雪这样的美人儿，穿什么不好看呢。剧情都走到这儿，卫歆也只能顺着说下去。
　　卫歆拉着她的手，带她坐到梳妆台前：“旗袍是时兴呢！姐夫做衣料生意的，自己太太那就是活招牌，你当时为了姐夫的生意也要改改。你身上这身是谁给选的？怎么用了青灰布，上面一点花样也没有，配你老气了，这发髻也不成，团成一团没个样子。并不是‘改良旗袍’不好，这是一身行头配不上我姐姐的花容月貌嘞！”
　　这就把局促不安的杨雪逗笑了。
　　“哪来的油腔滑调，”杨雪：“慧儿，给我拿身儿袄裙换上。”
　　“那我给姐姐重新梳发，”卫歆拦着欲过来帮忙的小丫头，亲自给她梳髻：“姐夫今日来否？”
　　“他今日有事呢！来不了了。让我给妹夫告一声罪。你这梳的是什么样式，真正儿的好看。”
　　卫歆：“大姐是鹅蛋脸，标准的美人面，这不过是简化的惊鹄髻而已，主要是因为与你相称。”
　　杨雪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留洋回来果然与从前不一样了。”
　　***
　　杨父早年家中已没落，寡母养出个举人来已经散尽了家财，所以娶了妻子也不得不待她一心一意，人到中年，得女婿资助，生活富足起来之后反而动了花花心思，取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姨太太。
　　杨母不忿过后，全当那两个是买回来伺候人的下人，吃饭睡觉也要两个人守在身旁，从前还跟大女儿说—----看着吧，旧制度用了这么多年，未必没有其好处，就说立女是妾这点就非常的好，嫡妻就要有嫡妻的派头。
　　可见杨母虽未正儿八经认过字，这么些年跟着杨父也受了许多的熏陶。
　　卫歆才留洋回来四、五日，带了个家里在上海颇有薄面的未婚夫回来，是留洋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有的感情。这是很给家里面涨脸子的事儿，两人在日本的时候就经过双方父母的认可定了婚，不日就将在广州举行婚礼。
　　家里的下人都收了红包，改称呼叫姑爷呢！
　　杨义进来看见只摆了一桌，对袁嫂吩咐：“今个难得昌宏回来了，我们爷几个不和女人坐一桌。捡些好菜到二楼露台上头去，把三丫头带回来的洋酒开上一瓶，我们去上面聊。”
　　“哎！先生。”
　　袁嫂管着家里一应的事务，在家里最是说得上话，她自个儿先端了盘子往上头走：“好好的老爷不喊了，要赶时髦叫先生！咦，我就容易转不过口来。”
　　路上遇见卫歆和杨雪下来，袁嫂笑道：“太太出去打叶子牌了，张叔早去接呢！怕是赢着的，不肯走。小姐们不如顽会儿再出来。”
　　“老远就听到有人编排我，我自个儿的女儿儿子回来了我能不关心，这个个的不晓得疼娘的，早先一天通知我怎么了？平白害我出去输了钱。”
　　人还没见着呢，老远就听到声，炮仗一样的噼里啪啦响。
　　“娘”
　　杨雪喊了一声。
　　“成成成，娘不说了，”杨夫人今年近五十了，精神头可比杨父好多了，也是家里头最时髦的一个。剪了短发并烫了的，外面披的大衣一进门就脱了，露出里面的绣花长旗袍。她看了一眼女儿，夸她：“今日倒开窍了，懂得打扮了。就是该再时髦一些才好，我们女人如今可不必从前的时候咯…爷们些呢？”
　　袁嫂：“和老爷一起在二楼了，已经用上饭了。”
　　杨夫人：“可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女人，再说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有什么不好，去去，还是请老爷下来。”
　　杨雪：“娘，大费周章干什么，我还饿着呢，先吃吧。”
　　杨夫人一听说她饿立刻就不坚持了，拉着女儿坐下，在桌上随意捡了几样进她碗里：“多吃些，你呀！就是吃得太少了，身子养不好，这身子不好呀女人就不容易怀上。不是娘劝你，这女人啦第一要务就是在家里怀孩子生孩子，能生才能在家里站稳脚跟，不至于让那些小妖精爬到上头来。等孩子有了，凭姑爷的本事多少人帮着带哟，不像我当年带你们的时候，一点手都脱不着。到那时候，自己裁衣裳打叶子牌的，男人就再不敢多说一句了。那是你为家里头做了贡献了，和男人在外面赚钱也没什么两样。”
　　“娘！妹妹还在呢！”
　　“我又不是瞎了，我知道你妹妹在，她听听也不坏呀！早做打算，不至于想你一样成婚十四年肚子都没争气过。也怪我教得不好，这回就早早教她，才能把姑爷栓紧咯。”
　　话是这么说，她亦没再说这事儿，喊桌上两个女儿吃东西，就是寒性的食物俱推远了不准她们动。饭后亲自去给杨雪端了药，还嘱咐卫歆后天不准出门，要请位医生到家里来给她调理一下。
　　期间杨家唯一的少爷杨昌宏下来给母亲见礼，不知道是不是因姐姐和母亲说的话有些敏感的缘故，只远远拜了一下，就起身又上去了。
　　杨夫人只点了点头，话头都没往杨昌宏身上扯。
　　晚间杨义喝得醉醺醺的放了人，两人才有空在院子里头说会儿话。
　　“我们还能回去吗？”
　　越获白今年才将要满十八岁，才是人生最开始的时候，虽然平时也会看看穿越小说之类的，但从未想过要离开熟悉的师门与师傅并师兄弟们，来这样一个像设定一样的人生里头过活。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设定好的剧目。他们的身份就只有一两段话，连从前都是虚构的，跃出纸上了，供他们拜读。
　　卫歆这回没有逗他玩，正色道：“你放心，我们并不属于这个时空，自然会被排斥出去。只是…我们的身份十分的妥帖，找不出破绽，一时半会只怕不容易被时空意识所发现，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早日自行想办法回去的好。”
　　越获白：“有什么办法？”
　　卫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照道理，你们道门术数于这种情况更加精通才是…你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
　　“你不是道门中人？”
　　卫歆于秋千上坐下来，仰头颇有些俏皮的看他一眼。
　　“耶！谁跟你说我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