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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上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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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神清气爽的往大厅走去。推门而入,却只发现福全一个人在那悠哉悠哉的喝茶。
“老爷子,八阿哥呢?”我伸长了脖子,全方位搜寻八阿哥的身影。
“走了。”福全盯着桌子上的食物,满不在乎地说。
“走了?”我说不出自己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应该是庆幸吧?我好像对他……没有任何抵抗力呢!
“女孩子家家的,别这么大声说话,跟泼妇骂街似的。禩儿昨天就是来我这儿看看我的,他还得赶在宫里下匙前回去呢。要说我那皇弟也是,把规矩定得太死,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在我这儿多呆一会儿啊?”老爷子十分的不把我的大事儿当回事。
八阿哥不在,就只能天天陪着福全老爷子,但真的觉得好无聊啊。(司:我看你还是失落多一点吧。凌:起开,姑奶奶现在不爽呢,不想在你第一次出场就把你pia飞。司:家有悍女,祖宗的不幸啊……)
好在福全体谅我的难处,主动提出要派人护送我到岫云寺玩儿一玩儿。
说实话,我长了这么大了,还从没去过北京的近郊--阿玛实在是太宝贝我了,嫌我年纪小,怕我遇到危险。所以过去八年的大好时光我都唔在家里长毛了。
现在可是不一样了,裕王福全是一个我一样大大咧咧的人,而且我们两个臭味相投,我没费多少嘴皮子他就同意了,看来离开家也不完全是坏事儿。
就在几个家丁的护送下,前往岫云寺喽!
岫云寺即是潭柘寺的前身,在西晋时就颇具规格,之后又有数位大师在那里讲禅,是一座历史悠久,闻名四方的佛教圣地。它是燕京八景之一,而本身又有八景,故而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还有就是那个害我穿越的老和尚,不知是否与这古寺有关,我前去探寻一番,也好有个避祸的主意。
只不过,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我们时刻都在悲天悯人,但上帝却不会悲悯我们,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按照他协定的剧本,滑稽的表演。
我也不会知道,康熙三十四年的岫云寺,会是我的命运之门。
这不,马车在不太平整的路面上前行,我正懒懒的趴在车上,无心欣赏窗外的美景,闭着眼,努力遏制讨厌的晕眩感。
唉,除了飞机,没有能使我不晕的交通工具。故而只能假寐,靠听觉感受着帘外的杨柳青烟。
终于到达目的地,我有气无力的对远远跟随着的一大帮子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转转。”那伙老顽固自然是说了些废话,像是什么“格格这可使不得,您让奴婢怎么跟王爷交代?”经过拉锯战,双方最后都做了些让步,他们只能远远地跟着我,不能近身。
今天来上香的人倒是不多,不是旺季嘛。香火虽不旺,温度可很“旺”。北京可真是热得有水平,树叶儿都被晒的打卷儿了。唉,怎么才被评为“四大火炉”之一呢?明明是“火焰山”啊。
鸣蝉在密林间聒噪,全然没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美感,迎面而来的热浪结结实实得跟我来了个拥抱,于是某潸瞅着四面没人,就全然不顾平时树立起来的淑女形象,连我家看门的旺财用来散热的法子都使上了。
“佛门闻犬吠”一个夹杂着戏谑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心里一惊,抬眼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挂在树上,两条腿垂下树枝,还悠闲的荡来荡去。很惬意的吹着口哨,我忘记了生气,不禁心痒起来——躺在那树上,一定凉快。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仰着头,费力的跟他讲话。
“你这黄口小儿,有这样问人家名讳的么?不可说,不可说。”他头枕着双臂,慵懒的说。
“不可说,你躲在树上干什么?”挺可爱的一小鬼。
“圣人曰‘大隐于朝’,我曰‘大隐于树’。”虽然树枝挡着,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高傲的文人气质。
“这本就是远离红尘的轮渡处,人间悲喜怒嗔在这儿都是空,已经是超凡脱俗之地,哪里有隐的必要?”我故意逗他。
他却不急于捍卫自己的观点,仍然是慢条斯理的说“小娃儿,你这说的可不对,我这人在树上,树在地上,你没听说过‘地法道,道法自然’么?我这可是悟道呐!别看我人在这儿,魂儿可不在,已经到了极乐的境界,可不就是大隐?”他的神情几经不是那么淡然,而是有些慌乱的在争辩,可小孩子的知识面毕竟是有限,这小子人不大,自然不是我的对手。说到最后,已经有一点儿逻辑不通了,我不禁摇头浅笑。
“你在佛家悟道,不等于是扇人耳光么?”
“此言差矣,你不懂得博爱么?”
“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儿墨家的意思”
正谈着呢,他却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地,身体的协调性似乎不错。
“你怎又忽然下来了?”终于不用仰头,我揉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这个小动作,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害怕某人的脖子伸得像白鹅一样长。”他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副痞子表情,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揍两拳。
“哼,懒得搭理你,这个不可说(tuo)”
注:诗经里的一句,意思是不可脱离,“说”通假,反正这句不是什么好话。
“罢了,罢了,”他摆出一副不屑于和我计较的样子“姓名只是代号而已,告诉你也无妨,鄙人姓上官,单名一个逸字”
“逃逸的逸?”呵呵,看你怎么回答!
“俊逸的逸。”哼,分明是一个字,臭屁的小子。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真不容易,两项都占全了,敢问这位小姐芳名?”上官这小子,说一句话,有半句不中听。
“凌潸”
“凌辱的凌?”
“冰凌的凌!人说‘交友需带三分侠气’不曾想,上官逸却是带了一分小气,锱铢必较。”
“算我不对吧,不该跟女子计较。唯女子与……”
“与上官逸难养也。”
“你说我小人!”小孩儿愤愤不平地鼓起腮帮。
“谁承认了谁就是呗。”
“你……”
再这样说下去,可真就要打起来了,我于是好心的转移话题。“上官,你的理想是什么?”这是交友必备问题之一,没话说的时候,可以拿来充数,省的尴尬。
“你猜。”
“是金榜题名,做一方父母么?”
“凌潸,我先问你,你知道李太白,王摩诘,杜子美的门派么?”
“当然,你怎么忽然问这些?诗仙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可不就是充满了道家思想,杜子美那种忧国忧民的情怀,不是儒家吧?至于王维,那就更简单了,他不就是‘诗佛’?这与你有何关系?你不是想成为一代才子吧?”清朝的文学家,只有纳兰性德,方苞,曹雪芹这么几个能拿出手的,没听说有一个叫上官逸的文士啊。
“想不到你这小娃儿还有些本事。你可知道,这三人虽有不同的信仰,但其实是殊途同归。明明是书生,却卷进了政治斗争中,白瞎了他们读的‘圣人之言’!终于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李白想纵情山水,却因沾染上政治而被流放,王维不去钻研佛理,却当了安禄山的狗头军师,杜甫呢?一心为国,可连个七品小吏都做不好,我断不会去当一个政治投机者的。”上官说的是慷慨激昂,口若悬河。
我趁他发表高见的时候,偷偷的打量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上官比我高出一头,瘦瘦的,但不显纤弱,身在岫云寺,头发自然是剃光的,不过光头看起来反而比清朝的“月亮门儿”好看些。眼睛不算大,却总闪着清亮的光,浓黑的剑眉,为他稚嫩的脸上添了些英气,一身纤尘不染的僧服,又为他玩世不恭的性格里加了点儿温文,总之,单论长相的话,上官也可以算是上乘了。
…………
我们一直谈到夕阳西沉,上官年纪虽小(不过我现在的身体更小),懂得还挺多,当然,损人的话也很多,其实跟上官交朋友就像吃鱼,味道虽令人回味,但总是有几根讨厌的刺在里面,一不小心,就会卡到,噎得你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上官是个孤独的孩子,虽然我乐得交他这样一个朋友,但他对我,总有些疏离。我也有些悻悻的,夕阳西下之时,就打道回府了。
又一天上午,福全竟然心血来潮,死活要到安亲王府把我那凌雨表姐街道府里来,而我终于逮到个机会溜出去,我现在年纪太小,出入都受到严格控制,这次是藏到了类似于垃圾桶一类的东西里才逃出来。
到了地儿,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上官,只好又巴巴儿的跑到上次与他相遇的老松树下,一抬脸,又看到某人好死不死的冲我坏笑……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么?”
“你是特意来这里找我的么?”
我们竟是同时张嘴,我愣了一下,看到上官那同样惊讶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臭美”
“才不是呢”
呵,又是同时开口,又是同样的不屑表情。
在马克思都没出生的时候,我却也发现了一条真理——上官和我凑一块要是不吵架,太阳都能从北边出来。
“我老远就看见你了,”上官逸说,“结果过了半天你才过来,你们女人,真是麻烦。”说着他笑起来,“还是做和尚好啊,每天念念经,扫扫地,不用讨媳妇,我可真是英明。”
“那你这么说,天下男子都来当和尚算了。也没什么‘侯爷府’,‘状元府’都改成寺庙吧。”
上官点点头,“可惜没人像我这么通透,如果都这样的话,天下牛羊该多么感谢我,释清大师就能名传千古了。”
“你就是靠这个名传千古的?开玩笑吧?”
他还是笑着,没回答,痞痞的,一如既往。
我却收敛了笑容,心中暗暗揣度上官这个标志性的笑——单纯,但又有那么一点点邪气,有一点点世故,有一点点成熟化,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许,他的生命中有什么我不了解的过去吧,所以他才显得这样的与众不同,汪洋恣肆。我虽不想询问,揭开他的伤疤,但真的希望上官有一天可以向我诉说。因为当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隐私时,才算是真正的朋友。
日光在他的身上涂了一层均匀的油彩,我望着那张不羁但却不轻狂的脸,竟觉得,那比骄阳还要耀眼些。
我们默契的对视,没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我的确是在开玩笑。”上官认真地说道,“我不想当和尚,总有一天我也会娶媳妇。”
“那名传千古的释清大师就成了一届俗人。”
他放肆的笑着,由树上跃至我的身前,“我本就是俗人,也不想装清高,太累。我想起来,眼下还真是有件雅事。凌潸,七月了,寺中有一处‘汜水磬城’,现在,开着好美好美的莲花,我带你去看,好不好?”他的声音温柔的让我有瞬间的恍惚。
我无意识的点头,他高兴的执起我的手,几乎是蹦跳着的,欢快的,向古寺深处奔去。
我望着他瘦弱的后背,纤细的手臂,感受着他手上粗粗的薄茧,几乎是本能般的脑海中却闪过了这样几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凌潸,你知道吗,有一句话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偷偷在师傅的书房里看到的,一开始,并不知道有什么深意,现在我有点懂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上官拉着凌潸的手,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老的跑不动的时候。凌潸,是不是这样?”
我心里淡淡的笑着,眼角已经弯成了月牙儿,愉悦的说“是啊,就是上官拉着凌潸的手,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老的跑不动的时候。”上官回过头来,第一次在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凌澘,真好,你看,荷花开了。”
是啊,真好,荷花开了,那些盛夏繁花,用清爽的笑容照亮了我整个夏天。
“这花真漂亮。”我喃喃的感叹着,为了那热烈如火,圣洁如雪的生命。
正说着,上官却突然向湖水深处跑去,我还来不及拉住他的手,这小子已经窜出去两丈远。
“上官,你要干什么?那边是湖啊,哎,回来回来!”我慌张的朝他喊。但上官却没有停住脚步,只是做了一个让我安心的手势,便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
天啊,我几乎叫出声,这个傻孩子,知不知道自己才十二岁啊,我十二岁的时候还在游泳池中奋力狗刨!再说,这又不是游泳池,水还是凉的,万一抽筋怎么办?
我飞一般的跑到湖边,上官已经安然无恙的上岸了,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我看着浑身湿漉漉的他,没好气儿地说:“上官逸!你充什么壮汉啊,突然跳到湖里去,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寻死呢。”
某人颇不以为然“小女孩儿家就是事儿多,怕这怕那的,没意思,喏,给你。”这时,我才发现,上官的左手上,一直攥着朵蓝莲花。
兰紫色算是荷花中很稀有的了,我在两个王府中都没有见过,所以就暂时忘了数落上官,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朵莲花很小巧,抑或说是很可爱,像是睡莲,半开不开的,酷似害羞的美人。我本来想再好好欣赏欣赏,上官却抢过花,插到我的头上。
“给我一两银子。”正在嗅花的幽香,却不料上官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
“你敲竹杠啊?”我有些不高兴。
“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摘得,一两银子便宜你了。”
这倒也是,如此珍贵的品种,一两银子我也不亏。只能不情不愿的把银子掏给他。
“你可真是守财奴,葛朗台,长大一定是奸商。”我恶狠狠的说。
“借你吉言,等我发达了就请你去天桥底下吃面条。”
“你可真够意思。”我讪讪地说。
“你别说还真是挺漂亮的。”他由衷地赞叹。
“谢谢。”我当然还是要礼貌一下,不过,被人说长得漂亮,我还是很开心的,那个女人不爱美呢?
“没说你,我是说花漂亮。”上官拧拧湿透的衣服,还不忘损我几句。
“上官嘴里吐不出好话来。”跟额斗,跟额斗……(请用陕西话,佟湘玉专利)
“郭凌潸开屏,自作多情。”
…………
“凌潸,其实我好多年前就认识你,你还咬了我一口。”
“有这回事吗?你瞎编的吧?”
“忘了说了,那时我叫吕洞宾。”
…………
“哎,你干吗打我呀,我告诉你噢,我懒得跟你计较,我家祖宗说,好男不跟恶女斗,好人不跟疯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