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弃》观山

7、7

　　好累，好累，她快撑不住了，湖岸在哪？
　　她努力地支撑着身体，抬着愈来愈模糊的双眼，好累啊。
　　湖中有一叶小舟在随波逐流，一名戴着斗笠的人在垂钓，他冷眼看着湖中那人乍浮乍沉，努力地向他这边游来，向他高举一手，
　　“救我，救……”
　　水，再一次灭顶。
　　男子一掀斗笠，一跃入湖，不一会便抱起一人跃出水面，那人明显的已陷入昏迷。
　　男子低头看着昏迷中的人，表情满是懊恼，叹气，再叹气，还是叹气。最后将之扶起，一手按在她的胸口，一手按在她的背门，真气缓缓输入她的体内。
　　“他”怎么会是个女的？而救她的为何又是自己？为她的一辈子负责的为何又是自己？
　　年轻的总管无语问苍天。

　　夜幕低垂，街上人烟稀少，只有风吹得灯笼酒旗摆动。某间客栈的某间客房内，烛火摇曳，灯光下，一名男子坐于床沿，床上躺着个沉睡中的女子，头发被打散，男子正努力地用梳子把那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梳开，飞扬的浓眉紧皱着。
　　不甘心哪！虽然从未想过自己娘子的模样，可是当未来的娘子的脸具体到这个外表看来不男不女，性格疯疯癫癫的人身上，还不是一般的让人不甘心。心里想着，手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这力道足以——
　　“呜——好痛——”
　　女子被痛醒，伸手去揉着被扯痛的部位。
　　“你醒了。”钟离岸把梳放置一边。
　　丫头这才看清身边男人的模样，“死老头，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吗？”
　　“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并非你所言的老头。”钟离岸忍着气说。
　　“你已经做鬼了，要变成小孩子变大姑娘何其容易，可是你死之前还是个疯癫的死老头，这是你否认不了的呀！”丫头认真地说。
　　是可忍孰不可忍？钟离岸两手贴上她红润的脸颊，“感到了吧，我有体温，是人，不是鬼！”
　　丫头眨眨眼，“真的耶，原来你只是长得比较像，不是鬼，可是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像呀。”
　　烛光中，钟离岸深不可测的眸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东西，沉吟一阵，他问：
　　“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
　　“我知道你是个丫头，我问你的名字。”他耐着性子问。
　　“我就叫丫头啊，要不我就叫钟敬。”丫头把自己能想到的名字说了出来。
　　他的眼睛又闪过一些东西，皱皱眉头，“钟敬不是你。”
　　“钟敬不是我啊？”丫头苦恼地说，“难道我叫大猫，对了，我叫大猫。”
　　他的太阳穴在跳动，为什么是她？
　　“不对，大猫是老虎，哎呀，我就叫丫头啊，山上就大猫有名字，老头只管我叫丫头，我的名字就叫丫头啦。”丫头不耐烦地大叫，突然她沉默下来，低头沉思，忽的在衣襟内寻找着什么，然后拉出一块玉佩，“老头说我的名字刻在这玉上，嗯……衡元？怎么那么奇怪？”
　　“是元衡。”
　　“喔，元衡。元衡，我的名字。”丫头，元衡笑开了。
　　钟离岸轻执起她的手，紧盯着她的眼，认真地说：“我复姓钟离，名岸，字离岸，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夫君，你可以唤我的字，也可称我为相公，记住了吗？”
　　夫君？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落水，是我救了你，救你时不得不碰了你的身体，然后，你的衣衫也是我换的，为了你的贞节，我娶你为妻。”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哪！
　　贞节又是什么？老头给的书上都没讲，更别指望老头讲了。“老头那在船上出生的儿子也叫钟离岸耶！不过他姓钟名离岸，而且他戴着个长命锁，圆头圆脑的好可爱，老头说他天生骨骼精奇，我也不知长成怎样才叫骨骼精奇，老头说那是练武的奇才，不像我只会把老头的秘笈给暴殄天物了。可是我真的不懂啊，那个死老头就把书扔给我就自己跑去玩，我只能把那秘笈给背了下来。你……你笑什么？”
　　钟离岸笑得直不起腰，这丫头天真到不可救药，不是笨，看她把武林弄得鸡飞狗跳后仍毫发无伤、逍遥自在就知道她精得很，可是……
　　“你也在笑我天资平庸，是不是？”
　　纤长的手指指到他的鼻尖，他抬手包住她的手指，“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老头的骨灰啊。老头说他欠他儿子太多了，于是他临死前就找了个盒子给我，说他死后就将骨灰装在盒子里，让我拿去给他儿子处置，挫骨扬灰也好，撒到河里喂鱼也好，撒到地里种菜也好。”
　　“现在那盒子呢？”救起她的时候，她的手上空无一物。
　　“最近想挫老头的骨扬老头的灰的人太多了，我把它埋在个隐蔽的地方，待找到老头的儿子后，我便带他去寻找。”丫头一本正经的说。
　　果然搞不清楚状况啊，“那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山洞出现呢？”这才是重点。
　　“老头留下的屋子不牢固，一场大雨就被冲垮了，差点把我也埋在里面去，和那些我看不懂的秘笈一起去见老头了。然后我没地方住，就只能住进那个山洞里去了。那些从石头后面蹦出来的鬼硬是说我盒子里的是宝物，明明就是个死老头嘛，怎会是宝物？山下的人更奇怪，个个都想抢老头的盒子，你也一样，你们是不是都跟老头有仇啊？”
　　“往后我都不会再找你要盒子了，”那遭老头死就死了，“我对老头的骨灰，没什么兴趣。”
　　“你没兴趣没关系，只要老头的儿子有兴趣就行。”丫头无所谓地说，“只是我现在有一件事很感兴趣，你说一个人能在一张叶子上站了老半天，他是不是也变成鬼了。”
　　“这世上并无鬼神之说，他若能在树叶上站立，那就说明他的轻身功夫极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是吗？”丫头疑惑地问，“如果是那样的话，在我被包围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用他的武功带我突围，而是把我扔到水里让我自生自灭呢？”
　　“哈哈，怪不得我这一路上耳朵痒个不停，敢情你这丫头一直在臭骂我。”笑声从窗外传来，钟离岸循声往窗外一看，倒吸了一口气，窗外树上赫然站着个老人，老人立足的地方正是枝头的一张嫩叶子，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半点也不知情。若来人是自己的仇人那自己真不知死了多少次。
　　老人轻掠入屋，冲到钟离岸面前很仔细、很详细、很用力地端详他，然后很疑惑地说：“钟敬老头，你不是去了阎王殿当小鬼了吗？怎么却返老还童了，为什么是你变年轻了而不是我，敢情这当小鬼还是件好事。”
　　钟离岸站起身子，作揖行礼，“前辈认错人了，我乃陶家庄总管钟离岸，并非前辈口中之人。”
　　老人顿了顿，再细看他，“陶家？你怎么做了总管了？”
　　“承蒙庄主错爱。”
　　“疯爷爷，你也觉得他像老头吧，他的名字也跟老头儿子的很像。”
　　“小丫头一点都不长进，难怪你家老头死后也一定要另外找传人，你呀，这分明就是钟老头的不孝子。”老人摇头叹气。
　　“我不是。”
　　“他没说他是。”
　　两人异口同声说，然后对视一眼，丫头继续说，“而且他一点都不像老头所说的那个人。”
　　老人拍额哀叫，“我终于知道钟老头为什么那么早死了。”
　　丫头嘟嘴道，“他临死时说了，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摆脱我，我想追他也难。”她低下头，眼内闪着光。
　　“那老是丢下你自己跑的人死就死了，你还念着他干吗？干脆；连他儿子也不找了，将他的死人灰倒到河里喂鱼算了。”老人哇哇叫，有点手忙脚乱。
　　“疯爷爷，老头那一屋子书都埋在泥石流里了，你会不会很生气？”丫头忽地说。
　　“什么？”老人猛跳起来，“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老人喃喃自语地在原地转圈，“难道我就那么与神功无缘？”
　　“我全都倒背如流，我把它全默写给你好了，要不然你就只能到那边去向老头讨了。”丫头建议说。
　　“罢了罢了，”老人摆摆手，“那些神功还是留你继续暴殄天物算了，没有意义了，再也没意义了。”老人长叹地穿窗而去，一下子就消失于夜幕中。
　　“奇怪了，他追了老头几十年，就为了让老头把秘笈给他，如今我要给他，他却不要。”丫头说着，眼睛却紧盯这钟离岸俊俏的面容。
　　“夜深了，早点歇下吧。”
　　“我想知道……”丫头顿了顿，凑近他面前，面带疑惑地，“你真是老头的儿子吗？”
　　钟离岸别过头，伸手将她推离，“我不是。”
　　“哦。”丫头闭上眼睛，钟离岸将她往床上推推，丫头睁眼疑惑地看着他脱下外衣，躺在她身边。
　　钟离岸挥手弹熄烛火，“夫妻本应同塌而眠。”
　　是这样吗？黑暗中丫头的眼睛闪了闪，眼珠子转了几圈，一翻身趴到钟离岸的胸膛上，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还真主动呢！双手握着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拉近，又像是要将她推开。这一切全无所觉，她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这新上任夫君的脸。
　　“刚刚疯爷爷好奇怪哦，他追了老头几十年就为了要得到老头那一屋子秘笈，为什么现在我要给他，他却不要呢？”
　　“像他那样的高手，就算要抢也是要从势均力敌的对手手中抢得，从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手中取得秘笈，他宁愿不要。”
　　“敢情他还是个君子，听说他当年与老头是仇人来着。”丫头双手叠放在他胸膛上，下巴抵在手背上说，“不过山下的人看起来更像和老头有仇一点，老想着拿老头去挫骨扬灰。”
　　钟离岸暗笑，“你可知有个词儿叫做化敌为友吗？”
　　“呵呵，”丫头呵呵直笑，“真希望老头那个离岸也能和老头来个化敌为友。”
　　钟离岸晶亮的双眸于黑暗中紧锁着元衡的脸，心里思忖，这丫头看似迷糊，却不时发惊人之言，实是精明之至，敢情她已认定自己是她所找之人了，不时地出言试探，他将她推离身体，“睡吧。”说着翻过身去，决定对她不再理会。
　　许久，丫头在黑暗中低语：“养我，一直就不是老头情愿之事，只是我一直强赖在他身边。自我懂事起，他就不定时地抛下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希望我耐不住跑了或是一个不小心饿死，从此再也不用见到我了。我哪能让他如愿，他上哪我就跟到哪，从天南到地北，从山上到山下，只要我有心，就算他躲在东海龙宫，我也找他出来，他休想丢下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