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国王不死不夜城

3、第 3 章

　　赵贝贝老家在黑龙江的一个城镇，离她现在工作的地方大概两个小时的高铁，加一个半小时的长途客车，中途还得倒个车，算不上多远，只是很麻烦。

　　夜里快要十一的时候，赵贝贝就到了镇上。

　　黑龙江省这个地方在二十年前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大有一种谁家没有儿子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的架势，所以即使当年满大街都在宣扬计划生育，赵贝贝家里还是有三个小孩。

　　赵贝贝是长女，她还有一个小她六岁的妹妹，和一个小她九岁的弟弟。

　　L镇是个不太繁华的地方，入了夜里，没有什么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就只有稀疏的路灯和行李箱的哗啦声伴随赵贝贝走进巷子里。

　　人走在熟悉的路上，拐过记忆中的街角，很多以为自己忘记的记忆就会如沸水冒泡般涌出来。

　　赵贝贝家里是开饭店的，店面不大，但是生意很好，在赵贝贝的童年的记忆里，就是呛人的烟味夹杂高声的谈笑，和总也收拾不完的盘子。

　　赵贝贝回来之前给家里通了电话，所以她进家门的时候，正屋的灯是亮着的，她妈妈吴绣坐在灯下边打毛衣边等她。

　　吴绣看见她推门进来，急忙站起来，拉住赵贝贝在光下仔细的看“你说说你这孩子，都几年没回来了，工作是有多忙，让妈看看，我贝贝真成大姑娘了”

　　吴绣说着说着眼角就泛起了泪花。

　　赵贝贝看见她妈也是心里一酸，在外面漂泊那么久，猛地看见自己妈，哪里能没有感触，她也拉着他妈说“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要是不拼一点，留校的机会那能留给我啊”

　　吴绣摸了摸赵贝贝光滑的黑色长发道“回来就好，先睡觉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说，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这次能在家呆半个月么”

　　将近三年没见，她妈比记忆里又老了很多，赵贝贝握着母亲干枯粗糙的手，在心里微微叹息，她说“行，我爸他们都睡了么”

　　吴绣说“都睡了，都睡了，你爸明天得起早买菜，你弟也得上学，我就没让他们等你，你先睡觉去吧，有什么事就到屋里喊我就行“

　　赵贝贝连声答应着送她妈妈上楼。她家里自己盖的两层小楼，一楼是浴室，厨房，餐厅和一个小客厅，二楼走上楼梯就是三个门，通着三间卧室。

　　赵贝贝把行李堆在墙角，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带着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打开热水器却是只有凉水，她这才想起来她家节俭，当初买热水器是太阳能的，到了半夜根本没有热水，所以赵贝贝只能简单的洗了洗就进了房间。

　　楼梯老旧，她上楼的时候即使小心还是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右边的屋子是她的，小屋在阴面，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她关了门，开了灯，发现这屋陌生到她都以为她没住过。

　　这屋很多年前属于她，后来属于她和她妹妹，再后来她离开家，去上高中，去上大学，这屋就彻底的属于她妹妹了，也就由着她妹妹把这屋子改造的大变样。

　　赵贝贝坐在老旧的写字桌前，拉开写字桌最下一层的抽屉，这里面原本放了她小时候的各种宝贝，有个小猪的存钱罐，还有坏了舍不得扔的手表，还有不知道那里捡来的石头。

　　可是现在打开，抽屉里只有几本小说。

　　赵贝贝没什么表情的合上抽屉，脱掉外套，直接躺在床上。

　　杨瑜说她是个悲观的人，确实是这样，长久以来，她都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尤其是在乔暮初离开之后，她的世界分崩离析，以至于她再也不敢那么满心的喜欢，毫无保留的依赖一个人。

　　赵贝贝睡得晚，又舟车劳顿，早上醒来时都有点不知身在何处，她到客厅的时候，她爸已经出门，她弟弟赵逸轩坐在餐桌边上正在吃早饭。

　　“大姐，你起来啦，快来吃饭”赵逸轩放下手里的包子，站起来招呼她。

　　赵贝贝上一次回家过年的时候她弟弟还和她差不多一样高，现在直比她高出快一个头，赵贝贝站在他身边都得仰着头看他。

　　赵逸轩穿着高中生肥大的校服，身材还是青少年的瘦高型，五官和赵贝贝颇为相似，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只是刘海儿有些太长。

　　年少时候的赵贝贝是有点怨恨这个弟弟，觉得他抢走了他父母的爱，她还得给他洗衣做饭辅导功课，但是现在赵贝贝看着这个特意弯腰让她摸头的大男孩，心里只有对幼弟的柔情“嗯，我先去洗漱，你别管我，你快吃饭，多吃一点，高三学习压力大，吃得多才能记得牢”

　　还在厨房忙碌的吴绣听见这话，探头出来说“听见你姐说的没，多吃点，你说你一天还没个小鸡吃的多”

　　赵逸轩哀叹一声，“大姐你都是什么歪道理，还有妈，我吃的那里少了”

　　赵贝贝也往桌子上看，她不知道赵逸轩吃了几个肉包子了，但是他跟前那堆鸡蛋皮和鸡骨头，外加只剩下一个底的鸡汤碗，真不知道哪个星球的小鸡仔可以吃这么多。

　　赵贝贝又呼噜一下她弟弟的头发，嘱咐他“别废话了，晚上把最近月考的卷子带回来，我给你看看”

　　赵逸轩又是一声哀嚎。

　　赵贝贝进浴室刷牙，就听见外面吴绣跟赵逸轩说“你姐姐现在是老师了，什么都懂，你晚上多问问她，知道不？别跟小时候似的老跟你大姐吵架”

　　赵贝贝刚刚的好心情莫名的消散了，她对着镜子细细的打量自己，皮肤有点暗沉，眼角处也有点小细纹，眼睛底下的大眼袋已经不能用卧蚕来麻痹自己了。

　　她沮丧的捂着脸，不是因为难看，而是从前那个满身元气，满脸胶原蛋白的赵贝贝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吃了早饭就和吴绣一起去她家的小饭馆帮忙，她家店面小，雇的人也少，就雇了一个厨子，一个服务员，剩下的活就靠夫妻俩忙活。

　　她们过来的还比较早，厨师还没来，店里就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揉面，她家饭馆的主食就是饺子，所以早上得赶在客人来之前把一天的量都包出来。

　　赵贝贝进屋就自觉的系了围裙，打了盆水，加上洗涤剂，把栏杆上挂着两条抹布拿下来在盆里浸湿，拧干，准备先把大厅里的几个桌子擦一遍。

　　这是她以前常干的事情，她小时候心疼她妈，又被家里众多亲戚天天教育你是大姐，得做表率，所以她小学还没毕业就过来帮忙干活了。

　　“不用，不用”吴绣过来拦住她。

　　她把赵贝贝手里的抹布接过来，说“这个我一会儿干就行了，现在生意也没有以前好了，平时不大忙，你去那边坐着吧，好不容易放个假多歇一歇”

　　赵贝贝也没有执意，但是她也不想干闲着，就拿了个盆剥大蒜。

　　快九点的时候，赵贝贝的父亲从外面回来，提着两大包新鲜蔬菜，他看见赵贝贝，说了一声“回来啦”就拐进后面的小厨房收拾菜。

　　赵贝贝也挺冷淡的应了一声，她打小就和父亲关系生疏，不是说吵架对着干那种，而是她爸爸眼睛里面看不见她，不管她多努力。

　　她小时候怕她爸爸，走路看见她爸都恨不得换一条路走，她爸也不爱搭理她，也不会有什么亲近她的举动，那会儿她以为她爸就是这性子，后来有了她弟弟，她才知道原来她爸也是个会宠爱孩子的人。

　　赵贝贝在家住了三天，白天在饭店帮帮忙，晚上回去辅导一下她弟弟的功课，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只觉得人生难得如此轻松。

　　半上午的时候，赵贝贝坐在窗边，在阳光底下打土豆皮，她妈过来递给她二十块钱和一个袋子，让她去巷子里面买干豆腐。

　　她家饭馆有一道招牌菜，老汤干豆腐，干豆腐切细细的丝，用骨头汤做底，等汤快要煨干的时候加点干红辣椒，味道浓郁，口感厚实，几乎是常客来必点的。

　　现在外面卖的干豆腐大都是机器压制的，极薄而且不香，所以她家都是去巷子里面一个老大爷那里买手工做的。

　　赵贝贝洗洗手，穿好棉衣带好东西出门。

　　现在是深秋，黑龙江已经有点冷了，马路两边的银杏树树叶早已落光，就剩下干枯的枝桠向四面八方支楞着，天是有些阴沉的蓝白色，带着点压抑。

　　赵贝贝心拎着一个空袋子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一抬头间，注意到有个人站在前方的树底下。

　　树底下站个人本身没什么新奇的，只是这人身姿挺拔，远看着就有种从容不迫的优雅，赵贝贝有二百度的近视，她眯着眼睛盯着这人看，她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能看出来皮肤是很白的，而且身材特别好，就凭着这双大长腿就能吸引不少目光。

　　赵贝贝渐渐走近，那人的样貌也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等这人朝着赵贝贝走过来的时候，赵贝贝耳边翁的一声响，整个人都愣住了。

　　“贝贝，我回来了”

　　乔暮初穿着浅灰的休闲裤，黑色的宽松大衣，他走到赵贝贝的身前，浅浅一笑，露出他好看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