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ILDISH PENDULUM（陀古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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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公安九课唯一的正常人类、攻壳机动队99.9%良心的归宿、官厅街正义化身的内务省下设特别机动部队第九课队员·陀古萨，此刻正对着面前咬住他食指不肯松嘴的小儿子不知如何是好。
“……”
虽然刚过一岁的小孩子牙齿只刚冒出一点点，对大人并没什么威胁，但陀古萨还是维持着手臂举在半空的姿势，不敢动弹。
“你怎么了？”两手抱着洗干净的衣物走来的妻子看着他僵硬的动作，笑了。“等下他就会累了，趁机把手指抽出来就好。”
“是吗……”陀古萨看着儿子闪闪发亮的眼睛，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摸他软乎乎的小脸颊。
难得没有任何任务、会议、紧急搜查或其他打扰的闲暇周末。陀古萨睡醒睁开眼睛时，发现竟然比平时上班起床的时间还要早。
身旁，妻子仍在熟睡。托古萨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满足地笑了笑，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妻子正笑眯眯站在窗边。“吃早饭了。”
“……好的。”
睡眠充足后，身体的疲劳感消除殆尽。托古萨起身套上拖鞋，发觉女儿正拿着玩具，在卧室门口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爸爸，来玩游戏吧？”女儿的眼睛闪闪发亮。
“好的——！”托古萨快步过去，笑着抱起女儿。“今天一天我都会在家陪你们的。”
“太棒啦！最喜欢爸爸了！”
※
愉快的周末似乎转瞬即逝。周一上午，托古萨拿着刚收到的报告书，紧皱眉头阅读。
“个人公司社长被害……这是县警负责的刑事案件吧？”陀古萨纳闷地说，“就算他死的样子的确有些可怕，但也不是能让九课出动的理由吧？”
“被害者的公司，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荒卷课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陀古萨将报告书翻回第一页。被害者东海林旬，经营着一间名为“BEAUTIFULIFE”的小型公司。社员不足十人，公司代表与财务代表都是他自己。至于经营项目……
“‘角色扮演’？”陀古萨念着执照复印件上的文字。“‘以肉身人类的身份按照客户需求进行各种身份的扮演。无论是学生、上班族、父亲或是独生子女，我们都会以精湛的演技与高度保密的敬业心态为您服务’。这是什么？为雇主扮演他们所期待的角色？用机械人操作者的话不就行了？”
“可是，他的公司生意异常地火爆，甚至连内务省的官员都是他的用户。”荒卷说着，将一份新的报告书递给他。“为了确认他的死因是否与政界人物有关，所以这次破例由我们来进行调查。”
陀古萨沉默着，看向手里的报告。
坦白说，即便听了课长的说明，他还是无法将照片里面容模糊的尸体照片与不为人知的政治阴谋联系起来。
但课长既然这样命令了，他还是收起报告，立直身体向荒卷示意。
“我明白了。”
※
时近年底，街道上庆祝圣诞和元旦的气氛日渐浓厚。陀古萨在九课本部大楼转了一圈，却没抓到一个有空和他出来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员。想到这件案子可能不过是件普通的杀人案件，他略微踌躇，便决定独自出发。
离上一次单独外出执行任务，已经……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路口的红灯，将车子交给自动驾驶模块的男人不由自主望向后视镜，捋了把还好依旧浓密的头发。
那时他只是个普通的县警而已。沉溺于每日每夜繁琐杂乱的调查取证之中，完全无暇顾及升职加薪之类大家都很关心的话题。从那时起，他的责任心就似乎比同僚多了一些。不过，这份略显多余的正义感并不会为自己在上司眼中夺得更多的关注。
绿灯亮起，灰色厢式车平缓地滑出十字路口，经过被彩灯和缎带装饰一新的街道，向着今天第一个目的地驶去。
BEAUTIFULIFE公司所在的高层建筑，意外地并非位于市中心奢华而充满顶尖科技的崭新高楼内，而是在居民区与商业区的交界地带，某幢半新不旧、外观却很干净的四层复合式商务楼的顶层。
“打扰了。”
“欢迎光临。”
在戴着“前台”卡牌的女生温暖亲切的笑容里，陀古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注意到对方是目前已很少见的肉身人类接待员。
对方丝毫没有被他的身份吓到——至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满是笑意的她轻轻扶住陀古萨出示的证件底端，详细端详一阵。
“是预约过的那位先生吧。请随我来。”
在她的指引下，陀古萨绕过摆放略显散乱的几组桌椅，来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
在角落处摆放的休息用圆桌旁坐下，陀古萨接过前台接待递来的厚厚资料夹，从东海林旬的简历开始看起。
年龄53岁，身高1.75米，体重78公斤。只接受过电子脑化手术，其他部分为肉身人类。
照片里的东海林旬和其他中年男性没什么不同，若真要找出点特别的地方的话——陀古萨端详着受害社长的照片，高精细度打印出社长面部的每一个细节，过分黑白分明的双眼映入陀古萨的视网膜底。他不由得用力眨了下眼睛。
“在被公司雇佣时，我们都与社长签了特别的保密协议……”坐在圆桌边，前台和缓开口。“当社长遭受意外或不可抗力导致无法继续进行业务时，BEAUTIFULIFE即宣告破产。之前在这里工作的员工们都已经离开，再过一个周，完成遗留物品和租赁场地的处理后，我也会正式离职。”
“这样……”陀古萨陷入沉思。东海林旬是察觉到自己早晚会死于非命，才会在公司创立之初就定下这样的规定吗？
“从你的角度看，社长是个怎样的人？”
前台沉思一阵。“他……虽然长相并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却意外地很有亲和力。”
陀古萨看向手中的档案。方才第一次看到东海林的照片时、那种仿佛被这双眼睛穿透心灵的感觉再一次浮现出来。
“即便是非常棘手的依赖，只要社长亲自出马，都会得到完满的解决。所以，说社长是我们公司的招牌也不为过。”
虽然毫无头绪，不过因为从前台的话语中得到了稍许灵感，陀古萨花费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坐在圆桌旁，将BEAUTIFULIFE从创社以来接到的所有委托事件的档案全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更暗淡了些。陀古萨看看手表，下午4点47分。他决定抓紧时间。面对前来为他更换饮料的前台，陀古萨翻到之前做过记号的某一页，放到前台面前。
“这件委托你还有印象吗？”
前台拿起卷宗，注视着别在概览页上的一张照片。
“这个女孩……”前台摇摇头。“我完全不清楚。她和社长的死亡有关系吗？”
“不知道。”陀古萨让前台从卷宗里拆下这份委托的所有资料。“只是有些奇怪。”
“……？”
“刚才，你也说东海林社长是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人。所有他参与的委托，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陀古萨接过拆下的纸页，翻到最后一页，让前台看这份委托的调查结果。
前台脱口而出：“是……空白的？”
“我检查了所有的卷宗。只有这个案件是东海林社长参与过、却没有处理结果的一件。虽然现在还不清楚社长的死和这件委托是否有关……总之，我会先去调查看看。”
一张照片和六七张印满文字的纸，被一同放进透明文件袋内。照片上，穿着中学制服的短发女生，正面对镜头，露出腼腆的笑容。
※
「帮忙假装成女孩的父亲？」
在开车前往新滨市东南方向聚居区的途中，陀古萨接到了荒卷发来的电子脑通讯。
「是的。只有这起两年前的委托，报告里没有写结果。我有点在意，所以现在在朝这名叫做须泽佑惠的女孩家的位置过去。」
荒卷沉默着。
「那就是说，东海林的死可能与政界人物无关？」
「我也……」陀古萨酝酿着字句。「不敢确定。但是，从被害者的死亡方式看，凶器是剪刀，致死伤是命中心脏的两刀，但除此之外身体上有60余处刀伤，脸部更是被破坏到完全看不出本人的相貌。一般来说，这种伤口……」
更像是与被害者有私怨而发泄的报复型杀人。
「好吧，先沿这条线索查查看。」荒卷说。「注意安全。」
「是！」
这份没有结果的委托是由须泽佑惠的母亲，委托给BEAUTIFULIFE公司的。
须泽太太在委托书中写道，自己的丈夫在女儿出生前便因为躲避赌债而下落不明。原本平静无波的母女生活，也因为女儿逐渐长大而渐生波澜。
“大概从升上初中后，佑惠她就经常回家后问我‘爸爸在哪里’。即便和她解释了丈夫已经下落不明也无法得到她的理解。我想她是不是看到其他同学有父亲而产生了嫉妒的心理，但无论怎么问她，佑惠也不解释原因，只强硬地要求将父亲带到她的面前。”
陀古萨降低车速，缓缓开进简易房屋密布的居民区。脑海里，他还在回忆委托书里的内容。
“因为女儿的原因，我逐渐产生了为佑惠找一个替身父亲的想法。可是，如果随便租用机械人操作者的话，不出多久一定会被她发觉。这时，我看到了关于BEAUTIFULIFE的介绍。于是……”
天色在短短几分钟内，变为完全的黑暗。将车子在路口停下，陀古萨拉开车门。迎面扑来的冷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裹紧风衣，陀古萨确认地址。矮小的二层临时住房的最边上一排，暗淡的淡黄色灯光隐约亮着。
无意识碰了下别在腰间的手枪。陀古萨对着那一点灯光注视了一阵。
他最后决定双手抄进大衣口袋，脚步坚定地朝须泽母女居住的房间走去。
※
新浜市郊的这片区域，不少地方仍维持着大战结束后建成的仅供临时居住的简易房屋。被戏称为“大号层叠集装箱”的简陋外观、并不舒适的居住状况、以及鱼龙混杂的人员构成，让这片区域成为仅次于难民街的案件高发地带。须泽女士为什么会和女儿居住在这个地方，而不是换到治安状况更好一点的区域呢？
这些只有见到她们之后才能询问得知了。小心躲开走廊上四处散布的生活垃圾，陀古萨尽量无声地朝须泽家的房间走去。其他住家的灯都是黑的。陀古萨不想承认，但心中猛然升起一种预感。
唯有一间亮灯的房间门微开着。在走到那间门之前，陀古萨就闻到一股腐臭的气味。他抛却迟疑，迅速抽出枪，同时一脚踹开没有上锁的门。
混合血腥的腐烂味道猛然扑来。陀古萨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看清房间里的布置，黑色影子便从角落里冲到他的面前。
双臂交叉在胸前，陀古萨挡住了这一击。然而，手里的左轮手枪和尖锐的铁器相撞，在暗夜中划出尖锐的声响。
“不准动！”稳住身体，陀古萨重新用枪对准面前的黑影。“……须泽佑惠？你是须泽佑惠吗？！”
黑影跪坐在玄关，在寒冷的冬夜只穿着单薄的学校制服。陀古萨认出，那正是须泽佑惠的母亲夹在委托书里的、女儿的照片。
少女黑发纠缠凌乱，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微微翕动不停的双唇。
陀古萨小心地靠近。蹲下身，费了好一阵力气，才从少女纤细的手指间，拿出沾满黑红血迹的剪刀。
在这期间，少女不停低语的单词，充斥着陀古萨的双耳，在脑海中不断放大，最终夺去他的全部思考。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父……”
※
回到家，已是深夜。
“今天才刚刚是工作日的第一天啊……”妻子接过他脱下的外套，皱起眉头。
“抱歉，今天去了案发现场。”陀古萨带着歉意。妻子倒是已经习惯了，笑着说了句没什么便催他去洗澡。
换上居家服、走出浴室。陀古萨迫不及待，深深陷进客厅的沙发里。虽然与往常相比，今天只是一般的活动量，然而他却觉得，此刻的疲劳感是平时的好几倍。
妻子为他端来温好的日本酒。“抱歉，没和你商量就准备了。”
“不，刚好我也想喝。谢谢。”
“工作结束了吗？”
妻子在一旁，一边缝着为儿子准备的小围巾，一边随意问着。
那一刻，似乎有千言万语涌上陀古萨的胸口。栽倒在街角血肉模糊的男性尸体，仰躺在榻榻米上开始腐烂的中年女性，双手沾满血渍、双眼被雾气笼罩、喃喃自语不停的少女。
他想起正在卧室里香甜睡着的，他的儿女满是笑容的脸庞。
从未有如此想要与妻子倾诉的冲动。
陀古萨端起杯子，猛地喝下一大口。温热微辣的液体流淌进胃中，热气渗满全身，将所有字句溶解殆尽。
“……结束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Fin-
作者有话说第4章 CHILDISH PENDULUM（陀古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