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曲》何语

48、逛街

　　莫云猛地一下撞开门闯进宿舍，他怒气冲冲地奔进洗漱间，直接将水龙头拧到最大的位置，并将全部身子都笼罩在水幕下，这才任由自己闭上眼睛静静沐浴在那刚从地下城的泉口汲取而来，纯洁地没有一丝一毫污染的泉水里。

　　难以忍受的冰凉彻骨！但他一边细微地战栗，一边仍由泉水缓慢而不间断地冲刷他的肌肤，在带给他无数细小地突起疙瘩后，最终形成涓涓细流汇入他脚下的水池通道，仿佛只有这般自我折磨才能稍微降低他内心深处蒸腾而上的火气。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被他那巨大的撞门声所吸引来，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向他张望的艾迪斯，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忘记将洗漱间的房门关闭。

　　也许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逐渐接受索泽顿，并且将他当作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大哥，所以才会在索泽顿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蔑视语气，低俗污秽的话语来形容他承认的朋友艾迪斯之时，前所未有的愤怒起来。

　　他忿忿不平地想到，他怎么能用这么过分的话来形容艾迪斯呢！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将他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

　　莫云当然不会去考虑如果万一索泽顿能拿出证据又该如何，他实在是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孩子气的认定，他所欣赏的朋友绝对不会是那样污秽的一个人。

　　“大少爷，你这又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谁招你惹你拉？”艾迪斯懒洋洋地依靠在门上，十分挑衅地询问道。

　　他本来正在厨房里好好地做饭，谁知道凭空出现一声巨响，吓得他在下意识地情况下扔掉手里的蒸锅，将藏在后腰的匕首拿出来戒备。谁知道等他出来一看，却不过是大少爷发脾气甩门，这火发得，闹得所有人都不安宁！

　　不过他心里倒也有一丝丝担心，毕竟他知道莫云的性格，那是一个别人使力拨一拨才稍微动一动，从来不主动出手的温吞疲怠家伙。而今天却突然发这么大的火，甚至连自己一贯坚持的隐私权都忘得一干二净，要说其中没有丝毫缘故，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更别提他们刚才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索泽顿呢。莫非他们两个吵起来了？家族又要进行什么新活动了？该不会与他最后添上的那把火有关系吧！莫非索泽顿知道了他在挑拨他们兄弟两个之间的感情？艾迪斯有些心虚地胡思乱想起来。

　　“没什么，不过是刚才比武过后身上弄得太脏，你又有洁癖么，我索性先用冷水冲冲将自己弄干净以便满足你的同居条件，这你还不高兴？”莫云听出是艾迪斯，他随意支吾了几句，闭着眼睛从墙壁上摸索下一条毛巾搭在脸上擦拭。

　　“是吗？”艾迪斯哼了一声，如果这样明显而简陋的谎言，简直是把他当傻瓜了。

　　“我说是就是了。”莫云脸色不豫地将艾迪斯从墙上扯下来，并使力将他拖向客厅，“刚才你在做饭是不是，我肚子饿了，先吃饭好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继续道，“以后不要再那样轻佻地靠在墙上，做人还是端正一些比较好。”

　　“你说什么？！”对于这样的指责，艾迪斯感到极为愤怒，但是在看到莫云那双真挚诚恳地眼神之后，他还是将涌到嘴边的责骂咽了下去，怏怏然地嘟哝，“偏偏就你管得最多，真是麻烦！”

　　“怎么今天只有这个？该不会是因为比赛耽误了时间来不及做饭吧？”莫云有些闷闷不乐地翻弄着桌上唯一剩下的，清淡无盐白煮的，他最不喜爱的类似于地表社会炒青菜的地下世界所特有的菜根。他今天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现在看到这个东西，就更是一粒米也吃下去了。

　　“这还不是被你那巨大无比，突如其来的撞门声给吓得，我当时把所有的锅子都撞到了地上，结果现在只剩下这个我为了调理自己肠胃而特意做的清水菜。”艾迪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爱吃不吃，可别再这样拨弄了，粘过你的口水后，我都没法再用了。”

　　莫云摇了摇头，拒绝艾迪斯特意给他挑选出来的菜心，勉强就着菜汤将碗里剩下的米饭吃掉，对他来说，这种蔬菜从头到脚都难吃到极点。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后，艾迪斯已经相当了解他的脾气，他也没有继续劝说，自顾自的吃干净饭菜收拾起来，他必须加快速度，那里还有一个到处流满菜汤被弄得脏兮兮地厨房在等着他清理呢，这可是一项极为耗费时间的大工程。

　　因为笨手笨脚被勒令远离厨房的莫云只能呆坐在原地，他无聊地注视着来回忙碌的艾迪斯，他的身影渐渐和快要被他遗忘掉的，他上辈子普通平凡的母亲影子重合在一起，这样平淡而幸福的情景。就如同他现在不是在这个崇尚暴力强权的卓尔世界，而是回到了21世纪，回到了平凡的普通人生活里。

　　的确！艾迪斯绝不可能是索泽顿口里所说得那种人，就连把他们联想到一起，也是对艾迪斯的侮辱！也许是因为索泽顿太担心自己，愤怒过头才说出这样毫无理智的话语吧！莫云在心里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同样不愿将索泽顿想得过坏，毕竟这些年他很得他的照顾。

　　我得替索泽顿这样毫无道理的指责道歉！即便是艾迪斯并不清楚这件事情，但也不能抹掉索泽顿对他的侮辱。

　　“嗯……艾迪斯……你在听吗？”莫云快步走进厨房招呼道。

　　“你说吧，我听着呢，有什么事吗？”果不其然，艾迪斯在心里暗道一声，从刚才两人在一起吃饭到他进厨房收拾，这来回不过1个小时的时间里，莫云至少偷偷打量了他不下20来次。

　　他早该想到肯定是艾迪斯说了什么关于他的不好的话。莫非真的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也许他应该好好询问一下，试探着看能否套出多少东西。

　　“刚才我和索泽顿的谈话中，他曾经提到过你，而且使用了很不恰当的语言，虽然你不知道这件事，但我认为还是应该给你道歉，毕竟在我心里你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莫云无比诚恳地看着艾迪斯，“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因为过于担心我所以才会说那些不好听的话。”

　　“就算是在骂我，也是索泽顿做的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替他道歉做什么？”艾迪斯有些糊涂地看着莫云，以他的思维方式他根本无法理解，不过他也用不着理解。莫云这个白痴家伙经常做傻事，他早已习惯了，如果他那天不做了他反倒会觉得奇怪呢。

　　他狡猾地笑了起来，“让我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便好了。”

　　“这个嘛……总之就是一些很低俗的话啦，具体的我还是不要说出来，影响到你的心情就不好了。”莫云吞吞吐吐地支吾了几句，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傻笑道，“至于替他道歉，当然是因为他是我的哥哥啊，而且他还是出于关心我的前提，难道还会有什么其他理由么。”

　　“噢，那就算了。”艾迪斯不再追问，虽然他没有问出更具体的东西，但是他已经可以大致猜出那是什么内容。莫非是那件事被他知道了？不大可能，这件事他才刚开始策划，还没来及实施。也许他仅仅是恶意地揣测吧，他在心里暗暗揣测。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谁都知道他是那个人的弟子，偶尔去他那里游玩一次也是正常的人际交往。只要不被人抓到最终的把柄就足够了，现在就连那个人不也拿他这个弟子没有办法么。

　　“那么我想去逛街散散心，你愿意一起去吗？”虽然已经道歉完毕，但是莫云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他很想在大街上逛逛改换下心情。

　　“不用了，我对那些商业街可没有兴趣，我可不像你是个大门不出的大少爷，那些地方你只要去过一次就了解了，我肯定你是绝对不会习惯的。”艾迪斯摇了摇头，对于这些日常小时，他已经能轻易碰触到莫云的思维。

　　他觉得莫云很多想法都太过白痴天真，根本不适合在这个地下黑暗世界里生存，即便是他在逐步缓慢的往黑暗深渊改变，但是这个速度实在太慢，如果他与他同样是出自普通家庭的卓尔，那莫云不是早早地淹没成灰，就应该也变成他今日这幅模样了吧。

　　可他有时候也会偶尔想想，如果真有莫云理想中那般世界出现，那又该是如何的惬意舒适呢。听说地表的世界就是如此，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愿意，卓尔们才那样世代仇恨他们的地表亲戚吧。

　　告别艾迪斯，莫云无比惬意地走在两端环绕着翠绿的蔓藤，地面铺着细腻小石子的宽敞大道中央。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单独自由的出行，他如同初生婴儿一般，用无比天真好奇地眼神打量四周。

　　这里并不是固定的商铺，而是热热闹闹的地摊货。

　　他在其中见识到来自地表亲戚的附魔首饰，它们全部取材于精灵族特殊培育的，能够散发奇异香气，历尽十多年仍旧不消散的珍贵树木。这里甚至找不出任何两个相同的首饰，就连镂空在表面表示制作者名字的美丽花纹都使用了不同的修饰手法，端的是称得上天下无双。

　　他还见识到了来自遗落地侏儒一族的各种古怪仪器，它们都有着种种妙不可言的用途，有的可以帮你洗衣做菜刷碗，还有的甚至能帮你刷牙叠被擦地板。真是没有你想不到，只有你买不到，因为侏儒一族都是仅仅到达人类5岁孩子身高的矮人，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正常使用这些仪器。

　　但是如果用来当玩具或者是研究又委实太过珍贵，毕竟这些都是从上古遗迹里寻觅出来的，不可复制的残存品，用坏一件就少一件。

　　他甚至还看到了传说是生活在千年前，生活方式、文化与社会发展都与现在大不一致的上古一族，羽人们遗留下的艺术品，那都是用各种珍惜现存不多的鸟类的羽毛拼接在一起形成的，极为富有想象力的图画。

　　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让他将之前所有发生的不痛快事情全部抛之脑后。

　　本来嘛，今天可是他得到年纪首席生的好日子，就应该好好放松才对啊。

　　莫云不知道他能够过得这么轻松也与他身上所穿的这件，由家族主母所赏赐的，上面绣制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八爪蜘蛛模样家徽的衣服有关系，这还是艾迪斯在他出门的时候给他换上的，他那里知道这么一件小事情的深意。

　　这样的衣着打扮清晰地表明了他的贵族身份，在现在这所城市里，除了排名前8家族里面的女性贵族以及年老的尊者魔法师外，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当然暗杀除外。不过这个时刻，以上所提到的任何人都要么在冥思要么在鬼混，而杀手也不会有闲工夫去暗杀他这么一个还未成年，没有任何地位，也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的孩童。

　　就在莫云因为一口气连逛三条街而有些头晕眼花停下脚步，依靠在道路两旁的蔓藤上喘气歇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奇怪呻吟声从前方不远处传了过来。

　　他一边想着到底是什么动物在叫，一边漫不经心地踱了过去。可还没来得及真正走近，他就被那惨绝人寰的情景逼得止住脚步。

　　那是一个年老的灰矮人，他的模样十分丑陋，头上只有几根稀疏的毛发，下巴倒是挂着一把老长的乱七八糟扭在一起的胡子。他浑身上下全都是灰蒙蒙地，上面沾满无数细碎的泥土草根以及血迹污垢，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遮羞的布片。

　　他就那样在地上剧烈地挣扎、哀嚎，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束缚在那方寸间，他不能逃脱哪怕一丝一毫地空隙。那阵让莫云感到奇怪的呻吟声就是从他的嘴里发出的，非人非兽，沙哑无比，听得出来这是长时间不停呐喊所形成的结果。

　　在这个灰矮人的身旁站着两个男性贵族，莫云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从他们身上所悬挂的家徽来分辨，他们不过出于20之后的小家族。

　　这两个男子大声说笑着，时不时拿出各种奇怪的刑具在灰矮人的身上使用，有时候还使出一些低级魔法，他们甚至还相互讨论，那种刑具最有意思设计得最奇妙，既然人痛苦无比，又能持续更久的折磨时间。

　　那些发自内心的喜悦欢笑声与那一阵阵凄惨地哀嚎声混合在一起，揉捏成一种特别而糜烂腐朽地味道。

　　这整件事情最为可怕的地方便在于，这两个人是在当街施行这种漫长而残酷的折磨，但是没有任何人出去打抱不平，甚至莫云还可以看见在男子身后站着几个年轻高大的熊地精，它们身上穿戴着绣有与那两个男子相同的家徽印记。

　　很明显，它们和地上的灰矮人，都是这个家族的私人奴隶，它们是永远的炮灰和最卑微的一族。所以尽管这两个家伙的身材比那两个卓尔要高大3倍还不止，但是他们最终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