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叹》wellnight

3、二章

　　两心相猜。
　　相思之伤，大抵起于是。

　　杭州的天气很好。
　　无论是阳光，还是花草，都生长得恰到好处。
　　并不热，也不耀眼的光，花草树木生长在店铺与路旁，错落有致并不遮挡什么，显出融洽的模样，多少年繁华江南风骨，兼且这百年来南宋朝廷对杭州细心打量，越发显出锦绣模样。

　　三人由一众士卒护卫着，漫步在街道上。
　　少年陈子扬倒是意气风发，不时“小安子”长，“小安子”短地叫唤，也不过是“你怎么还没死，”“你不死，我怎么敢死的话语。”的调侃话语，在他看来却是趣味非凡一般。
　　叶子安浅淡而笑，也不多说话。
　　唯有柳无双，忽嫣然遭了这般变故，分明还不曾回过神来，垂了头，默默地跟着。
　　约莫半个时辰，三人在一扇高大的黑漆门前停下步来，赫然挂着“六扇门”的巨大牌匾，气宇非凡。
　　“到了，子安。”陈子扬一摇手，士卒齐道了一个军礼，列队散去。他笑呵呵地望着陈子安，“需要我们陪你进去么？”
　　略一沉思，叶子安站在故地，忽然有眩晕的错觉，深呼了一口气。他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柳无双，“你愿意进来么？”
　　“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们可以陪你哦。”手拍在叶子安的肩膀上，少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话，“如果你觉得羞愧的话，我可以陪你进去，叛徒！”
　　“不用你们。”叶子安的别过头，不去理他，他眼神黯淡下来，一扫额头的发，正对上柳无双坚定的眼神，心下一惊，却是笑容渐浮在嘴角。“她就可以了。”
　　“柳郡主不是想要管教本将如何御下么？”陈子扬用食指弹了弹自己的脑门，一耸肩，摇摇头，也不去管叶子安的眼神，拉了柳无双便要离去。
　　柳无双心里一惊，说不出是欢喜还是紧张，羞红了脸，却依旧脱了陈子扬的手，跟在叶子安的身后，吞吞吐吐地说着，“我，我奉了三王爷的命令，带叶子安先生，如今使命未完，岂可，岂可另某他务。”
　　说到这里，她的脸已然红透，禁不垂下头去。
　　“羞答答的女人，可不合本将的胃口。”陈子扬和叶子安互相对了个眼神，脸色忽得坠下来，“好好地出来，我可是爱你爱到想要杀死你哦。”话未完，他一扬手做了一个再会的姿势，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六扇门？”
　　男子懒散地靠将在床上，两个青春曼美的女子细心地按摩他的身体，对了下属的报告他并不太过理会，冷笑一声，徒然一招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小人确切收到消息，陈子扬帅西营军护送他们进了六扇门。而小姐，小姐，她也跟着叶子安进去了。”
　　“哦。”男子没有下属想象中的震怒，他略一转动身躯，侍女们乖巧地换了个位置继续按摩，他的左脸有一道大拇指大小的伤痕，此刻侍女取了清凉的草药香囊温热了许久，在伤疤上来回按压。
　　许久，男子睁开眼来，叹息着说话，“这么说，陈子扬并没有进六扇门？”
　　“他回西营操练去了。”
　　“真是个野汉子。肖妃那边如何？”一挥手，两个侍女取走香囊乖巧地退到一边。三王爷正坐起来，右手支了下巴，“我倒是想知道，他如何从六扇门走出来，出来之后，又是怎样的人！”
　　“肖妃那边？”下属的声音轻了许多，“并，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么多人去皇上那边参本，居然没什么问题。”三王爷俯下身去，饶有兴致地盯着下属的恐惧表情。
　　“肖妃行事谨慎，小人无能，竟是丝毫不能取得情报，小人无能。小人无能。”下属的头叩在青石地板上，溅出昏暗的血色。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女人，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三王爷将手交到身后，站起身度步出门，心下想起那个高坐在凤椅之上的女人，心中滋味百般，饶是不能转，不能忘。

　　占有与爱。
　　那时候，人们太幼稚，恰如现在的我们，并不能清楚分辨。

　　“你现在想要回去，还来得及。”
　　面对了红漆门的时候，叶子安忽然大笑起来，许久却又严肃了神情，转身盯了柳无双。
　　“现在你想要回去，还来得及。过了这扇门，你就成为六扇门的成员，如有背叛，天涯海角也要被追杀到死。”
　　“是不是打开这扇门之后，我们就会知道一切。”
　　“不。”
　　叶子安揉揉眼睛，仿佛联想到了什么，竟有丝毫的笑意从他的嘴匝现又隐。
　　“我们能知道的，只有可以知道的一切罢了。但是，这已经足够我们改变结局了。你不是想要做些什么么？那么加入六扇门，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是三王爷的养女。”柳无双垂下头来，手紧紧握住腰间的短剑，“他对我有养育之恩。”
　　“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三王爷，你的义父是一个如你一样忠君爱国的人，那么，你们绝不会有拔刀相向的一天。”说到这里，叶子安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对自己的义父没有信心，甚至觉得如果无论他做什么都要跟着他，那么，请在门外等我。”
　　柳无双忽然有窒息的错觉。
　　她没有回答，伸出手推开门，眼前竟然是熙熙攘攘的杭州大街。

　　“门内有门，我们连续过了五扇门，这次是第六扇门，难道传说中天下第一消息网便是六扇门？”她一个巴掌煽在叶子安的脸上，眼里着了火一般。
　　“觉得失望了？”
　　叶子安狂笑起来，眉眼相错，狰狞不堪。
　　“你不相信是么，你始终不肯相信王爷，你始终只是肖妃叫来的人！”柳无双的话语快起来，她大叫起来，在繁华的街道上，在六扇门的之后大叫起来。
　　“你不觉得解脱么？”他也不急，不恼，停下来，带了温柔的笑来问他，“难道，觉得此时见到昏暗的房间，千百人在阴影里工作，然后他们要挟你，用各种言辞说服你，要你出卖自己的亲人，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些么？”
　　柳无双呆愕一晌。
　　“你既然不信我，自己去找六扇门的人吧，我在前面酒楼等你便是。”
　　“既然你要完成任务，何不直接把我绑了去见你王爷，何必拖拉？”
　　“我，我答应过把叶子安请来，自然要你自愿跟我前去，半点强求不得，你去找六扇门吧，我清楚你不了解王爷的底细之前是不肯去见他的。”柳无双倔强起来，也不再看叶子安的表情，自顾着往酒楼走去，自觉得有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分明是那么多，那么厚的委屈。
　　“等等。”
　　他的声音似乎还带一点由着瑞安山城带来的病态，似乎还是那样的扭曲模样，却是温暖亲切的。
　　“我们现在就去见王爷吧。我已经去过六扇门了。”
　　叶子安走过柳无双身边的时候，嗅见一点桃花的味道，那时候，她身上，也是这样的气息吧。那令他迷恋一生的气息，如今，他似乎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寻见。

　　“你去过了？”
　　两人坐在王府里等候通传的时候，柳无双禁不住问起，“六扇门就是这样六扇门？”
　　侍女着了轻薄的稠丝衣裳，露出皎洁美好的身材，款款度步而上，递于叶子一个青瓷茶杯，细致地雕了凤凰现在云中，一望边是珍贵之极的品器。一旁的柳无双忙不迭的解释说，“这是义父平素用来品茶的杯子，一向不肯给外人用的。”
　　“是么。”叶子安轻启杯盖，一凭芬芳气息延了热气沁入心脾，“好茶。”他也不喝，就这样合了杯盖放回茶几上，轻笑着去看一旁笑嬉嬉的柳无双。
　　“那就是六扇门？”少女见他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眉目一转，又问道，“我常听义父说京城六扇门收集消息之能为天下第一，无论军情，政情，民生，无一不网络于中，却原来只是六扇门而已。”
　　“你我所见的，不过是一个外壳而已，只起传达消息的作用。”
　　叶子安漫不经心地回话，四下里打量着客厅的摆设。
　　“你是说那六扇门上记录了信息？”
　　“颜色不同，排列不同，便代表了不同的消息，这需要受过特殊的训练才可以做到。简单的比如说我们见到第一扇门，黑漆，便说明，当前有军政大事，全门戒严。”叶子安右手靠在茶几上托了右脸，不再看柳无双，不一会，闭上眼去假寐起来。
　　“那其他几门呢？”柳无双的问题连绵不绝，却只对上叶子安爱理不理的神情，“那最后一扇红漆门呢？”
　　“欢迎门主归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三王爷迈了豪迈的步子，蓝紫色的长袍落在地上，行路带风，气势逼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六扇门门主，叶子安先生？最后一扇门是门人们欢迎你回来吧。”
　　“那是当年圣上的恩典，如今，叶某不过是一个小民，在瑞安乡下过着赏花听雨的生活，哪里与门主有什么干系。”叶子安睁开眼，身子却依旧赖在椅上，丝毫不动弹。
　　“既然你不再自认六扇门门主，见了本王居然敢如此放肆，你可知罪！”说话间，三王爷的脸色阴沉下来没，饶是一旁跟了王爷许多年的柳无双也是大惊失色。
　　“许多事情，并不是只有当年威风凌厉的六扇门门主可以做的，许多消息，也不是只有六扇门才可以查得到。”叶子安懒散的眼对上三王爷，轻微地笑。“比如这个杯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王爷这算是便不是王爷可以受用。”
　　“凤杯？”
　　三王爷笑起来，神情得意然，眼神一扫柳无双，只见她娓娓道来。
　　“当年，义父率军与金人交战于白和洲，战功显赫，圣上因王爷功高无可复加，便赐王爷享用凤杯之荣，叶先生多年不曾归京，想来这等小消息也不曾知晓。”
　　话毕，叶子安的的脸色阴暗下来，升手去扶那杯子，竟然有微略的颤抖。
　　“倒是叶子安先生，方才也用了这个杯子，不知道当年圣上可有御许？”三王得势不相饶，眉眼都挤在一处，笑颜绽开。
　　“先生是王爷的客人，自然无妨。”柳无双的话里辨不出态度。
　　叶子安抓了那杯子，却忽然大笑起来，用力一摔，那杯子立时成了粉碎，满地皆是碧绿的小叶子。
　　“此叶比之宫中供茶怕是还要胜上一筹！”
　　“这又如何！”三王爷的脸色微一变幻，却始终是强硬不已。
　　“杭州归龙峰上龙井叶，若加上西山归凤泉，想来这凤杯底下会隐现出龙形吧，王爷自命茶道中人，想来也是略有所知吧。”叶子安睁看了他一眼，缓缓立起身来。
　　“这，这，凤杯已毁，先生空口无凭。”三王爷被点破，虽是意外，却也是丝毫不急，“先生胆敢弄坏本王的杯子，却是罪过不小哦。”
　　“反正，您也是空口无凭，只是庭院中这龙柱，这藏天阁，这登天位，怕是王爷费尽心力所为，一时半回怕是不会消失吧。”
　　话语激烈，叶子安咳嗽起来，从衣袖里取了药罐，倒了些许黑色药丸在手上，也不顾三王爷的讶异神情，生生吞下肚去。
　　“哼，说开了。本王受皇上宠信，圣上早有明言，驾崩之后便传位于本王，即是僭跃了，又有何关系！我倒想知道是谁敢挡本王！”霸气十足的话语，三王爷怒哼哼地坐在客堂之上，冷眼看着叶子安立在中央，而柳无双轻拍他的后背。
　　“皇架一日未归，圣旨不曾明言，王爷便不能松懈。更何况，圣上性情多变，如今又在病中，王爷虽然功高望重，只怕奸人挑拨，却是徒生事端而已。”叶子安一拱手，转身便走，“还望王爷好生修养，先抗外侮！”

　　六扇门门主。
　　即将登基为帝的三王爷。
　　还有那个言语轻佻的少年。
　　望着叶子安离去的背影，柳无双忽然有一种妒忌的感觉，这些人都为了那个唤做肖妃的女人而沉迷，而她虽然也曾在他们身边停留，最终却只不过是面对一个个背影而已。
　　冲动，以及，不肯安息的心。
　　“义父，也许，那个任务，我可以帮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