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泪倾城（全三卷）》月之澜

23、第四章

　　第四章

　　清晨，碧绿的幽潭水面波光闪闪，有花香淡淡发散，黄衣少女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正在看山壁上刻的诗篇的少年。美丽的霞光均匀地洒向大千万物，刻在山壁上的诗仿佛蒙上了诱人的面纱。
　　紫陌背对着百合，现在，他们已经重新站在渺缘渡石碑旁，当然，是他带着百合飞出来的，碧落的法力，在他的身体里延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恩……好像是一首很好的诗。”百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难怪她，南疆公主对中土诗歌一知半解，“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沉吟良久。
　　“如果欣赏过巫山云海的壮阔，如果见识过沧海烟波的浩渺，那么，他处的云水还有什么值得流连的呢？”紫陌微侧脸庞，轻轻对百合说，“同样的，如果经历过铭心刻骨的感情，遇到过纵使沧海桑田也值得守候的人，那么别的人，别的情，还能够令你心动么？”
　　你，大概已经遇到过足以成为你的巫山云，沧海水的人了吧？百合的眼睛湿润了，那个在幻烟波洞中缥缈脱俗的身影，你流着泪叫他的名字——
　　倾城……
　　如他的名字，他真的很美，美到看到他的人会忍不住担心他的背上随时会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天上，再不回人间。碌碌凡尘，无法承受他的美丽，他要倾的，岂止凡世的城？
　　所以，别的人，别的情，是不能够再令你心动的了，对么？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痛苦起来，百合脸上仍然绽放出少女明媚天真的笑容，“那么后面两句呢？”
　　“……那恐怕不是我现在能够弄明白的。”停顿了一下，紫陌叹息。何只他，只怕圣君陛下也没能弄明白吧？神界天帝又何尝明白？“你还是快回去吧，你的族人会担心你的。”
　　“你要让我回去？”百合的脸更红了，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说话也打起了结，“我我不可以和你一道么？没准我还可以帮你的忙呢！”这可不算吹牛，她已经把大巫师画符文的本领学会了，她的眼睛是可以预见未来的！
　　“我要去的地方你没法去。”紫陌冷冷地丢下一句，扭头就走，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必须尽快赶回魔界，魔界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还有弱水金莲的下落，真是想想都叫人揪心啊！可恨静心散余毒未消，碧落大哥过给他的法力又一时还不能娴熟驾御，刚才带着百合勉强飞行，现在稍微使力浑身就疼痛不已。
　　“你的脸色苍白，你这样子赶路真的没关系么？”百合追上去提醒紫陌，待看到紫陌脸上的不忿便改口道，“我已经和族人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显然有时候来软的比来硬的有用得多。
　　闻言紫陌果然停下脚步，目光终于柔和下来，现在的百合，跟从前的涉月莲很像。小莲每次撵路时就是这样，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来，说“带上我一起好不好嘛？”……除了撵他的路，还撵红尘的。“好吧，就先帮你找到你的族人再说。”
　　“真的？你不会丢下我了？！哦，太好了！”
　　紫陌不说话，趁百合不备突然伸手在她的额上画了一个圈，念了一句咒语，说起来这一招还是很久以前小莲教给他的。
　　“呃，你干什么？”
　　“我使的这招是魔界灵巫系的法术，你不是眼生精气么？现在应该可以看见你的族人在哪里了吧？”
　　但真头人，阿依，阿达他们，还有武士们，在林中简易的宿营地里，个个一脸忧凄。但真头人是铁打的汉子，可是此刻眼睛也像阿依，阿达这样的小孩子一样红红的。
　　“看见了。”点点头，百合像被霜打过似的蔫了，“在那个方向。”
　　紫陌看着她笑笑，径直领着百合朝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沉默。
　　“哎？我们就这样闷着走多没意思？不如你跟我讲讲你以前的生活好不好？”紫陌走得快，小姑娘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
　　有什么好讲的呢？天生下级魔族出生，力量弱小却偏偏长了一张人人见了都说美丽的脸，那些猥琐的嘴脸现在想起仍恶心得想吐。下定决心要摆脱那种处境，所以一直很努力，终于得到非天陛下赏识，升任四暗御前之一。这么多年唯一旖旎的回忆，只有幻云城中捧着菊花酒，笑如和风的他。
　　“你……就不想跟我讲讲他么？”百合低下头去，小声地说。
　　紫陌一怔，微觉诧异地看了看她，目光中的意思分明是想确定百合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百合眼睛顾盼左右，脸从来没红成这样过，“就是……倾城……”
　　“快走。”紫陌的眼神骤然冰冷下来，加快了脚步。
　　咬咬牙，百合追了上去，依然笑着，说：“你不想讲的话，那就听我讲吧！中土人不了解我们南疆，以为那里是毒虫遍地，巫术横行的很可怕的地方，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
　　“……”爱讲就讲吧，紫陌走自己的，不理她。
　　“南疆五兽族分为五部，我父亲就是狐部的王。其余四部历来拱卫四周，因为狐部境内有古祭坛，负责祭祀，所以享有最高的威望。父亲怕我寂寞，就选了两个机灵的孩子，一个叫阿依，一个叫阿达，从小儿便跟着我。”百合自顾自说起来，明亮得不一般的眼睛里也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我最喜欢的就是族中的神射手阿雎，阿雎长的可英俊了，只可惜腿在他小时候摔坏了，要不以他的本事，父亲又那么器重他，没准……没准会把我嫁给他……你别笑我啊！阿雎不是我族人，是二十年前还是孩子时就从中土被发配到我们那里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琰红果，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在琰红果树下对着果子说话，当我问他，他却不肯承认。”
　　“……”
　　“本来我们生活得快快乐乐的，可是有一天，一切全变了，真是太可怕了！……我们世代供奉的古祭坛，不知多少年都相安无事的，忽然一朝崩毁了！遮天闭日的烟尘十余日才落定，从此便怪事连连，灾难不断。”
　　“……”紫陌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是脚步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气候无常，草木枯萎，大地上处处戾气汹涌，夜夜有凄厉的哭声回荡，很多人好端端的就得了查不出的疾病死去。其他四部都吵闹起来，怪狐部不好，幸亏大巫师站了出来……我记得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百合，当今气象风云莫测，盖因有超凡力量操纵之故。一场大劫，当已不远。’”
　　“……那个大巫师，倒是难得。”紫陌轻轻点点头，忍不住赞叹，又问，“你到中土来也是受他指示吧？”
　　“正是大巫师要我往幻云城来的！他说我会在这里遇到……遇到……总之是很重要的人就是了。他用符水画灵符暂时开启我的先知之眼，让我看，我看见一朵金色的花开在水中，大巫师告诉我那是弱水金莲，我的中土之行就和它有关。”
　　“他称你的眼睛为先知之眼？”紫陌忽然问。
　　“好像是吧？有问题么？”
　　“你过来一点，我想仔细看看。”紫陌发现百合真是爱脸红，这点和鬼精灵涉月莲大不相同，挨得近了，他感到百合敲小鼓一样的心跳，装作无知觉，只是认真的看百合的瞳仁，果然，淡淡的青色光芒下有一抹紫色一闪而过。“竟然真是……你知道什么叫先知之眼么？”
　　“是什么？”
　　“是可以看见天地命运的眼睛。”紫陌镇重的回答，“还有一种画符的方法，你闭上眼，我们试试。”
　　依言百合听话地闭上眼睛，感觉紫陌的指尖在她的额前轻轻扫过。
　　“看见什么没有？”
　　“……没……”
　　“算了，快别看了，我也没有把握……”紫陌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先知之眼，据说光用看就可以达到神界星占碧穹御空的效果。
　　“哦！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什么？！”
　　“又是那种花，弱水金莲……东南西北有发亮的东西，可是看不清楚，好像是字又好像不是……啊，淡了，看不见了……”百合睁开眼睛，巴巴地看着紫陌，像是在等他解说。
　　“难道你看见的是四方封印？”紫陌思索。
　　“四方封印是什么？”
　　“一言难尽。”头疼啊！神界与魔界从来没有让凡界中人知道过的秘密，一时间同这位南疆公主从何讲起呢？
　　“哦！记得大巫师以前跟我说起过，在三界之外，有一片他算不出的领域，无论他从哪个方向试图进入感知，都会受到阻拦，难道那个四方封印与这个有关？”百合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我说的对不对？讲讲嘛……”
　　“天哪！那不是公主么？！”不远处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接着一群人向他们跑来，正是百合的族人，但真头人等。
　　“公主！公主！你可回来啦！”
　　“以后有机会再讲吧，你已经找到族人了，我也有事，后会有期。”紫陌淡淡说了一句，眨眼已经走远。
　　“喂——我叫百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身处嘘寒问暖的族人的包围中，百合冲紫陌的背影大喊。
　　“紫陌。”没有回头，也没有稍停脚步。
　　怅然若失的，百合的眼睛湿润了，一遍遍喃喃：“紫陌……紫陌……”，我们，大概是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的直觉可是准的出奇的……
　　“公主你好坏哦！害我们那么担心。”阿依抽噎着说，“果然是因为那个漂亮的坏小子！”
　　“哄”的一声，放下心的众人，爽朗的笑声传出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