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七 首次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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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立集团内部每月召开一次董事局常务会议，宁汐羽作为董事会主席自然不能缺场。不过，虽说是主席，对于集团运作还未了解透彻、甚至对商场金融根本一窍不通的帝国公主基本上从未在会议上发表过个人见解，只是沉默地聆听各位董事侃侃而谈、笑里藏刀、你来我往。集团高层以及董事局各种决议文件若要生效，必须得到集团主席的同意签字，宁汐羽如同洋娃娃般坐在会议桌首座，顺从地听取一旁冠名首席顾问陆凯辰的建议或暗示来支持他认为更占优势的那一方。每位董事都对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可他们同时选择缄口忽略。毕竟比起什么都不懂的漂亮公主，睿智沉稳的金融天才更值得信任也更得人心。陆派数人自然洋洋得意，而杨谦和齐旻这些明显的“宁派”居然也毫无反应。宁汐羽回归之后，除了继续保持新立的“宁”姓，实际上已是完完全全倒向了陆家。
几乎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8月20日下午，新立台湾总部大楼28层的董事局专用会议室内，出现一片短暂的异样寂静。
这天是每月一次的常务会议，照例听了各个集团旗下公司营运状况的汇报之后，各个董事像往常一样开始对接下来的工作进行批示。本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期间宁汐羽的助理齐薇敲门进来递给宁汐羽一张传真和一叠文件，宁汐羽低头看了看，点点头示意齐薇出去。陆凯辰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宁汐羽，摊开身前的文件夹，凝神将那一页文字纳入眼中。陆振邦身边的叶鼎方提出星辉电子即将发行最新升级版办公编程软件以及在全美发售携带式双核掌上计算机追加批量订购的计划，毫无意外得到通过。在下一道程序进行之前，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不好意思，容我打断一下。负责时装设计新秀选拔注资计划的CBO吴永利现在在台北吗？”
没有人料到会听见这个声音，都愣住，只有三位听不明白中文的外籍董事身边的翻译在小声翻译。
宁汐羽以为是大家没听清，柔声细语地再次问道：“吴永利他在台北吗？”
齐旻率先反应过来，沉声应道：“他现在正在巴黎着手时装周的事务，不在台北。”宁汐羽回来之后董事局安排陆振邦接手总裁一职，年轻有为的齐旻则在宁派的大力支持下入主集团的首席财务官。
宁汐羽将手上的文件往会议桌中间推去，把那张传真递给杨谦，“今早联合报主编打电话给了总台，说有事找我，我让齐薇和他联系，结果他发来了这些资料，各位可以看一看。”
叶鼎方伸手拿来两张文件，看了之后脸色微变。宁汐羽温和地问：“叶总，能说一说资料上写的是什么吗？”
叶鼎方皱眉，发线后移的脑门上油滑光亮，“吴永利与多位候选设计师接洽，期间以签订协议的形式收下贿赂约计十六笔，将近五百万美元。”
听到此话，四座皆惊，十二名董事互视之后一言不发。
陆振邦慢悠悠地开口：“怎知这件事不是编造出来的？”
杨谦将资料推到他面前，冷声道：“上面列出了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详细款项和贿赂人，如果要查起来很简单。”
宁汐羽不经意瞥了眼一直保持沉默的陆凯辰，见他面色平静，便继续说，“联合报主编告诉我是吴永利身边秘书将这些细节以高价卖给了媒体，联合报和新立报业一向交好，这次挡下了这件事，直接联系到我。资料现在都要了过来，对于时装周的最终评选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齐旻身旁一位大腹便便头发花白的老人硬声硬气地摇头：“吴永利不能再用，立刻喊他回来停职，调查清楚。”
这位老人是康德生，也算新立的元老级人物，今年六十多岁了，熟悉的人一直称呼他“康爷”。康爷是香港富商，后来和宁海天合作了一项台湾政府招标的工程之后成为好友，四年后入股新立。康爷眼光犀利，为人正直，从不偏袒、没有私心，在业界口碑良好。宁海天去世以后康爷便处于半退隐状态，不太插手新立的内部事务，直到宁新立遇害身亡，铁面无私的康爷重新出山，坐镇董事会，如今和齐旻共同担任集团高层的首席财务官，才不至于放纵陆家太嚣张。
宁汐羽笑笑：“就按康爷的意思办。不过这样一来时装设计投资这一块要重新换一个管事，大家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杨谦摇头，“发生了这种事更不能草率地定，喊人事总监现在进来一趟。”
“等一等。”宁汐羽靠向舒适的椅背，莹润的小脸闪着动人光泽，“如果不能定下合适人选，我想接下这个case。”
短暂的异样寂静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陆振邦忽地轻笑：“你说什么？”语气中的轻蔑无需识辨，非常明显。
康德生冷然：“陆董，请你尊重我们的主席。”
其他董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观察为上。
宁汐羽再次望了眼陆凯辰，依旧浅笑：“我知道就资历而言，我并不适合领导这项计划，可是从单纯的方面说，我个人对时装设计很感兴趣，刚开始得知即将拓展业务的时候我就想提出让我参与，只是凯辰和陆董已经定好了由吴永利负责。被大家选为主席直到现在，我没有做过什么对新立有贡献的事，对此我一直心存愧疚。虽然这次的投资计划对整个集团来说算不了大手笔，但毕竟能为集团做些什么，我很期待。”
杨谦满目赞赏之色，拍掌三下：“主席你有这样的觉悟是整个新立集团的幸运，我杨谦支持你的决定。”
宁汐羽冲他点点头，随后归属宁派的四五个董事纷纷表示同意。
另一边却响起一声悠哉的质疑：“听说目前这二十名候选人里面有一个是宁小姐的旧识，若是由宁小姐来主持这次选拔恐怕不太妥当。”
宁汐羽目光扫去，定在叶鼎方左手边面带微笑、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的男子。这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是陆派的骨干之一，陆振邦好友杉田龙一的弟弟杉田秀一，现今新立集团在日本的大部分产业基本上都是归杉田家族负责，使得杉田家族从日本隐秘的第一□□组织发展成为商业财团巨头。宁汐羽知道，当年陆家策划的暗杀必定有杉田家的协助参与，否则不可能做到那样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而陆凯辰这个冷血动物，杨伯调查到他在来到宁家之前曾经在日本住过一段时间，虽不知道所谓的天之骄子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但可以肯定，陆家身后的杉田家族将是她复仇的一大阻碍。
“哦？不知道杉田先生说的是哪位旧识？这二十名候选人都和我有过接触。”
杉田秀一虽已至不惑，可看上去经常锻炼保养极佳，再加上日本人当中少见的高大身板和刻意磨练出来的正邪集于一身的独特气质，比起一般的年轻小伙更具魅力。宁汐羽曾经见过杉田龙一和杉田龙一的儿子杉田月，不由感叹杉田家族的基因太过优秀，家族成员个个出类拔萃。但是她打心底排斥和厌恶杉田秀一，因为他和陆家的关系，也因为他和陆凯辰给她的感觉最为相似。此刻，他似笑非笑挑眉道：“宁小姐不记得了吗？柯钰儿是你化名为向俐时的一位学姐，上个月你们一起在波尔多度假，不至于几天不见就忘了对方吧？”
果然，陆家的眼线中不乏杉田家族的人。
宁汐羽似是叹服，“想不到我偶尔去法国度个假找学姐叙叙旧这种私事都惊动了杉田先生。”她神态恣意，“当时回台北很匆忙，不曾与朋友告别，他们都很担心向俐。杉田先生，各位在座董事，你们都是我的前辈，是我父亲和祖父信任的新立成员，我不会为了个人私欲而做出有损集团利益的事，我存在于此的意义便是为了绝对的公正，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
杉田秀一扶起眼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灰发蓝眼的中年人Stephen Walton听完翻译内容后微笑点头，爽朗出声：“I have confidence in you, Phoebe. I believe we’ll have a wonderful show.”
宁汐羽垂眸，“Thank you for your trust, Mr Walton.” 如此一来票数打了平手，就看剩下的了。
陆振邦不发一言，冷眼观望，于是陆派的人都不表态。突然，陆凯辰磁性的嗓音悬浮于会议室上空：“我投赞成票。”
宁汐羽猛地抬眼望他，一时间不太明白。
陆派成员面面相觑，似乎不理解陆家公子为何倒向了敌军阵营。陆振邦霍然笑出声：“那么期待宁主席接下来的举措。刚才宁主席说的对，这次的注资计划对于整个集团来说算不上什么，可也是花费了财务精力的，并且左右着将来集团在时尚界的发展。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宁主席。”
心里极度不屑他摆出来故作语重心长的长辈面孔，可脸上还是毕恭毕敬，“是的，我明白，谨遵教诲。”
散会之后，陆振邦面色自若地昂首踱步走出会议室，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眼中的寒意。陆凯辰如往常一样跟随在他身后，淡漠地微笑。两人进入董事专用电梯，陆振邦随意地问：“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陆凯辰侧脸望着纹饰华美的电梯内壁，“逼得太紧只会让他们更加小心翼翼私底下动作，对我们的弊大于利。诱他们放松警惕不是更好？”
陆振邦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但愿你真是这样想的。”话语中意味深长，冷冽暗生。
陆凯辰回以微笑：“您放心，我从来没忘记我该做的事情。”
“叮！”电梯降到负一楼停车场，两人在保镖和助理的护送下坐上轿车。陆凯辰右手指尖触碰到左手中指上的订婚钻戒，有细碎的刺痛感，他靠在后座按摩椅背上，缓缓闭上双眼。陆振邦淡淡瞥了假寐的他一眼，已能看出岁月痕迹的脸上蓦然闪过一丝阴狠，随后是无可奈何的怅惘。
自从当年宁汐羽失踪逃往大陆之后，陆凯辰便不再信任他的父亲。而如今，阅人无数的陆振邦更加无法看透这名陆家唯一的希望。才不过二十一岁，他竟然将自己藏得这样深，没人能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或许有一天，陆家，乃至杉田家都无法再控制住他……陆振邦微微眯眼，好在叶芷菁这个丫头占据了陆凯辰的全部珍视，目前只要掌握了叶鼎方一家，说不定就是抓住了陆凯辰的弱点。
他苦笑。活了四十几年，从当初什么都不懂、空有一腔热血的傻小伙子，到陆家被人算计、大哥大嫂抑郁而终之后满腹仇恨的商业新秀，直至现在站在帝国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被人害过也害过不少人，只是没想到，勾心斗角的对手居然也包括了自己在世的唯一亲人。
冤孽啊。林染汐愤恨的面孔在眼前闪现，她跌落楼梯之前指着他恶狠狠地诅咒：“你们陆家全都是冤孽！害死了新立又来害我的女儿！你们一定会不得好死！冤孽！冤孽啊！”
其实他不曾想过加害林染汐，他的目标只是要宁家垮台。但是她脚步不稳即将倒下的时候挥开了他前去搀扶的手，于是他静静站在楼梯口，望着她从一阶一阶大理石楼梯上滚落，最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底层，鲜血从长发中溢出，染红了光洁的地面。他竟然有种解脱的释然，这样也好，都毁了吧，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报复、掠夺，不用承受良心的重负。
陆家的人都是冤孽。林染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说的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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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主席的个人办公室在大厦三十层。办公室十分宽敞，各种设施一样俱全，豪华奢美更甚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宁汐羽对这里并不陌生，小时候有时会随着妈妈来这里找爸爸一起吃中饭。办公室外厅植了一大片绿色草坪，修成一块小型室内高尔夫球场，那个时候，爸爸、杨伯、向叔还有陆振邦经常在外厅打球，赌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萦绕在她耳边的总是欢声笑语。
她坐在宽大的沉香木办公桌之后，不由自主望向那块空旷的绿地，心下凄凉。那四个曾经最好的朋友和工作伙伴，如今只剩下两人，并且日日夜夜算计着对方，哪里还有当日的默契与兄弟情谊。
“Phoebe，吴永利是我提上来的助理，他这个人为人怎么样我很清楚。”康德生严肃地注视着年轻瘦削的女子，“我可以听你的解释。”
宁汐羽叹气，“康爷，吴永利是您提拔和教导的，他也从您那儿学到了一身正气，可是他毕竟不是您啊，康爷。他也只不过是无法抗拒利益诱惑而已。”
康德生久经商场，自然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究竟做了什么？”
宁汐羽眨眨眼，“我给了他犯错的机会，仅此而已。”
老人眼角的纹路渐渐加深，他缓缓离开座椅站起来，“Phoebe，我在你爷爷墓前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宁家，但是，如果有下次，我希望你提前通知我即将发生的事情。”
握紧身侧的扶手，宁汐羽盯住他，承诺道：“康爷，这次我的确急躁了些。您说过吴永利是个可塑之才，但是既然他倒向了陆家我就不能容忍他。他回来之后怎样处置，但凭您说了算，我不会插手。”
康德生摆摆手，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愈发刺眼，“这件事我不想再管，交给齐旻吧。”
宁汐羽默默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刚刚在他锐利眼中闪过的，是失望么？抑或是悲悯？终于，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第一次牺牲了旁人。然而她无法止住脚步，接下来还会有许多次同样的选择，而她都必须作出和今天一样的决定。她想象不出，最终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手机的短信提示突然响起，她打开来一看，是林海莫。
“周六下午五点，高中同学聚会，L市享玩吧，不见不散。”
她微愣，想起来前几天林海莫在电话里说过的同学聚会，她好像答应了要去参加。周六，她抬头飞速瞥了眼桌上电子台历，今天是周一，还有五天。
要回L市呢，自从参加孔逸文的订婚宴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了，感觉生活在那里的岁月已经是好久远的事情。
孔逸文。
想到那名沐浴在月光下的男生，心中最绵软的地方仿佛被针扎一般，微微瑟缩。
……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吧……
她左右甩首定了定神，迅速回复短信，之后按下桌上传话的呼叫键，“齐薇，把我这周六周日的时间空出来，订好周六早上往北京转机去L市机票。”
“是。”那边迟疑片刻，“Phoebe，陆先生那边……”
“我自己和他说。”宁汐羽明白她担心什么，自己的行踪都是要向陆凯辰报备的，“有季卫杰跟着，他不会不放心。”
“好的。”
宁汐羽关上传话机，望着电脑液晶屏出神。
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七 首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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