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三十六 晴天霹雳 ...
-
眼前是两位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已经即将步入老年了吧，可眼角的褶皱并不显得苍老，而是让人有种慈祥温暖的归属感。接受他们笑盈盈的目光洗礼，我逐渐放松下来，不自觉地进入这个其乐融融的环境中。其实很难想象这两位略显富态、健康安详的中年人居然有陆甜甜这样一位大美人女儿，他们眉眼间竟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只是笑起来的神态相同。
陆甜甜的妈妈一个劲儿夸我漂亮好脾气，我真是受之有愧，说实话漂亮比不上陆甜甜，好脾气比不上周林，这对金童玉女站我面前便把我一下子比下去了。不好意思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有不断答“谢谢”。我不太会说讨好长辈的话，阿林也沉静少言，整顿晚餐中多半是陆甜甜一家三口在活跃气氛。
无比让人向往的温暖家庭。
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我有多久没感受到这种家庭氛围了？多少年不曾听着父母和女儿笑语而开怀了？多少年没能和爸爸妈妈撒娇了？
那些场景，竟仿佛是上个轮回转世的记忆，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有。
微微侧脸望向阿林，他正专心听着陆甜甜父母的谈话，唇边含着一丝浅笑。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带着征询的表情轻声问，“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渐渐放松双肩的力量，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气氛很好。”
他脸上笑意更浓，“是啊。有他们在就一定会这样。”
阿林，其实你最需要的是这样的温暖家庭吧？你想组建一个有着平凡幸福的家庭，可这些，我未必能给你。我拼命将你拉到我身边，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是幸福，还是灾难？
“那么，我们老俩口还有些事，你们年轻人再聊会儿。我们先走了。”陆甜甜的父亲率先站起来，笑眯眯地向我们告辞。
阿林也立刻起身，“我送你们去拿车吧。”
“嗯，看我们阿林，还是这么懂事……”陆甜甜的妈妈满脸慈爱地拍了拍阿林的背。
我本来也想和阿林一起去送一送他们，可陆甜甜拉住我，小声说，“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看她的表情像是很郑重，我心里一颤，预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事，便又坐回原位，目送他们一行三人离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之后，我心里紧张，立刻开口问：“你想说些什么？”
不能让大家知道么？
陆甜甜倒是不急不缓，平日的爽朗笑容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在思考怎么表述。过了几秒钟，她终于说了出来：“阿林告诉过你，我有心脏病么？”
“啊？嗯，说过……”
“这种病除了做心脏移植手术，没有别的办法医治，而且必须要满十八岁以后才可以动这项手术。本来在我满十八岁之前，曾经有两个适合的心脏，不过因为年龄不够，我没能获得手术机会。可最近病情加重，医生说要尽量在一年内作移植手术，否则很有可能会坚持不下去。”她表情淡淡的，显得有些无奈。
我睁大眼睛，惊住了，没想到她的情况这么不容乐观，“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爸妈已经和美国一家医院关照过，而且已经把这里公司清盘，办好了移民手续，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转院去美国，在那里等合适的心脏，或者等他们研究出一种不需要换心的医治方法。”
还好。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有救的。“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
陆甜甜笑笑，没答我的话，而是将话锋转到另一边，“不过我主要想对你说的，不是我的生死问题。”
“嗯？”我不明白。
“阿林会和我一起去美国。”
我眨眨眼睛，脑子里突然乱成一片，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等到理清她刚才那句简单陈述之后，我蓦然觉得头快裂开了。
晴天霹雳。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我克制不住拔高音量，心里有大团大团的不理解。
“他应该和你说过他以前受了我爸妈很多照顾吧。他一直对我们有亏欠感，发过誓会永远陪在我身边，这次我要走那么远，他还会留在这儿？”陆甜甜轻笑，清澈的眼眸中映出我的幼稚。
“你们是照顾过他，可这不代表他把自己卖给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独断独行？”我受不了地站起来，准备和她讲道理。
陆甜甜抬头，眼神无奈，“你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随后做了个手势让我坐下。
我这才发现其他座位上的顾客都往我这儿望来，连忙坐回去。
“阿林已经参加了J大和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交换生考试，再过几天结果就能出来，我相信他肯定能拿到全年奖学金，然后飞到美国去读书。这对他来说是百益而无一害。他之前本就想参加这个交换生计划，可是放不下你，我爸妈知道以后，就劝他和我们家一起过去，顺便可以陪陪我。他很难拒绝我爸妈的请求，再加上我和他说只要这次陪我去美国，他便不用再对我家感到歉疚，他的偿还便是够数了。”陆甜甜平静地把事实说出来，“他自然不会再犹豫。”
我心里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都撕扯得疼痛，可偏偏使不上一点力气去克制这些痛楚。我呆呆地看着她，喃喃说道：“他……从没和我提过……”
“我跟他说这件事由我来告诉你，让他专心考试，他同意了。”陆甜甜严重略带怜悯，但又无比坚决，“向俐，我对你有一个请求，阿林去美国以后，不要和他联络。”
彻底呆住。
什么？这也太可笑了吧，凭什么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请求？
我止不住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陆甜甜一点也不慌，“阿林已经同意了。你同不同意是你的个人问题，我只是把它提出来而已。”
阿林……阿林……
这个名字今天让我输得无比惨痛，一败涂地，连自尊都找不见了。
我抬头闭眼，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小丫头，”她对我的称呼又换回那三个亲切的音节，“我……也不知道一年以后是不是还能活着，我只是想在这一年里回到从前，阿林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的那段日子。或许……一年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让我留下最后一点快乐的回忆，不可以吗？”
“你这是不平等条约。”我咬咬牙小声说。
她“噗”地笑出来，“我还没让你丧权辱国。”
我心里麻木得失去知觉，声音平板，不留余地，“你在自己编织美梦，他未必愿意陷进去。即使我不和他联系又怎样？真的可以当作我从来没出现过吗？”
“我只要活在梦里就够了。”她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经过这次，阿林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我就认了，死也死得安稳。”
我望着此时她为爱不顾一切的模样，终于将一个长久以来存于心中十分困惑的疑问抛出来，“既然你这么爱他，那个时候为什么还要鼓励我去追他？”
她顿时神情恍惚，声音也飘起来，“我是个不健全的人，又怎么可以陪他一生？就想为他找一个合意的女朋友。可那个时候……怎会明白，现在是如此心痛……。”
我无话可说。
一股脑的愤怒委屈憋在心里，发泄不出。面对这个脆弱的玻璃娃娃，我真地不能再做出什么去伤害她的事。但阿林即将抛下我去美国这个事实如毒虫一般噬咬着我的心，让我想大吼，想尖叫，想痛哭，偏偏找不到释放的出口。
对面陆甜甜突然脸色惨白，大口喘气，肩膀剧烈起伏，看出来情绪变得很激动。什么情况？这种时候心脏受到巨大冲击的应该是我好吧？我惊讶地过去扶住她，她用手死死抓住前胸，喘气愈加厉害，好像无法呼吸。
她用力推开我，挣扎着站起来，张大嘴用力呼吸着，一边喃喃自语，“阿林……阿林……不会离开我，一定不会的……心脏……好痛……”
我怔住，看着她跌倒在地上，全身像被电流击中，动弹不得。
“甜甜！甜甜！”周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迅速跑过来推开我，冲到陆甜甜面前抱起她，“你怎么了？很难受吗？”
“阿林……阿林……”她头埋进男生怀中，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这里，别怕，不会有事的……”周林的目光转向我，大声质问，“究竟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有些恐慌，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
无法回答。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紧张慌乱的样子，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对我大吼，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幅英雄救美的场面。
他看到我没有反应，便不耐烦地转过头去，抱着陆甜甜往餐厅外跑去。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听见陆甜甜挣扎地说，“阿林，你不要离开我，你永远都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心里一片冰凉。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一直站在桌前，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只是在心里回荡着他的那两句回答，很温柔的语气，不是敷衍，而是誓言。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像已经没有我可去的地方。他选择了陆甜甜，他为了陆甜甜来质问我，他选择了和陆甜甜去美国。
我没有办法再前进了。
面颊冰冷刺痛，我双手抚上脸庞，那里早已沾湿一片。
阿林，即使你想和陆甜甜在一起，也没有关系的。
可我还是会难过。
因为你刚给过我幸福，下一秒又将我抛回痛苦。
余下的时间，早已不多。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三十六 晴天霹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