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诺》疯沓

5、井底之蛙

　　第五章井底之蛙

　　程牛牛是个好孩子，知错就改，作为一个单纯的傲娇的小孩儿，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就是盛了满满一碗米粥，准备给许思安与阿洛送去。

　　可问题是，他盛的太满，而且粥是刚熬好的，端着烫手。

　　他见小爹忙完了，跑过去捉住小爹的衣角，“小爹，帮我把这碗粥端去给盲叔叔他们好不好？”

　　程诺没动作，抬头看了看程三娘，程三娘道，“让你端你就端，难得牛牛还知道讨好贵人。”说完，又怕程诺在贵人面前瞎说话，自个儿端起两碟咸菜，准备一起送过去，对着程诺说到，“还不快走？”

　　程诺端着粥走在后面，程三娘敲门，阿洛不在，许思安在桌前摸着账册竹简。

　　门没差门闩，许思安又不说话，程三娘敲了几下以为没有人，随手一推门竟然开了，见许思安在屋里，忙歉意道，“老爷，您在啊……这是我们自家腌的小菜，我看早上您吃的少，我们做了粥……程诺你还杵在门口干嘛！还不快把粥端给贵人！”

　　许思安还未及说“不用了”三字，就听门口清脆一声，是瓷碗落地的声音。

　　程三娘骂道，“连个碗都端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还愣着，赶紧给我收拾。”

　　许思安听着一掌掴在脸上的声音，随机是铁链子哗啦哗啦乱响，碎瓷片碰撞的声音。

　　“老爷，我家男媳妇没见过世面，过会儿我再给您新盛一碗。”

　　“不用了。”许思安冷声说。

　　在程三娘听来，以为许思安生气了，忙把还在跪着收拾碎瓷片的程诺给提起来推向前，“还不快给贵人磕头陪不是！”

　　程诺被陈三娘这么一推，向前踉跄三步，却是重心不稳，一手向前抓，抓着许思安的袖子才勉强没直接跪倒。

　　正碰上阿洛回来，见门处一地碎瓷片与米粥，跑进屋见程诺抓着许思安的右袖口，手指间碎瓷片割伤的血痕，渗出了血迹，也一并沾许思安的长袖上。

　　许思安猛的起身，甩开袖子，程诺被大力气带到门口处，向后跌倒，想用手扶着地。然而那处，尽是他收拾堆在一起的碎瓷片，程诺只觉得手掌一阵刺痛，碎瓷片就这么直直扎进掌心，他勉强咬牙，才忍着没发出声音。

　　“出去。”

　　许思安是真的有气，他一向不喜欢外人碰他。

　　阿洛把两人连拉带推出屋，关上门，许思安揉了揉眉心，道，“过了午头，就启程，向西走下个村。”

　　阿洛刚出去村里打听程诺跟程家男人的事儿，刚待开口，听着隔壁屋子又是链子刷啦刷啦的响，紧接着是程牛牛的哭声。想这程三娘究竟是买了个男妾还是买了头牲口，不是打就是骂，自他们来了之后就没消停过，老爷定是烦了，于是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然而，天公不做美，他们准备启程的时候，乌云遮住了烈阳，又下起了雨。

　　不得不再留下住几日，许思安窝在马车里摸着竹简账册，那家屋里声音太吵，吵的他心神不宁。

　　午时，雨不太大，他披上蓑衣，回去院里。

　　院里的人似乎都睡了，少有的安静。许思安走过几次，院里的各处方向已然记住。然而阿洛依旧扶着他，两人经过前院柴房，听到细细说话声。

　　许思安听的清楚，是程牛牛跟那个男妾。

　　话说，小孩儿力气有限，哭哑了嗓子就只剩下抽鼻涕了，被程老三扔在屋子里，直到午头下雨才被放出来。

　　程牛牛乖巧地吃了午膳，趁着程三娘盛汤的功夫，偷偷地在怀里藏了三个地瓜。奶奶不让小爹吃饭，他要等着大人们午睡了，偷偷把地瓜送去。

　　程牛牛好容易等到程三娘睡了，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丫挪到柴房，远远见程诺靠在墙角儿，屈身环抱着腿，脑袋埋在臂肘中，缩成一个小团。旁边斧头跟柴火还原封不动地在哪儿放着，水烧了一半未开，灶台下的火就已经熄灭了，前人却没有觉察似的。

　　程牛牛以为小爹睡了，跑过去提起斧子，有点儿重，他吃力地把斧子扛上肩头，又蹲下身子拖了几根柴火。要是奶奶见让小爹做的事一点儿都没做，小爹又要挨打。
　　于是，他对着长树枝子一斧子就砍下去，长树枝没断，斧子却没握住，崩到老远。

　　程诺听着声抬头，本就沙哑的嗓音，似乎更苍白无力，“牛牛，放着吧，我过会儿劈。”

　　程牛牛转过脸，小爹眼睛也是肿的，跟他的核桃眼差不了多少。小爹挨打不少，但他从没见小爹哭过，程牛牛跑过去抱住程诺的脖子，抽泣道，“小爹，不哭，等牛牛长大了，牛牛保护你，咱们走的远远的，再不理那些坏人！”

　　他说的坏人，自然不是程三娘，而是在马车里看了几个时辰账册的许思安。小爹好心好意端粥给他喝，他不喝就罢了，摔碎了碗，割伤了小爹的手，还害得小爹挨打。什么贵人，分明就是扫把星！

　　程诺淡淡微笑，安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程牛牛摇着头，抬起程诺的手，吹吹那被碎瓷片割伤的血痕处，吹了一会儿，咬着唇很不情愿地说，“小爹，你逃走吧！”

　　程诺楼着牛牛，说到，“牛牛想不想听井底之蛙的故事？”

　　程牛牛挤到程诺怀里，说，“想。”

　　“有一只青蛙，与家人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池塘里。有一天呢，有个顽童来池塘边玩耍，见有许多青蛙，就想着捉几只逗着玩。青蛙的家人跑了，而青蛙却被顽童捉住。可顽童要回家了，他们的爹娘不让他养，怎么办呢？于是他就把青蛙扔进了一处枯井里。”

　　程牛牛小声说，“我再也不捉青蛙玩儿了。”

　　程诺继续讲，“青蛙在井里，每天都努力地向外跳，总想着能有一天跳出井底，回到那片美丽的池塘。可是，井太深了，他怎么跳也跳不出去，反而把自己摔的鼻青脸肿，伤痕累累。”

　　“青蛙想了个办法，把井下的碎石磊起来，一点一点垫高，不知过了多久，青蛙终于借着高处，跳出了井。可枯井附近，是望不到头的荒地，青蛙不认得回池塘的路。”

　　“青蛙太想念那片池塘了，于是青蛙向着一处跳，然而没跳多远，又遇上了那个顽童，又被顽童捉住了。顽童想，青蛙竟然能从枯井跳出来啊！于是他就找了跟草，把青蛙的后腿儿给系起来，又扔回井里了。”

　　“青蛙跳不动了，就呱呱呱叫个不停，希望能碰着同伴来救他。可枯井附近没有别的青蛙，偶尔路过几只，也觉得麻烦选择不搭理。再后来，青蛙没有力气叫了。他看看井底，虽然不大，可有许多蚊虫，他能吃得饱，饿不死。于是他就在井里生活了，成了一只井底之蛙。”

　　程牛牛说，“小爹，我以后听到有青蛙在井底叫，一定会救它上来的。”

　　程诺不说话，程牛牛扬起脸，见程诺茫然地看着窗外。

　　雨下的大了，窗外菜地间，有两串新踩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雨点儿打在地上溅起的泥水给淹没了。

　　程牛牛刚想起还藏着地瓜，连忙从怀里掏出来，“小爹，给。”

　　程诺回神，轻轻一笑，刚接过来，只见程三娘站在柴房门口，掐着腰对着柴房大喝，“程诺，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柴不劈水不烧，这还吃起来了！”

　　程诺靠着墙站起来，说，“娘，我这就做。”

　　程三娘不依不饶，“你还有脸哭，当着贵人的面儿摔了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想装可怜博同情，想让贵人带着你走？做梦！你进了我老程家门，一辈子就是我老程家的媳妇。”

　　见奶奶拾起树枝子又要打，程牛牛连忙爬起来挡在小爹身前，“奶奶，小爹不是有意的。”

　　“你这死孩子，给我让开。”程三娘推开程牛牛，程牛牛摔在门边，见小爹又挨了程三娘一棍子，比打在他身上还疼，大声哭喊道，“奶奶，你们为什么总欺负小爹？你们为什么总是欺负小爹。。。”

　　程三娘早就习惯，孙子年纪小不懂事，被程诺几句花言巧语给骗的跟狗腿儿似的。越想越气，她昨夜见许思安没管，也不再怕声音大讨贵人嫌，手一挥树枝子就打上去，“我打他是给他长记性，什么欺负，他一个妾，不本本分分安生做伙计，正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雨越下越大，比昨日还急，院里的泥地积水没过脚踝。

　　程牛牛赤着小脚丫迈出柴房们，浑身被雨水浇了个通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小没了亲娘，三岁没了亲爹，爷爷奶奶把他拉扯大，省下来最好的东西给他用，老母鸡下的蛋都留给他吃。小爹也拿他当心肝疼，还教他识字背书，讲许多许多有趣的故事给他听。他不明白，都是他最亲最亲的人，为什么奶奶爷爷就不能对小爹好一点儿。

　　“牛牛，快进来，你这死孩子……”程三娘见牛牛在雨里站着，大呼。

　　“我不，我不要待在这个家，你们都是坏人！我最讨厌你们了，我不要跟你们说话，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你们都是坏人！”

　　程牛牛迈着小短腿儿，回头就冲向院门，这一刻，他只想着离开这些人，能离开多远就离开多远。

　　“牛牛！”

　　程三娘慌了，这么大的雨，一个孩子在山里瞎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那可是他们老程家的独苗啊！她立刻要追出去，却被刚崩开落在地上的斧子拌了一跤，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一半脸都跌青了。刚刚也心急要出去找牛牛的程诺见了，忙返回身扶她起来。

　　程三娘崴了脚脖子，只能单腿跳着走，一瘸一拐也要出门，程老三去村头赌钱去了，得喊他回来找自家孙子。

　　程诺说，“娘，我去找，我去把牛牛找回来。他就是说说气话，也就在村口转几圈。雨大，您别出去了。”

　　程三娘这时候也顾不上打人了，立刻道，“快，快去找，这么大雨，恐怕又得生寒病。”

　　程诺出了门，雨越下越急，就跟瀑布似的，不是雨点儿而是水柱，渗水不及处已经没到小腿一半处。程诺追出来找，村子一条大路上没有人，几棵孩子们最爱爬得大树上也没有人，连他们偷了家里铜板藏起来的小土洞里，也没有人。

　　程诺急了，村子能躲人的地方不多，牛牛那时候心里难受，不可能去别家，难到是出了村子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