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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程家村 ...

  •   第三章程家村

      众北地粮商不日即得知,南地陈家千亩良田祖业,息数改姓了许,陈家祖宅被一个姓温的公子买走了,而陈老板本人,披头散发,整日游荡在南州的大街上,拉着一个姑娘就叫小娥。

      众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这就是得罪上“盲修罗”的下场。

      南地众百姓却是兴奋的几天都睡不着觉,粮价降下来了,明个要早起去粮铺排队买米去!

      *

      五月十八,是许家大哥许思宁的忌日,秦王爷每年这个时候,就会来南州许府住上小半月。

      许清轩今年八岁,日日盼着秦子瞻来许府,年年盼着秦王爷能多住些时候。每年秦子瞻在许府住的日子,是他一年里最最最快乐的日子。

      不是他家小叔对他不好,只是他家小叔不怎么说话,整个人冰冰冷冷的,不会带着他,到附近的林子里,赏山花,网鱼虾,骑小马,捉野兔,掏鸟蛋,猎狗熊,也不会讲鬼怪与英雄,美人与将军的故事给他听,更加不会带他去街上逛大集,听大戏,看壮汉子耍狮子,舞长龙。

      秦王爷又要走了,许清轩舍不得,他想起不久前,与他念一所私塾的杨家小姑娘说过的一个好方法,于是乎,许清轩用完早膳,就开始抱着秦子瞻的大腿,哭的稀里哗啦,撒泼耍赖。

      秦子瞻明知这孩子是装的,还是把许清轩抱起来哄了半天,小崽子肿着两个核桃一般的眼睛,就是不让他走。其实他这个闲散王爷,回去凤阳秦王府也没什么事,他也乐得在这里多住几日。

      秦王爷与他站到了同一个阵营,许清轩心里乐开了花,这方法这么灵验,他怎么早没想到啊。

      可到了小叔那儿,这个办法瞬间就不管用了。

      许思安找人把许清轩拖进个小黑屋关了起来,说再敢哭,连饭也不给吃。

      秦子瞻叹,“小安,清轩他还是个孩子。”

      许思安却淡淡道,“这法子,也不知是谁教他的。”半晌儿,又低声道,“清轩舍不得你。”

      秦子瞻笑道,“他不是舍不得我,他只是缺个玩伴。现在江家乱的很,素素把她两个娃扔在我那儿,奶娘给带着,要不,让清轩去我那儿住几个月?”

      许思安想了想,过几日他南下,归期还没定数,把清轩一个人丢在家里,的确不如送去凤阳秦王府。

      秦王爷带着许清轩前脚刚离开许府,许思安就启程南下。

      他亲自南下的目的有三,一来与南地各粮商与陈家店铺管事们打个照面,二来看看南地粮田与北地粮田的不同,三来解决掉那二百亩只长红薯的零散山地,卖出去也好,留给山里农户也罢,总之许家接陈家成了地主,不会再收山里的红薯,也不会再多贴银钱。

      江南的行程顺利,走了几家粮铺,许思安心里有数,陈家经营千年,的的确确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过去陈家的雇工他都留用,只是把几个关键处安上了他自己的人。

      南地粮商对许思安很热情,纷纷下帖子邀请许思安去他们家做客,当然,很大的原因是,他们不想做下一个陈老爷。

      阿洛说的没错,江南地的农民们,在知道许家给的地补比陈家高出近五成后,纷纷收起对原雇主的忠诚之心,撸起袖子加油干,表示今后一定为许家种好田地。

      第一个目的不是问题,第二个目的也达成了,唯剩下第三个目的。

      那二百亩分布在西南山间的零星土地。

      这条路是许思安临时决定走的,本来没想着走那么偏僻,不过在到过几个村子后,他决定去深山里看一看。

      从走廊地区西走,越往西越荒凉,待到西南,山路崎岖,且少有人走,稀疏村落藏在山中,出山入城要走上大半年。所以村子里的乡民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可以说几乎是与世隔绝。

      那为什么非要用走的?难道他们不会坐马车吗?

      原因很简单,不是他们不坐,是因为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马,偶尔几个村有头老黄牛,也是拉去田里使唤的。

      陈家每年给村长十两银子,收上去价值近千两银子的红薯,十两银子被村长自个儿留下一半儿,分到每户,也就几文钱,即使如此,村民们还都乐呵呵地把陈家当菩萨拜祭。

      山里的地犹如梯子状,一层上一层,依着山势层层向上。也许一层并不大,也就种二十几棵红薯苗,但是加起来,漫山遍野,种的数目却是不少。

      怪不得,陈家家大业大,祖祖辈辈却一直留着西南这些麻烦的地。

      许思安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这片地留下来。但是,红薯他不种。

      &

      南方五六月正值梅雨天气,十天里有九天半在下雨。

      江南蒙蒙细雨还好,西南则不同,动辄就是瓢泼大雨。大概是去年没下足的雨水,都攒在今年下了。

      许家的马车行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许思安不喜欢下雨,雨水落地的刷刷声响,总让他想起些不好的记忆。

      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不久,赶马车的阿洛掀开帘子,“老爷,咱们马车轮子陷到泥坑里了,这邻近好像有个村子,我去村子寻几个人来帮忙推。”

      许思安点头。

      偏僻山村里的村民,不知道什么“盲修罗”,却是知道他们的雇主换了,至于换了谁,他们也不甚清楚。所以,当阿洛拿着地契找到村长时,村长立刻从被窝里翻了个滚爬起来,踩着草鞋敲了几个力气大的农户的大门。

      许思安没等多久,就有五个披着蓑衣的人跟着阿洛来了,都是庄稼地里土生土长的壮汉,几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马车轮子从泥坑里挖出来。

      几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更何况这尊佛还是他们的雇主。他们推着马车一路回到了村子口,这雨下的猛,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建议两人来村里避一避。

      阿洛算了算,他们从小镇子的客栈出来,在这西南十万大山中行了七八天,才路过两个村庄。过了这个地儿,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遇着下一个。在大雨中马车也跑不快,有的山路还被雨水给冲塌了,还不得不回程绕过去。

      阿洛见自家老爷应下,扶着许思安进去村长家,又随着村长夫人把马车赶到牛棚子里。

      村里的人都没见过马,于是村长家的牛棚外,围了好几圈子人,有的披着蓑衣,有的顶着个筐子,几个娃娃好奇想要摸一下,纷纷沿着棚子外墙的枣树往牛棚里爬,被村长夫人大喝着用扫把赶了出去。

      此地为程家村,坐落在半山腰处,村长叫程老三,村长夫人姓叫程三娘,之所以叫程家村,是因为村子里所有人家都姓程。

      虽说是村长,住的是整个村子最大的院子,也仅仅有四间泥瓦房,分两个院子南北各两间,中间一扇木门联通,后院子一半种菜,还有个棚子养了七八只下蛋母鸡,一口水井,外加全村唯一的一只会耕地的老黄牛。

      阿洛围着院子跟四个屋转了一圈,心想这地方还远远不如之前走过的李家村,但好在虽然简陋,能用得上的器物不多,却是干净整齐,角落没有尘土泥灰,盒子箱子摆的规整,就连晒好的红薯干跟喂牲口的红薯叶,也装的一筐一筐,摞的规整,也不知道他家老爷住不住的惯,只盼着雨能快些停住。

      程三娘跟着阿洛,阿洛转头对程三娘说,“这些门槛,先给拆了吧,这几天,地上别乱放东西。我家老爷眼睛看不见,绊着摔着,你们可担不得。”

      程三娘愣了一会儿,心叹,可惜了,那小老爷眼睛漂亮地跟天上明星儿似的,竟看不到东西。

      阿洛从马车里拿出收着老爷的茶具碗筷的木箱,又从另一个木箱里拿出了条虎皮毯子,之后从包袱里拿出南地粮商刚送的新茶罐子,对一旁的陈三娘道,“借柴房一用,烧点儿水。”

      程三娘这才从那些闪着光的木箱子里挪过眼神儿,连忙道,“我去烧,我烧的快,一会儿就给你们送过去。”

      阿洛进了内屋,程老三在用条灰抹布擦桌子,桌角摆了两个方凳,他家老爷还坐着一个。他看着床边有个空位置,把毯子铺好,扶着许思安从小方凳上坐到床边,之后拿出干净的帕子,把桌子从桌面到桌角来回擦了两遍,摆上整套的茶具,程老三在旁边看阿洛熟练地做这些事,帮不上忙,提着条抹布,站在一旁。

      许思安自进屋就没说过一句话,面上更看不出任何表情,程老三心里七上八下,这爷看起来不好说话,会不会心有不满扣他们银子啊。之前陈家年年来人收红薯,却没人在他家住过,都嫌弃他们村儿破烂,可这也怨不得他们,他们这儿山地土贫,费尽心力也只能种出来红薯,哪里赶得上人家大片平原耕地能长庄稼啊!

      程老三正琢磨怎么开口,几人却听到铁链子碰撞刷啦刷啦的声音,夹杂着人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越来越近。

      声音太过诡异,就连许思安也不由得转过脸向门旁。

      阿洛皱眉,这声音他幼时听的多,再熟悉不过,是牢里的犯人带着镣铐走路时,发出的声音。

      阿洛上前一步,站去门边,左手伸到袖子里,紧紧握住匕首。虽说,这十万大山里偏僻穷村子,不会有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需要用链子拷着来防备作恶,但也防不住有人贪图财物,临时起意打劫。

      程老三连忙解释道,“是我儿子的妾,从镇上买来的,总想着跑,我们不能白花银子,只能着么拴着他……”

      正在程老三说话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一人提着水壶,站在门口。

      “爹,娘烧好的水,让我给送过来。”嗓音略有些沙哑,细细弱弱。

      阿洛站在门口,那人进不来,抬头看了看阿洛,又低下头,额前碎发挡住脸,沙哑的嗓音又重复道,“烧好的水,干净的。”

      阿洛这才接过水壶,转身沏茶,刚才他初见此人有些惊讶,竟然忘了他还堵着门的事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程老三说的妾,竟然是个男的。换做南州城里的别家也没什么,富贵闲人总想着尝尝鲜,可关键是这十万大山偏僻穷村,竟然也会有人罔顾世俗,不重传宗接代买男妾。

      “让三娘去宰只鸡,咱炖个野蘑菇母鸡汤,”程老三道,“牛棚里有个马,你去看看他吃什么,晚儿也给它做点儿。”

      那人转身要走,刚打开茶叶坛子密封口的阿洛连忙阻止道,“踏云只吃今春新晒的干草,马车里还存着,过会儿我去喂。晚膳你们准备你们的就好,我们家老爷吃不惯外人做的菜。”

      程老三尴尬,却是那人低声嘟囔了几个字,阿洛没听清,只听程老三说,“瞎嘟囔什么呢,牛牛又去哪里疯去了,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看着他!给我出去找他回来。”说完,推着那人走远了。一主一仆根本用不上他,他干站着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去火房帮着妻子烧热水。

      又是链子哗啦哗啦的声响。

      阿洛在与那人朝面的时候就看见链子了,一条锁着两个脚腕,似是锁了不少年数,跟脚腕间摩出的伤口都结了疤。他心下一叹,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就给卖了,还没卖到个好人家。

      许思安冷声问,“男妾?”

      许思安很少问外人家的事,阿洛答,“男的,一直低着头,头发挡着脸,没看清样子。”

      一路上几日也没有热水,如今总算能沏壶茶一解劳乏,热水入壶,热茶清香,溢满了简陋的屋子。

      许思安沉默半晌儿,刚才那男妾沙哑低声的话,阿洛没细听,程老三大概听不懂,可他盲了八年,一点儿声音起伏都能觉察地清楚。

      那个时候,阿洛刚打开茶罐子,那人就说的出这极品名茶的名字,飘渺山云雾茶。且他说的不是这六个字。

      “云绕八方,雾里浓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程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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