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楼西

5、第五章 垂死七境

　　清幽的阅江楼上越发的沉默，黑衣的修行者也低着头沉默着，毕竟第七境的大宗师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修行者所能对付的，就在黑衣修行者以为这次的谋划就要这么结束的时候，他的耳边再次传来南宫青梅冰冷的声音。

　　“就算李家老夫人出来镇守，又能怎么样，不过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太太，她能守住临渊阁，但她能守住渭城的李家吗？”忍着心中的无奈和怒火，南宫青梅有些冷漠道：“传令南山别院大供奉令狐先生去渭城吧。”

　　南山别院大供奉，黑衣修行者心中一颤，对于南宫侯府这样的帝国上层权贵来说，能够成为供奉，至少都是六境的宗师级修为，南宫家是真的要灭了李家吗？

　　“等等。”不等黑衣修行者应诺，一直只是旁观者一样的司无邪突然出声。

　　“怎么？”南宫青梅不解的回头问道，虽然司无邪有着让人敬畏的身份，但是在他，或者说在南宫侯府刻意的结交之下，南宫青梅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他还算不错的好友。

　　既然是好友，就应该不会出手干涉他们家的事情才对，虽然是他，也是南宫家邀请他来到阅江楼，全程参与或者说监察了谋划的整个过程，但这也只是出于对他身后那位提刑监察司御首尊大人的尊重而已。

　　“我觉得李家老夫人既然已经出面，你派的人恐怕出不了咸阳城。”司无邪认真的道。

　　南宫青梅沉吟道：“你是说李家老夫人会出手。”

　　“不。“司无邪淡然摇头：”老夫人虽然是七境的大宗师，但是她就像你说的，已经很老很老了，她的气血生机已经衰退，对付四境或者五境的修行者还可以，但如果要出手对付六境的高手，恐怕就要面临堕境的危险，而李家现在不能没有七境的修行者，所以她不会出手。”

　　南宫青梅脸色微沉：“既然如此，为何我的人会出不了咸阳城。”

　　司无邪微微仰起头，脸上带着春风般柔和的笑意：“因为与你对敌的是李莲歌啊，在你心里总觉得瞧不上这个已经落魄，混遁江湖的李家子弟，可是你不要忘了，他是国师大人徐蝠圣师亲口称赞过的天慧者，他是南梦溪剑宗的真传弟子，他在咸阳城执掌临渊阁一天，李家的势力便一天没有真正退出过秦国上层势力的范围。所以你的人出不去，不是因为李家老夫人，而是因为李莲歌。”

　　听着司无邪略带笑意的话语，南宫青梅脸上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眼眸的深处却闪过凛冽的寒意，一字一句缓缓道：“你的意思，我不如他。”

　　司无邪眼神幽暗莫名，但却笑的更加开心，低沉道：“你自然不如他，你的修为不如他，你的谋略不如他，你的容貌也不如他，你甚至不如他那般深得这大秦贵族少女们的欢心和喜爱，你如何胜的了他，更何况他还比你小很多岁。”

　　听到这一句句的锥心之言，南宫青梅平静的神色骤然之间险些崩溃，虽然对这人的毒舌和冷酷已经有所耳闻，但是落在自己身上之后，还是分外的难受。

　　不过司无邪的恐怖身份，以及父亲再三的叮嘱，还是让南宫青梅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最后的最后，他依旧保持住了风度，冷冰冰的道：“即使如你所说，我依旧还是想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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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城南一片灰绿色的竹林，寒冬刚过，细长的竹叶上还带着几分残存的黯淡黄意。

　　赵飞颅甩掉指尖渗出的血迹，看着眼前头发花白整齐，身材瘦小佝偻但却异常矍铄有力的老人家，有些苦恼，甚至谄媚的躬着身子道：“老祖宗，您还是先回楚王府吧，我们这些人皮糙肉厚打打杀杀的惯了，死上一个两个的真不打紧，可是您老人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就真没办法跟阁主交代了。“

　　被赵飞颅恭敬称为老祖宗的老妇人，手中拄着一只泛着温润光泽的梨花木拐杖，一袭缎青色绣着鹤鸟云纹的交领锦缎襦裙，除过干净利落紧紧收起的双手袖口，看着好像寻常官宦家慈祥威严的老太太。

　　“什么叫死上一个两个！”李家老祖宗眉头皱起，手中拐杖在青石板上狠狠敲了一下，恼怒的训斥道：“楼子烧了可以重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再说这种混账话，看老婆子我不拿拐杖敲你！”

　　赵飞颅依旧苦着脸：“可是……”

　　“没有可是！”李家老祖宗再次狠跺拐杖，七境大宗师的气势油然而生。

　　高大威猛的赵飞颅只能可怜兮兮的将头压得更低，身体躬的更弯，这可是三公子的太奶奶，这可是七境的大宗师啊，平时他们这些江湖阴沟里的小鱼小虾别说见上一面，就是想想都觉得那是神仙中人，可望而不可即，可是今天神仙一般的老夫人就这么样出现在了他们这些厮杀汉的面前，用近乎神迹一般的手段，将一个又一个三境甚至四境的修行者好像打孩子一般，敲出了这条竹意隐隐的绿竹巷。

　　赵飞颅自己就是三境上品的修行者，即使如此，他也依旧无法理解七境大宗师境界的修行者是如何做到这样轻松随意打倒低阶修行者的手段，这样的手段远比挥剑斩杀更叫人胆战心寒，但也更加叫人尊敬。

　　因为老夫人可以杀，但是却没杀。

　　救下临渊阁剩下的帮众之后，老夫人只是微微有些气喘的拄着拐杖，语气黯然的道：“都是大秦的孩子，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吧。”

　　赵飞颅以及一众本来想要趁势反杀，血腥报复的彪悍帮众默然垂手，簇拥着老人家退回绿竹巷的驻地。

　　对于底层的江湖汉子来说，也许还不是特别理解老人家不杀的含义，也许会觉得老人家太过心慈手段，但是对于可以轻松虐杀普通人的七境宗师而言，这种不杀，却值得尊敬。

　　所以在看到老人家脸上越发暗淡灰败的神色，以及越发佝偻的瘦小身躯，赵飞颅知道老人家已经很累了，也知道秦帝国修行界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身为七境宗师的李家老夫人已经太老，气血和生机日渐干涸，全靠着往日积累的真元修为支撑着自己不会死去。

　　这种将死的支撑非常辛苦，不会比躺在病床上辛苦挣命的垂死老人轻松多少。

　　所以赵飞颅希望这位可敬可亲的老人家尽快回去楚王府，因为那里有他们所没有的珍贵的丹丸药材，以及适合疗养的温泉汤峪。

　　“再等等吧。”李家老夫人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咸阳城的很多侯府还没死心，所以她必须在这里守着。

　　看老人家依旧坚持，再看看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赵飞颅无奈，只能挥手招来几名属下，低声吩咐下去。

　　片刻功夫之后，这块不算非常开阔的巷子口已经围上重重布幔，一个小型但却分外温暖舒适的小帐篷以极快的速度搭建起来。

　　赵飞颅扶着老夫人走进帐篷之内，帐篷内有暖烘烘的火炉，有点燃的熏香，有熬煮着的药汤，还有一把铺着厚厚靠垫锦被的竹椅。

　　老夫人点点头，眉目舒展开来，抬脚走到宽大的竹椅前坐下，缓缓坐下。

　　“不要太过担心，老三应该没事的。”老夫人低声安慰道。

　　赵飞颅点点头，他知道老人家说的是他们的阁主李莲歌。

　　老夫人围上柔软的锦被，如同任何一名衰老的老人一样缓缓闭上眼睛，但在闭上眼的片刻之后，一股莫名恐怖的庞大气息从老夫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缓缓上升，上升至整个南城幽暗的夜空中，略带炽热的气息如远古圣兽般悄然蛰伏，安静的注视着除过秦王宫之外的整个咸阳城。

　　即使李家老祖宗是气血生机已经衰退的七境宗师，但七境毕竟是七境，即使她没有了与大修行者动手的资本，但她的感知神念依旧是这世间顶端的强者。

　　一夜无声，掩盖住无数的腥风血雨，悄然过去。

　　这股恐怖的七境气息依旧在南城的上空盘旋，只要是六境之上的修行者都可以感知的到，包括踏着微熙的晨光，已经从南山别院从发，准备赶往渭城的南宫侯府大供奉令狐邱明。

　　须眉皆白，容颜枯瘦的令狐邱明看着似乎比李家老夫人还要苍老几分，但他其实远比李家老夫人要小的多的多，花甲之年的老人再苍老，在已年过百岁的老人面前也只能是个晚辈小辈而已。

　　如果只是年岁上的晚辈，令狐邱明可能还不是很在意，可是卡在六境中品近二十多年，就不能不让他的心中升起无数的感慨，甚至怨念，所以感知着城南上空恐怖的七境气息，令狐邱明忍不住想到，就算你的境界比我高又怎样？

　　你只能看着我出城，看着我去斩杀你的孙儿。

　　想到这里，令狐邱明似乎觉得舒服了不少，所以他身上轻盈的紫衫越发飘逸，行走在晨光薄雾下，也越发显得好像神仙中人一般。

　　走过肃穆的朱雀长街，跨过雍容的丹水河，令狐邱明骤然停下脚步。

　　不远之处，一名身材修长，神情安详，但头发之上却奇怪的插着一朵娇艳红花的落拓道人正站在一方屋檐之下，安静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