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白芷细辛

5、第 5 章

　　玄清门无量峰青耿洞华液池。
　　温热的泉水上乳白的雾气缥缈，商陆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仅露出小半张脸，额上碎发在雾气蒸腾间湿漉漉地贴上皮肤，愈发显得脸小的可怜。
　　舒服地喟叹一声，商陆放松身体滑入水中。
　　咕噜咕噜的水声在耳边响起，长发在水中飘荡缠绕。商陆看着眼前一片泉水，感觉到世界都安静下来的感觉。
　　一只纸鹤从洞外飞来打破了平静，它在水面上胡乱地扑腾着翅膀，努力引起着商陆的注意。
　　双指作剑破水而出，轻松夹住做幺蛾子的小鹤，商陆一跃而出披上了早已备好的里衣，对小鹤弹了个法诀，小鹤便摇头晃脑地开始传送对话。
　　“宫主，星宫辰长老出关了。”
　　“知道了。”
　　又是一道法诀，纸鹤扑腾扑腾翅膀向原路飞去。
　　身上水珠蒸腾为雾气消失无踪，里衣上的水渍也消失不见。
　　商陆穿上酱红色宽袖对襟配粉白色间金红色条纹裙，中加黑底大红梅花纹束腰，细白的手整理着束腰，玉臂动作间，烟灰色流云暗纹贴袖与腰间同色系带相得益彰。
　　披上一条松石绿轻荣纱披帛，商陆将头发半披着，用顶上乌发挽了个简单的髻，用一根木制玉兰浮雕簪子斜斜插着。
　　待到洞口时，商舞已等了一段时间，却无一丝不耐。
　　无量峰乃玄清门最高处，峰上终年积雪，山腰以下却是树木葳蕤，花朵争妍。
　　看到商陆头上仅一根木簪，商舞硬拉着商陆走小径下山，自半道摘了一朵半开欲放的红色山茶，小心翼翼地簪在商陆发间。
　　“花自离枝便要凋谢，你费这真气保存它也不可长久，何苦让她下来。”商陆笑着掏出铜镜上下打量起来。
　　“美人当然配娇嫩的花了。”商舞笑她心口不一，说着埋汰的话却对镜看得欢喜。
　　两人笑闹间到了星宫，却吃了个闭门羹。
　　星宫门外，商舞狐疑地询问着守门弟子，“什么，又闭关？”
　　“是的，回五长老和宫主，师父今早出关，不过半日便又闭关了，说是要卜上一卦，刻不容缓。”
　　“本座明明传信与他，言明宫主有事相商，他怎不多等一会儿？”
　　“可知何时会出来。”商路也问到。
　　“此次师父没交代时间，大抵是时间不定。两位的事情，师父闭关前，对弟子说，此次闭关就是为了宫主所求之事。”梳着童子髻的弟子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宫主所求并非易事，师父言他需要时间。”
　　弟子的回答在脑中回放，商陆向主峰行去，欲往勤学殿巡视弟子事宜以及看望下救出来的孩子们。
　　“小五，那些孩子们都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不容乐观。”商舞的神情有些难过，“根基的受损几乎是不可逆性的伤害，他们被采补地太严重了，再加上那水烟掏空了他们的精神，除了几个好运的，其他的算是废了，寿命怕是也不多了。”
　　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但从此大道无缘和至今所遭受的磨难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必然痛苦万分。
　　气氛冷了下来，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也是相对无言，默默地到了弟子习课学经的地方。
　　勤学殿外两棵三十来米高的银杏树连成一片巨大的阴翳，年少的弟子们在摇头晃脑地跟着传经总管念文章，好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可一想到在病榻上躺着的那些孩子，眼前的场景竟有些目不忍视了。
　　没待多久商陆便去了商舞的神农峰。
　　不同于无量峰，神农峰遍地草药，毒药解药杂呈，间或有毒虫蚂蚁之流排着队出现。
　　商舞轻车熟路地带着商陆来到回春殿内，殿内弟子们忙上忙下为病人们熬药换药或是准备药浴。
　　商舞拍拍手，弟子们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她，“都下去歇歇吧。”
　　神农峰一向散漫，忙着救人的时候从来不讲虚礼，且炼这般大量的药与丹的确是耗费了大量精神力，弟子也不多言就退下去了。
　　“我先去带你看最有希望的那几个吧，真是命大的，你最后救出来的那个孩子状态还算不错。”
　　明白商舞担心自己看到受不了的商陆，暗自笑笑商舞对自己地过分担心，不愿负了她的好意，便顺从地跟着她走了过去。
　　回春殿无数房间的一间，摆在不同位置的床上或躺或靠着已经有自己意识的孩子。
　　靠窗近的一张床榻上，男孩望着窗外的花发着呆，柔软发黄的发攒至头顶，偶溜出几缕碎发垂下，唇与脸都是枯白干燥，有几分恹恹之态。
　　突然听到什么的他带着几分警惕和防备地向门口看去，看清人影后，先是一愣，继而眼睛散发出光来。
　　是她。
　　商陆感受一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抬眼向那边望去，一个看着十二三岁的瘦弱男孩斜靠在窗旁，面黄肌瘦的小脸上唯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她看过来了，胸口妥帖收好的帕子仿佛在发烫，男孩的心跳得愈发剧烈，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声一声的石锤擂地的巨响。
　　噗通，噗通，噗通……
　　商陆收回目光，想起了他是自己从密闭石室中救回来的孩子。
　　看样子，眼睛已经适应光了，恢复得也不错。心想着，商陆认真地从最近的地方探查起孩子们的身体状态。
　　商陆虽不会医术，但也略通简单看诊。
　　她不看自己了，有些失望，男孩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商陆一一询问每个孩子的恢复状况，为孩子把脉检查。
　　阳光斜斜地照入屋内，商陆的侧脸被勾勒得愈发柔和了。
　　待看到男孩，商陆搭上他的寸关尺部细细诊脉，左右手轮换几分钟，又用真气探入他体内探查情况，放下心来，商舞的医术确实又精进不少，这些个孩子们大多都恢复良好，虽然暗伤尤在，总算是可以修炼了，自此以后好好修行，总能一点点温通经脉，若是命好找到什么宝物，恢复根基也未可知啊。
　　欲收回手的商陆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看了男孩一眼，随即释然。正要起身，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响起。
　　“敢问恩人……您叫什么名字？我……”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
　　其他孩子被这话带动，也看了过来。
　　商路一笑，也不介意直问名讳。
　　“吾名，商陆。”
　　窗外一阵风吹过，枝头开得半衰的红色大花落了几片瓣儿下来，和着地上的残红，在庭院飞舞起来。
　　一如男孩的眼中，只剩下那娇艳的红色。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