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白芷细辛

3、第 3 章

　　连在甬道尽头是一个宽广的石厅，踏足其间，商陆琵琶袖下嫩白修长的手不禁握紧。
　　石厅分割成数个小间，离商陆最近的一间内，正中央一个青铜三脚香炉有青灰色烟袅袅升起，几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围绕在香炉旁，面色贪婪地细嗅着青烟，两目涣散无光，她们神志不清，处于梦幻之中。
　　常年不见阳光使她们的皮肤白至透明，头发干枯粗糙 ，大把大把掉落暴露出青白的头皮，从偶尔发出梦呓痴笑的口中可以看得出牙齿的部分脱落和牙龈发黄溃烂。
　　皮肤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紧致娇嫩，变得纸般脆弱，她们的生命已经被透支太多了。
　　所有的小间大体状况相似。
　　不顾是否会有埋伏，商陆不再匿形，一掌劈开了隔离少女的房间，从储物戒中取出衣物遮盖在少女身上，指尖轻点几个大穴，取出丹药放入少女口中，喂她服下。
　　瞥一眼正中央的香炉，略一皱眉。念头回转之间，商陆终收回了欲毁去它的想法。
　　现在这些女子恐怕就靠着这烟续着一口气，马上毁去，恐有不妥。
　　帮所有的少女喂下药，花费了不少时间，商陆不通医学，也不知这药能不能起到作用，想要继续探究又担心歹人趁她不在再向这些孩子下手。
　　给每个人喂药的时候，商陆发现了这些女孩子都是单水灵根或单木灵根的练气期女子，修为被打散，气息也若有若无，显然是被人摅来行采补之事。
　　犹豫之间，袖里空间的联络符闪了一下，商陆欣喜地从空间中取出联络符，符中央的复杂花纹自纸上浮而起，闪现出荧蓝色的光。
　　五长老悦耳的声音自符中传出“宫主，您要不要紧，我们已经到了，要不要进去和你汇合？”
　　所幸来的是五长老，商陆松了一口气。
　　“小五，你带的大多是你峰下的几个女弟子吧。”
　　“是，也有大长老分给我的一部分弟子。”
　　“好，等一下你带女弟子先进，让男弟子在外面守着，机关已经被我破了，待看到岔路，人手分散，走除左手边第一个之外的通道，我在第一通道里，你们小心，注意余孽反扑。”
　　“好，马上下来。你自己小心。”
　　商陆静静地在石室里等待着，良久，一个藕粉对襟配烟灰罗裙，梳流云髻的女子急急向她走来。
　　“我来迟了。宫主，剩下的石室里是些孩子，不过看来你也应该猜到了，我已经暂且安置，弟子在那照看着，期间没有异样，看来余孽可能已经逃走。”
　　因着没有外人，五长老刘舞着急地拉起商陆的衣袖，看到确实安然无恙，放下心来。
　　无奈地看了刘舞一眼，商陆开口道，“叫弟子把这些孩子带走，和上面的人汇合，这里就毁了吧……你给那些孩子干净的衣物了吧。可有清醒的能叙事的？”
　　刘舞摇了摇头，“有迷迷糊糊有意识的，但是叙事还不能够，待送到门派调养一阵子应该就能知道事情经过了。”
　　“至于衣服你大可放心，给那些女孩都喂了药，实在危险的还渡了气。”
　　刘舞是捣鼓丹药的，有她做保证，商陆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
　　待刘舞联络完里外弟子，商陆便和她开始运气托起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们向外面走去。
　　小楼的废墟中，玄清门弟子在其中警戒地观察着四周，甬道的入口开始出现众人的身影。
　　商陆走在最后，当她出来的时候，一众弟子正要行礼，商陆抬手一挥，一股气流凭空涌来，托住了他们。
　　“不必行礼。救人要紧。”
　　商舞指挥着弟子祭起大阵，原本的阵法无法承受数量如此之大的伤员，几个弟子站定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便打出法诀祭起阵旗。
　　阵法的白光顾自交汇构建着。
　　而另一边，商陆自手中燃起两股火焰，一紫一红螺旋地交融起来，拧为一股大火向密道烧去。
　　火越烧越大，熟料惊变突生。商陆来不及交代一句便急急向火焰中心掠去。刘舞眼瞅着她没入熊熊烈火中的身影，脚下一个用力，轻身而起，也欲去追，却听商陆的传音在她脑中响起，“还有一个人。”
　　锐利的眼神扫过弟子，刘舞沉声道，“刚刚是谁检查得不够彻底，里面还有一个。”
　　众人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
　　到处都是火焰，商陆也是从火焰上传来的感应才发现还有一人，火焰自中间分开一条道让她穿过，一支细细的纯紫的火丝线延伸而去指明方向。
　　大火深处，衣衫褴褛的男孩双手抱膝蹲在一个狭窄石室的一角，这个石室没有光也没有窗，除了上升的温度，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听到声音已经成为一种奢侈，黑暗在消磨人的意志。
　　计划了那么久的逃跑就这样失败了，做出了那么多忍耐，还是失败了。
　　黑暗中他闭着眼睛，由心底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就在这个地方死去，没有人会知道，他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样。
　　他，不甘心。
　　石室自外面訇然中开，美丽魅人的火焰包裹着碎石离开他的身边，随之而来的那道身影也就直直地映入他的眼帘，也进入他的心里。
　　火焰像花朵绽放在她身边。
　　惊若翩鸿，婉若游龙。
　　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那道丽影将他抱入怀中，有着女性馥郁香气的褙子盖了来，遮蔽他的身体，也保护了他的可怜的自尊。
　　“别怕。”好听清脆的声音。
　　眼前很快又是一片黑暗了，冰冰凉凉的柔软帕子蒙在他的眼上。片刻，他重又感觉到了属于世间的清风。
　　周围传来细碎嘈杂的不同的声音。
　　“宫主出来了！”是个陌生的女声。
　　“好险，差一步，这个空间损毁就找不到这个孩子了。他被关在密闭的石室里，恐怕他眼睛现在受不了外界的光。那石室有些古怪，也难怪先前漏过了。”是……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是……宫主啊。
　　“人已到齐，阵起。”先前的女声。
　　耳朵听到的不再是因为长期禁闭幽静而产生的杂声，而是真真切切属于人间的声音。
　　活着，真好。

　　此时，相距千米之外的某处场所，七窍流血的丁不毅早已被拖下去处理掉了，面戴白玉面具的男子斜坐在寒冰玉石的椅子上听着属下汇报。
　　一身黑衣的属下面无表情地叙述情报。
　　“根据丁不毅的死相和描述的长相，推测应该是宫主商所为，皖南横水西分部的人已经撤了，收到消息，玄清门派了不少人前去，现在看来，分部多半已毁。”
　　“一个小分部，无妨，重要的是人都回来了不要给他们留下线索，至于原分部的那些人全部处理掉。”
　　杀阵的后门本不是为了生而建，而是为了能够防止活口被敌人抓住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而设。
　　“可是……那些‘药’都被带走了，万一那个人被他们发现……”
　　“呵呵，那些‘药’不过是废的，就算能说话，他们知道什么呢，至于那个人，我自有打算。不必管了。”
　　“是。”
　　今夜的风有点冷。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