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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不多时,刘后等进了宁寿宫,刘后、温妃二人,李妃拉着皇子世乾,齐齐跪下,给太后请安,恭贺贵体康健、万福金安。安平公主却“嘤”地一声,径直扑入太后怀里,泣声唤道:“母后!”太后轻轻抚摸她头发,道:“好孩子。”随即道:“你们都平身罢。”刘后等谢恩后起来,又见过皇帝,这才落座。

      孟丽君侧身立在一旁,只见刘后美艳柔媚,温妃娇俏伶俐,李妃温文端秀,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若论美貌,三人自以刘后为首,温妃其次,李妃又逊一筹。据闻李妃原是宫女,只因生了皇长子,才得以晋封妃位,一直谨小慎微,从不敢多言一句,多行一步,更不敢丝毫忤逆刘后。至于这位刘后娘娘,听说极能揣摩上意,心思灵巧敏捷,驾驭后宫恩威并施,是以十年以来,虽然并无所出,宠信却长久不衰。上前见礼道:“臣郦君玉叩见皇后千岁、两位娘娘及晋王殿下。”

      刘后笑道:“郦学士平身。你是救治母后性命的大功臣,不必多礼,本宫还应多谢你才是……”孟丽君正好站起身子,微微抬起头来,刘后骤然瞧见她面容,不由一窒,脸上笑容登时僵住。温妃、李妃二人眼前都是一亮,心道:“早听说新科状元郦君玉丰姿玉容,较之绝色女子尤胜几分,我还不信。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世上竟当真有这等宛如谪仙一般的人物!”

      公主已从太后怀里起来,坐在一旁,看到母后无恙,心中一宽,见了孟丽君,便想起先前的事情,这时找茬道:“郦君玉,你给谁都见了礼,却为何不过来叩见本宫?”孟丽君知她还在生气,走过来躬身道:“是,微臣见过公主千岁。早先多有失礼,公主大人大量,自然不会与微臣计较。”公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理睬她。孟丽君不以为意,垂下双手,站在一旁,并无丝毫尴尬之意。

      太后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皇帝将事情一说,太后摇头道:“平儿你当真胡闹得紧!若非郦卿家妙手仙术,你此刻已见不到母后了。这会子还在闹小孩儿脾性呢!”公主气道:“人家也是因为担心母后身子嘛!”忽然斜睨孟丽君一眼,凑到皇帝身前道:“这样罢,皇帝哥哥,既然他医术如此高明,不如别做甚么翰林学士了,索性到太医院去供职好了。”

      孟丽君一惊,心中苦笑道,果然传言不虚,这位公主千岁当真睚眦必报,竟能想出这样稀奇古怪的主意。好在皇帝立时摇头道:“不妥。郦卿本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就算太医院的院正也只正六品而已。他立下这样的大功,不升反降,如何说得过去?”

      公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站起来围着孟丽君绕了一圈,一面打量,一面叹道:“可惜啊可惜,当真可惜得紧。”孟丽君知她古灵精怪,不知又在打甚么主意,索性以不变应万变,气定神闲地垂手站立,不去接她话茬。

      到底有人沉不住气,接口道:“公主可惜甚么呢?”却是温妃。公主笑道:“可惜了这样一位丽容无双、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奈何造化弄人,却偏偏错生作了男儿身!倘若他是个女子,嘻嘻,就算皇兄的三宫六院统统加在一起,也只怕及不上人家一半儿的姿色。也难怪皇帝哥哥三日五日地召他进宫来,便是多瞧几眼这副花容月貌,也是好的,你们说是不是呢?”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刘后等三人说的。

      孟丽君心头一震,脸色丝毫不变。她知公主决计不会当真怀疑自己女扮男装,只不过为报私怨而随口戏言罢了,自己若出言辩解,反而着了形迹。听她这几句话语,一面嘲讽自己“以色侍君”,一面挑起几位后妃对自己的敌视。不禁暗暗摇头:不过一件锱铢小事,依情依理自己并无过错,公主竟一再纠缠,不肯罢休。自己得罪了她,以后恐怕再没好日子过了。环视一周,果见温、李二妃粉面微愠,皇帝神色颇不自然,刘后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掩口直笑。

      皇帝听公主说道“倘若他是个女子”,心中不由一动,待听到后半截,又微觉尴尬。他时常召见孟丽君,虽则主要是因为爱慕其文采才华,到底与他风流蕴藉的容貌不无关系。正待分辩斥责几句,听得刘后娇笑声,转口问道:“皇后笑甚么呢?可是在笑话平儿不辨雌雄、胡言乱语?”

      刘后敛了笑容,站起来施了一礼,道:“皇上恕罪,臣妾失仪了。臣妾确是觉得公主颠倒鸾凰,将堂堂大臣比作女子,不由失笑。不过也难怪公主这么说,便是臣妾素来自负貌美,在郦学士身前一站,也不禁自惭形秽呢。万岁,何不问问郦学士可有亲生姐妹?若当真有个与他一般相貌的姐妹尚未许人,臣妾可要恭贺皇上了。”皇帝听得心头大动,将公主调笑的话语抛到九霄云外,便当真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皇帝、刘后及温妃李妃四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孟丽君,等她回答。孟丽君脸上既不显惊宠之色,亦无仓惶之态,只淡淡答道:“微臣并无兄弟姐妹。”皇帝心中一沉,甚为失望,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好显露,毕竟脸色抖了一抖,温妃李妃俱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刘后虽竭力掩饰,依旧遮掩不住面上喜色。她昨日得了父亲遣人送来的消息,几番前来宁寿宫探听消息,均被拦阻于外,不得进入。今日挑唆公主硬闯,终于得以入内。依她先前的想法,孟丽君立此大功,必定深得皇帝宠信,可她既得罪了安平公主,坏话自有公主去说,自己正好借机设法加以笼络。可乍一见面,不知如何,内心深处便隐隐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立时放弃了笼络她的念头。

      一时殿内一片沉寂,各人都自心念纷杂。却听见太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众人一惊,回过神来。太后道:“郦卿家,你过来。”孟丽君走过去。太后握住她手,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面带怒容,道:“瞧瞧你们,一帝一后、两个妃子、一个公主,哪里有半点身为人主的模样?郦爱卿纵然相貌生得娇柔文弱些儿,他是我老哥哥的乘龙爱婿,又是哀家的救命恩人,更是当世少有的奇才良将,你们对他一再戏弄,是何道理!”众人听得太后动怒,自皇帝皇后以下,连安平公主在内,俱不敢再说一句话,齐齐跪倒请罪。

      太后转头望向孟丽君,脸色和缓下来,说道:“君玉,今后不论朝中后宫,若还有谁再敢用相貌来调笑于你,你尽管来告诉哀家,哀家必不与他善罢甘休!”孟丽君大为感动,听她这一声“君玉”,真宛如是叫亲生儿子一般,应道:“是。臣恳请太后千岁息了怒气,切莫再伤了身子。”

      太后点头道:“哀家也有些累了,若是药性发散够了,哀家想上床歇一会儿。”孟丽君估摸时辰差不多了,伸手搀扶太后进卧房休息。余下皇帝等人,依旧跪着,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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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香兰香玉服侍太后歇下,孟丽君从卧房里出来时,刘后等俱已告退,外殿只留下皇帝一人,见了孟丽君,脸上不禁微显讪色。孟丽君只作没看见,上前回道:“太后千岁已经歇下。微臣查看过太后脉象,一切安好,皇上无须忧心。”皇上得了台阶,自然也绝口不提方才的尴尬事。

      又说了一会子太后的病况,孟丽君忽然跪下道:“微臣有一事自作主张,请万岁降罪。”皇帝奇道:“甚么事?”孟丽君从怀中取出那份战败表章,双手呈上,道:“此乃前方紧急战报,当日兵部朱侍郎不敢进宫惊扰皇上,命臣转奏。微臣见万岁这几日忧虑太后病体,不敢再分扰万岁心神,是以自作主张,并未将表章上呈。如今太后身子已然大好,军情紧急,臣不敢不奏。其中若有延误军机之处,臣甘愿领罪。”

      皇帝接过表章,顺手将她扶起,道:“爱卿说哪里话,你考虑周详,朕怎会怪你?”读罢战报,眉头微微皱起,忽然想起先前之事,问道:“爱卿你方才曾说,生平第一喜好,便是兵法,生平第一自负,也是兵法。朕信你乃文武双全的天纵奇才,你且说说,对现今这场战事你怎么看?”

      孟丽君数月以来一直谋划的计划,终于在这一刻水到渠成。对此早已成竹在胸,当下侃侃而言,将自己的观点看法一一表明。说到种种迹象显示,或许有人在暗使奸计、希冀借战事除去某些武将时,有意无意地提到,自是战后擢升之人最有嫌疑,口风直指兵部尚书彭如泽。她心中明白,此刻攀扯出国丈,有百害而无一利,皇帝对刘捷还十分信任,自己又无凭无据,他岂肯轻易相信?反而会将辛辛苦苦营造出的、皇帝对自己的好感尽皆破坏。而彭如泽原只是贵州巡抚,自出任兵部尚书以来,长期不在朝中,皇帝对他并无明显好恶,以他作为突破口,自然要容易得多。

      皇帝听她口若悬河,将这一、二年间的每一场战役如数家珍般地逐一列出,并详加分析,于关键之处一针见血、锋芒毕露,推理严密有理,令人信服,不由连连点头。听她说完,又问:“依爱卿所见,此番叛军卷土重来,朝廷可有胜望?”

      孟丽君抬起头来,清冷如霜的目光与皇帝对视一眼,朗声道:“臣请圣旨,可要微臣直言无忌?”皇帝道:“卿直言不妨。”孟丽君一字一句地道:“朝廷最终定能取胜……”顿了一顿,转口道:“……却非如眼下这般兵力部署所能成。”

      从前皇帝听朝中大臣奏对军情,文官们不通兵法,不了解战况,长篇累椟,却说来说去全然说不到要点;而武将们又往往不善言辞,奏对起来磕磕巴巴、毫无条理,听上大半日也不知他们究竟要说甚么。此时孟丽君的一番分析,皇帝直听得津津有味,又听她说道“朝廷终能取胜”,更来了兴趣,道:“哦?爱卿细细说来朕听。”

      孟丽君凝神片刻理清思路,奏道:“臣之所以敢断言朝廷最终定能取胜,有三点原因。第一,叛军所占四省,除了两广为李逆原本所在之外,其余云南、贵州及福建三省,均或多或少受了战争侵扰,百姓流离失所、百业俱废,是可想而知的。反观我朝,只有南方一、二省略受侵扰,其余地方春种秋收一切如常,我朝实力自是远远超过叛军。”

      “第二,李氏父子兄弟三人,李延亭已死,李汝章、李长宁兄弟相互猜忌,此番直拖了一年方才起兵北侵,微臣估计定与此事有关。长久下去,李氏兄弟难免不会祸起萧墙,自然于我有利。”

      “第三,我大元朝廷开国近百年来,一直太平无事、四海臣服,百姓安居乐业,不思战事。李逆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挑起战事,且残忍好戮、杀人如麻,人心向背自不言而喻。由此三点可知,只要朝廷坚持不懈,最终定能战胜叛军。”

      皇帝听得精神大振,连道:“好,好!”随即问道:“爱卿方才还说,‘却非如眼下这般兵力部署所能成’,又是甚么意思?”

      孟丽君起先还担心皇帝对此不甚感兴趣,不想谈论了近一个时辰,他竟丝毫不觉疲倦,依旧一个接着一个地发问,正合自己心意。看来皇帝果然并非糊涂帝王,还是值得辅佐的。心中一阵宽慰,回道:“微臣对如今主领平叛大任的两位大人颇有置疑。记得两年前,彭尚书还只是贵州巡抚,他领军抗击叛军,民间送了个外号,唤作‘常败将军’,讽刺他屡战屡败、损兵失地的战绩。且不论这样一位将贵州全省都送与叛军的巡抚老爷,究竟是如何升作的兵部尚书,只说眼下战情:呼延将军用兵向来谨慎,从两年前的战事可见端倪,当年泸州会战,若非他及时接应,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了。以他对叛军的了解熟知,区区一场小捷,怎会令他贪功急进、轻易中了圈套?只怕其中另有原委,微臣大胆揣测,恐怕与彭尚书不无干系。”

      当下将自己从前对朝廷军队缺乏统一部署指挥、猜测两军会合后恐会互相制肘的忧虑说了,以此为引,提出了数项部署中存在的问题。又道:“呼延将军用兵谨慎,守成有余,进攻上却未免稍有不足。眼下敌攻我守,以他为将自是正好,却非长久之计。日后朝廷要收复失地、平定叛乱,却需另寻将才,方能事半功倍。”说罢又详细解释分析。

      君臣二人这一番谈话直说到掌灯时分,仍然意犹未尽。直到香兰过来通报太后醒转,孟丽君才又进去请脉抚琴。

      皇帝站起来踱了几步,转头望见案上打开放着的那道战败表章,脑中不由回思起这几个月来在郦君玉所呈文章中屡屡见到的兵书妙语、前些时日读过的三篇兵法、以及先前听闻的那一曲慷慨激昂的《长河吟》,又细细回想方才君臣二人的一席谈话,心中一动。他从太后病情好转之时起,便在考虑该当如何奖赏郦君玉这一次立下的大功,这时心底已然有了盘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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