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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脑中正思念纷纭间,忽听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不由秀眉微蹙,太后服过药才刚入睡,皇帝也回偏殿稍作歇息,甚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抗旨不遵、在殿外高声喧哗?听得脚步声朝着正殿而来,忙迎出殿去。

      只见权昌领了几个小太监跟在一位宫装华服的年轻女子身后,哭丧着脸连道:“殿下慢走……”既不敢高声说话,更不敢出手拦阻,只得跟在后面。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明丽绝伦的俏脸上满是怒容,理也不理权昌等人,径直向宁寿宫走来。

      孟丽君心中一动,已然猜知她的身份,上前两步,行礼道:“微臣郦君玉见过安平长公主。太后千岁才刚入睡,请公主放轻脚步。”那女子正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妹妹安平公主,只因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同母手足,又是先帝的遗腹子,自小便深得太后、皇帝的万般爱宠。这位公主千岁容貌娇俏如花,性情却是刁钻任性之极,各种古灵精怪的把戏层出不穷,不少王公大臣都曾受过她的戏耍捉弄,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一笑了之。朝中的青年才俊提起这位公主殿下,俱是又喜又怕。人人都知,一旦尚了这位公主,不仅得了一位美貌无比的妻房,荣华富贵更唾手可得,但只怕也要做好后半辈子吃足苦头的准备了,鸡飞狗跳、举宅不宁,那将是家常便饭了。

      安平公主停住脚步,将孟丽君上下打量一番,心中虽怒,也不禁暗暗赞道:“好个玉树临风的俊雅人物!”脸上神色不变,傲然道:“你便是那个自作主张、给母后医病的郦君玉了?给本宫站到一旁去,我要进去探望母后!”

      孟丽君纹丝不动,轻声道:“皇上有旨,以太后贵体为重,便是皇亲国戚、朝中大臣,也一概不能入内。微臣深知公主千岁一片至诚孝心,但此时实在不宜惊扰……”公主素来娇纵,宫中自太后、皇帝以下,人人对她千依百顺,几曾违拗过她心意?不待孟丽君说完,便截口道:“你少拿皇帝哥哥的圣旨来压本宫,我就算抗了旨意,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翰林来管。今日本宫非要见到母后不可!”说着向殿内走去,也不信她真敢拦阻。

      孟丽君脸色一沉,太后病情虽已好转,眼下正是调养的关键时刻,若受打搅,虽无生命危险,于身子康复却大大有害,只怕要多将养三、五日方能痊愈,自己却哪能在这深宫之中再多待这许多时日?再者倘若任由公主开了此例,皇后等一众妃嫔又当如何?自己希冀暂时去除宫内眼线探视的打算岂非落空?当下沉声道:“来人!将公主拿下,送出百丈之外,不得再行靠近。一切后果由本官承担。”

      权昌这两日守在殿外,已知孟丽君有治愈太后的天大功劳,更看得出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之高,更何况早有旨意,命众人一切依从郦学士吩咐。将手一摆,几个小太监上去,将安平公主围住。公主又惊又怒,忽然向殿内高声叫道:“皇兄,皇兄!”

      孟丽君一惊,心中对这刁蛮公主越发厌恶。这时听得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道:“平儿!你怎么敢在此高声喧哗!”原来皇帝睡梦之中听得响动,连忙起身,出来查看。

      公主大喜,冲过去道:“皇兄……”皇帝已捂住她嘴,拉到二十丈外,方道:“母后刚刚入睡,莫要惊扰。”公主眼圈一红,哭了出来,道:“从昨日到今日,我已经来了五、六回,每回都说母后睡着、不让打扰。我不管,我不管!今日见不到母后,平儿决不回宫!”

      皇帝素来疼惜这个嫡亲御妹,也知她心忧太后安危,才会擅闯进来,不忍再责备于她,只道:“朕已颁旨,此间一切俱都依从郦卿的吩咐。他医术高妙,救了母后性命,若他肯让你进去,自然不会惊扰母后病情,你进去探望自也无妨。”说着挥手将孟丽君召来。

      公主无奈,何况听得皇帝亲口说道,是孟丽君救了太后性命,方知听来的传言有误,心中也生出感激之意,只得放下身段,软语央道:“郦学士,方才本宫一时心急,出语得罪,望郦大人念本宫孝心一片,让我进去探望母后。”孟丽君躬身道:“微臣不敢。只是此刻委实不能惊扰太后千岁,依微臣估计,太后未时便会醒转,公主可否未时再来宁寿宫?”

      公主料不到自己低三下四地央求于她,到头来她还是不肯让自己立时前去探望母后。公主本是金枝玉叶之身,言语行事全然以自我为中心,向来不会去考虑他人的想法苦衷,这时只觉自己都已经勉为其难、放下身段地央求了,孟丽君便该感激涕零、遵命行事才对。这人竟然还不肯依从,自是大大的坏蛋了。足尖在地上重重一顿,怒道:“好,好!郦君玉,你记住今日!”说着也不向皇帝行礼,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孟丽君生平所接触过的女子,如苏映雪、荣兰,甚至孟府、梁府的丫鬟下人们,都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之人,还从未遇见过如公主一般刁蛮娇纵、烈性如火的女子,不由一愕。皇帝倒讪笑着解释了几句,道:“平儿自小就这个脾性,朕和母后太宠她了,才会如此。爱卿不必在意。”孟丽君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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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太后午睡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全身说不出的舒泰。心中甚是高兴,提出要下床走动,看看外面的风景。孟丽君知太后身体已无大碍,余下只待慢慢调养,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此时正该起来走动走动,活络筋骨。当下与皇帝二人一左一右搀扶太后起身,在卧房内缓缓转了一周,扶太后坐下。宫娥香兰打起帘子,和煦的阳光照在三人身上、脸上,泛起淡淡的金光。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粉妆玉琢、俊美得不似尘世中人的绝色少年,心中满是惊叹,赞道:“郦卿家,难为你小小年纪,不但文采大魁天下,医术更是如此绝妙,将哀家从鬼门关里生生救了回来,相貌又是这等出众。老哥哥果然好眼光,竟招得这样一位有才有貌的好女婿。映雪那孩子领进宫来我见了一回,也是个有福气的。”拉了她手,脸上满是慈意。

      孟丽君与她慈和安详的目光一对,心头大动,一时竟有些不能自持,忙垂下眼帘,回道:“太后谬赞了。太后福泽绵长,贵体自有百灵庇佑,微臣不敢贪天之功。”皇帝笑道:“爱卿不必过谦。你的功劳,这几日来朕都一一瞧在眼里,再过些日子,等母后身子大好了,朕一定要重重赏你。你若有甚么心愿要求,这几日只管想好了,朕富有四海,只要做得到的,决不食言。”

      孟丽君心中砰砰直跳,皇帝居然如此轻易便许下了这样一个诺言,自己先前的盘算计划已全然不必施行了。救治太后这样一份天大的功劳,得来毫不费力,只能说是运气实在太好了。镇定心神,跪下磕头道:“臣谢主隆恩。”

      太后含笑看着这一切,甚为满意,转头间忽然见到案头瑶琴,想起一事,问道:“哀家这几日昏睡时总隐隐约约听到琴音,柔和清婉,有如仙乐,教人闻之心神俱醉,不知身在何方。皇儿你可也听见了?”皇帝笑指着孟丽君道:“这又是郦卿的功劳了。他以琴音催眠,令母后安然入睡。”

      太后恍然道:“怪道哀家前几日辗转难眠,这两日却睡得安稳,原来是郦卿的妙手仙术。”向孟丽君道:“哀家素来也好音律,最喜七弦古琴。梦里听闻爱卿雅奏,当真妙不可言,只恨神志不清,不得细细欣赏。现下爱卿可有兴致抚琴一曲,让哀家得以一饱耳福?”

      孟丽君微微一怔,心道今日运气果然绝好,不但皇帝轻易许诺,就连本已可有可无的原定计划,都教太后一语提到眼前。既如此,便依计而行就是,至少也能在皇帝心头留下深刻印象。于是躬身回道:“太后便是不说,微臣也要献丑的。只因微臣这几日反复思量,已大体有了一个根治太后心悸宿疾的法子,正是要以琴音为辅。”太后和皇帝大喜,齐道:“此话当真?”太后为心悸所困数十载,虽然不常发作,但每回发作起来,心中燥扰欲狂、头晕目眩,透不过气来,胸口刺痛难当,几欲昏厥。此番更险些丢了性命,听她说道有法根治,如何不欢喜过望。

      孟丽君道:“微臣岂敢妄言?”一面从袖里取出一张写好的方子,命香玉拿出去交由权昌煎药,药好立时端来,一面在琴案前告坐下,说道:“此曲慷慨激昂,奏的是沙场鏖战之音。待会太后千岁听了琴曲,如觉心口不适,宛若宿疾初发,不必慌张,只管平心静气,将药饮下,继续听曲就是。”

      铮铮的琴音响起,为变徵之音,清越豪迈,气冲霄汉,如金戈,如铁马,似战鼓,似号角,铿锵激昂,动人心魄……皇帝虽将大部分心神放在太后身上,琴曲入耳,仍觉心脉激荡澎湃,热血如沸。太后先是凝神赏曲,只听琴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凶险,在几番以为难以为继之时,却听琴韵举重若轻、履险如夷地转了上去,操琴人指法之纯熟巧妙,实在匪夷所思。

      听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太后渐觉心跳加剧、呼吸急促,便如从前心悸初发之时。这时药已煎好端来,香兰、香玉二人服侍太后服药。孟丽君琴音不止,直到将整首曲子弹完,最后以一声急吟嘎然收住全曲,方慢慢站起,走到太后身旁,把过脉搏,又等了片刻,才取出银针下了数针。皇帝站在一旁,插不上手,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二人。过得一会,见太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额上已微现汗珠,一时手中并无丝帕,便伸出袖子为太后拭去汗水。

      孟丽君轻声道:“眼下千岁可是觉得好些了?微臣此法,便是以琴音引发心疾,再用药疗治。依臣估计,如此反复若干次,太后宿疾当有望根治。”太后点头道:“哀家无碍。既是如此,就有劳爱卿费心了。”

      皇帝放下心来,说道:“母后累了,可要上床歇一会儿?”太后还未答话,孟丽君已进言道:“启奏陛下,臣知太后贵体疲劳,但此番用药不同前次,药性偏凉,难以发散。微臣虽佐以银针之术,到底只散得四、五分。为全药性,太后千岁此时不宜休息。”太后听了,微笑道:“哀家在床上躺了这许多日子,眼下也不想再躺着了。来来来,穆儿,你坐下。郦卿家,你是我救命恩人,又是我的侄女婿,不是外人,你也坐下。咱们就在这里说会子话好了。”

      二人依言坐下。孟丽君听得太后无意中唤出一句“穆儿”,皇帝名讳中正有一个“穆”字,又见皇帝挨着太后坐下,神情亲密。如此一派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出现在皇家深宫内苑之中,实是难得得很。孟丽君触及心思,不由微生感叹。

      太后虽有些疲累,精神甚好,问道:“卿家方才奏的是甚么曲子?哀家通晓音律,却也从未听闻此曲。”孟丽君回道:“此乃是三国周郎名曲《长河吟》,曲调肃杀激荡,原非宫廷音乐,难怪太后千岁不知。”皇帝一惊,道:“《长河吟》?这可奇了,郦卿你竟能弹奏此曲?”脸上满是惊异之色。太后诧道:“郦卿能奏此曲,却有何奇怪之处?”

      皇帝解释道:“母后有所不知,那周公瑾乃三国时有名的儒将,手握重兵,镇于江东,文韬武略俱是一时之雄。这曲《长河吟》,倘若不学兵法,便是再如何精通音律之人,也只能略得皮毛,万难奏好此曲。如非胸中能将百万雄兵之人,更决计奏不出其中恢弘气势。朕听郦卿弹奏此曲,琴音铿锵,音随意转,挥洒自如,难道……难道爱卿竟还通晓兵法不成?”

      孟丽君微微一笑,道:“微臣生平第一喜好,便是兵法,生平第一自负,也是兵法。”皇帝太后俱是一惊,听她淡淡说来,不加一字解释,不知怎地,却是深信不疑。

      皇帝忆起前事,道:“是了,是了。那日朕和梅卿谈论诗文,朕问最近可见到甚么好文章,他奏道有好文,却非文章,呈上三篇兵法,说是郦爱卿所著,朕还不信。原来爱卿当真允文允武,果是天纵奇才。”太后笑道:“那是菩萨保佑我朝,才会降下郦卿家这等文武双全的奇才。哀家听说如今叛军又兴风浪,北犯我朝,郦卿家既有如此高才,皇儿正宜重用才是。”皇帝点头应道:“母后说得是,且容儿臣考虑。”

      这时宫外传来一声轻咳,三人抬眼望去,见权昌立于殿外,远处人影绰约,都是随驾的宫娥太监。稍近处俏立着四个宫装美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安平公主,更有一人手里牵了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孟丽君立时猜出她们的身份,为首之人自是正位中宫、宠冠六宫的皇后、刘捷长女刘燕珠,那个小男孩当是皇长子晋王世乾,牵他手的定是其母李妃,另一个想必是温妃了。自己只与公主约定未时前来探望太后,却怎地多了这许多人?脑中蓦地闪过一念:“莫非早先正是皇后挑拨公主前来宁寿宫,是以才会得了消息?”心念飞转,此刻若再不容探视,势必与宫内一众妃嫔结下仇怨。好在自己已得皇帝金口许诺,尽可放心。

      当下从椅中站起,奏道:“此刻太后千岁精神甚好,正可召见皇后、公主。微臣先行暂避。”皇帝摆手道:“无妨,爱卿只管留下。”向权昌道:“宣她们进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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