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百鬼宴之纸舞 ...
-
百鬼宴之纸舞
纸舞(注释:无风之时,家中笔墨纸砚纷纷起舞,便是纸舞的恶作剧,纸舞没有危害,真实形态不详,妖怪话谈集记录最早出现在神无月也就是十月,稻生怪録绘卷记录为七月)
君似将来临
风铃已报信——俳句
时日绵长久等久失忆
于是一舞为朝
一舞为夕
独舞似醉于云中雨无人巧遇
常笑常戏常看透
好忘却忘却好曾经
若有谁问起当初,纸舞总说记不清了,若再问起是疼痛还是麻木,纸舞就摆出苦恼的表情,好像真的忘了一般,抱怨对方为什么出这么难的问题。不过这问题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于是再多难以启齿的过往,也算称了他的心意,不必提起。
幽谷响,返魂香,觉与纸舞是百鬼夜行中难得没有具体形态的妖怪,他们都有固定的躯壳承载,只是或因为需要或因为习惯,非常少以真身出现。不过不难察觉,如果你看到水逆流,花瓣树叶飘摇却无风,遗失的东西突然出现,那一定是纸舞正自娱自乐,不要害怕,他已不会伤害任何人。
二十一间堂曲水之庭,纸舞在空中翻转着,空气中透明的手指挥动,池塘里的水便自半空划过,搭成一座桥,他早年得了一个留声机,几张和风古乐的黑胶碟片,心情好的时候就随着三味线的旧调跳上一曲,而他心情总是很好,年头多了,碟片也一张接一张到了使用期限,最近的这张老是卡在同一个地方重复两个音节。
“啊,又坏了。”纸舞不掩失落,飘到留声机旁,空气中随之出现一只好看的右手,像最昂贵的扇骨线条如纸舞这名字般美妙,这样的右手对着留声机敲了几下,却毫无用处放出的音乐没有好转,看来还是碟片太旧了,“没办法,要用最后一张了。”
纸舞把坏掉的唱片小心翼翼的收进书柜底层,抽出最后一张没使用过的,隐约想起这是谁送给他的,但又记不起来更是说不清。
算了,不重要,与时俱进换个机器比较着急。纸舞想着,把新碟片放好,可吱吱呀呀的转了一阵却没出现音乐,
“舟幽,要就此说再见了,不对,应该不会再会了。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尽管我没给你留下什么美好经历,但还是希望你偶尔会想起我,想起我存在过,因为你现在如果过得好,首先要谢谢我。”
这声音是自己的没错,舟幽是自己久未出现的真正名字,要怎么表达呢?他最先忘却的另一个自己在离开前留给了自己几句话,绝望中还带着得意,等到如今完全没有防备,突然出现来个意外惊喜。
“真是过分。”他正要去关留声机,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却紧接着响起,似是恶作剧后的安慰奖,让他忍不住又回到舞蹈中。
庭院里数不清的白色纸片没有章法的飘来飘去,舟幽,舟幽,舟幽脑子里闪现的是一片又一片曾经。巴掌大的纸片拼成一块幕布,翻出他以为不再重要的过去。
那是几个世纪前一场妖界最激烈的战争,舟幽有着当时所有妖怪都惧怕的天赋。纸舞由念力而生的每一张纸符皆为蛊,蛊有善意的也有邪恶的,而舟幽的纸符用之不尽,既然是天赋,当然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在战争中,他不似阴阳师需要画八卦乾坤,也无需动用兵器,邪恶的部分在战争中不断扩大,所有不随他心意的,不管是人是妖,是花草还是猛兽,都会以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惨烈方式死去。
那场战争他独自与三方为敌,但无论多厉害的妖怪都不敌他一张轻薄的蛊,接着,好的意念他都忘了,残杀变成乐趣,到最后,舟幽回头看,自己所到之处全无活物,他不控制阴暗力量的后果就是被全世界留在一片血腥的死寂里。
偏偏在他将醒未醒的时候,战争结束了,滑头鬼公子煞与阴阳师们约定不再踏足人间,阴阳师便和合力用十几只式神围捕舟幽到死之森。式神本没有生命,靠阴阳师附着的法力行动,舟幽的蛊也不管用了,但他不妥协,阴阳师们也只有困住他一天是一天。
“无聊啊。”杀戮的快感开始模糊,一年,十年,邪恶的自己好像睡着了,阴阳师世代交替换了一个又一个,十几只式神也跟着变化更新,舟幽依旧和外界没有接触。
于是,舟幽最后的消遣只剩哼着自己编的曲调在空中舞蹈,转着圈,看荒芜的土地长出新的花草,看四季的风,清凉的,凛冽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十几岁的小阴阳师忍不住好奇,偷偷靠近看他跳舞。
“你跳的真好,怪不得叫纸舞。”
“是么,我也不知道。”得到称赞的舟幽不知所措,只好停下来等小阴阳师的下文。
“只是这里没有曲子,可惜。”小阴阳师认真的表示遗憾。
舟幽惆怅的点头,“好久都没听过曲子了,在你来之前,也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话,好想去外面看看。”
“那可不行,我父亲说你是最邪恶的妖怪,要一直关着你,人们才会平安。”小阴阳师说的都对,所以舟幽真的沮丧起来,他的天赋既强大又可怕,岁月流逝,现下想起十分厌恶当时以残杀取乐的自己。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去掉我施恶蛊的天赋呢?”
“现在应该是没有,不然父亲和其他阴阳师也不会一直把你关在这儿。”小阴阳师回答,“不过我会努力试一下,总会有方法。”
小阴阳师没有骗舟幽,他努力着,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途中没有想出办法却送了他一个留声机。不过接不上电,再后来,小阴阳师成了一家之主,把囚禁舟幽的地方从死之森挪到了二十一间堂。留声机能用了,小阴阳师也常来找滑头鬼商量如何解决纸舞的天赋。
“舟幽,我没骗你,我找到方法,你要自由了。”阴阳师七十岁,在舟幽眼里仍旧是个孩子。他其实不信的,活了上千年,他仍旧眉眼如画,俊俏如青葱的少年,心却皱的比七十岁的阴阳师严重得多。
阴阳师见他不答也不再多言,过了几日,请了滑头鬼和住在二十一间堂的其他大妖怪来。“纸舞,现在有一个办法能让你结束被困的生活,但是这个办法也会让你十分痛苦,你愿意么?”滑头鬼站在阴阳师身边,表情少有的严肃。
“有多痛苦?”舟幽想不出。
“分裂出最邪恶的一部分你,如果以人来说,痛感可比削骨剜肉,稍微把握不好,恶蛊除尽善蛊也可能再施展不了。”
说的邪乎,可舟幽毕竟没有经历过,也猜不出具体的感觉,可是他记得他伤害过的生命,如今若能体会十分之一,也算还债吧。
“以后我就能自由自在的跳舞了?”
没想到他考虑了半天竟问出这么个问题,一时滑头鬼和阴阳师都愣住了。
“是。”一直没开口的大妖怪之一手之目开口回答了,他眼神毫无波澜,而手中却多出一只瞳孔看向舟幽
“那好。”
答应的轻松可真没想到那么痛啊,舟幽回忆到分裂自己的过程,纸片拼成的幕布都变成黑色,又瞬间转变成血红色。邪恶的部分那么顽固,先是不肯离去在他的身体里冲撞,又奋力撕扯了几只式神,最后被大妖怪们联力压制,奄奄一息的时候,托阴阳师用黑胶唱片留了一段话给另一个自己,邪恶的纸舞,终是不甘的消失。
“你还是想起来了。”滑头鬼不知何时到的,打断了舟幽回忆最痛苦的部分。“你现在很好,过去的事记起这一次就够了。”
“老头儿,你说我是不是傻,那么厉害的妖术,说不要就不要了。”舟幽笑着调侃自己。
滑头鬼本就不高,此时头仰上天发脾气的样子让舟幽忍不住真的笑出来,怎么也停不了,眼泪都浸湿了脸颊。“你不傻,你只是找回了本性,还有,我是百鬼之王,魑魅魍魉之主,谁准你叫我老头儿?”滑头鬼摸了摸后脑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算啦,有事求你,不计较这回。”
“百鬼宴的日子快到了,发请柬的事?”还能有什么能让这怪老头儿放下吃喝玩乐,必然是更多的吃喝玩乐。
“识相,早点儿办,回头我送你台电脑,网上下音乐多好,那破留声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首歌,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滑头鬼小声发牢骚,一边说一边往大门跑,侥幸躲过舟幽的大纸团攻击。
“那是小阴阳师送给我的,当摆设也很好看啊。”舟幽听着留声机放着最喜欢的那首曲子,觉得感动,又很感激,他真高兴啊,打心里认为那时的疼痛换来的自由与轻松多么值得。
于是他顺着老头儿的话,打开一张张只听他指令的十番锦,从抽屉里抓出几把殉字鬼撒在上面。
“请白藏主大人赴百鬼宴。”这家伙腹黑却善良,当年也是最早站在人类一边的大妖怪,就是很难捉摸,被他看上的,不管什么都肯定跑不了。
“请手之目大人赴百鬼宴。”后来才知道手之目当年为什么那么肯定的说“是”,果然同是天涯沦落妖,相逢何必曾相识。
“请........”嘲风就住隔壁,过几天见面说就行,省一张十番锦,不知道他的青春期忧郁症只好没有。
“请猫又???”,“猫又现在住哪?以前那块地都被自己折腾残了(猫又原住地为死之森)唉,我还没想起来,你飞去哪啊?”
“请日和坊大人赴百鬼宴。”说什么这次也要留沐多即多住一段时间,他那个偏僻的祠堂有什么意思,一起唱歌跳舞才是正紧事。
“请酒吞童子大人赴百鬼宴。”这小魔头,最厉害的就是他了,当年制服另一个自己出手最快最狠的就是刑婴,如今折磨起公子煞也是毫不留情。
“请。。。。。”
................................
舟幽反手在妖界下起一场纸雨,是给小妖怪们的请柬,不多时便传来回馈,小妖怪们像过节一样,欢呼着,还有感激他的尖叫。
多庆幸,重生之后每时每刻,都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