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舍》十五望

5、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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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清茶落喉，寂然湿润了眼眶──

　　桂林小镇。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卖力叫唤招唻生意，民风淳朴，偶尔路过一个小孩手中拿着点水果，笑嘻嘻地跑过。

　　卖干货的老伯叮咛一句：“小心地滑。”

　　小孩脚步不停，回头应：“嗳！”

　　小孩跑回家，拉下帽子，露出一双明亮透澈的眼睛，“妈妈，街口李大叔送了我两个梨，我们可以一起吃！”

　　女人停下洗菜的动作，转身道：“有没有多谢人家？总拿别人的东西来吃！”这里的街坊善心帮衬。虽是责怪之意，并无责骂之情。

　　女孩抱着母亲手臂撒娇道：“李大叔见我帮他摆摊才奖我的，不是白拿的哦！”

　　林玉轻弹她的额头，语气无奈又宠溺道：“你呀！”

　　林玉的丈夫是前线的军人，在她早年生下女儿不久便跟随军队出去，在女儿杜清雅六岁时因公殉职，林玉便带着女儿回丈夫出生的小县城居住，怀念亡夫且爱上这里的风土人情。

　　不知不觉已在这住下五年，街坊邻里热情善良，见她们孤儿寡母的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帮衬着。林玉并非白受人恩惠，也常常做些小点心送他们吃，互相帮忙吧。邻里之间一来一去便也很快熟络。

　　林玉是农村出身，只念过小学，但思想并不封闭。虽杜清雅大大咧咧的，仍会有少女心事，林玉便偶尔主动与她聊聊，她是杜清雅的妈妈、也是朋友，杜清雅对母亲又敬又爱。

　　在杜清雅即将升读高中时，拿着通知书雀跃地奔回家，“妈妈妈妈！我填的第一志愿高中录取我了！”

　　林玉闻言一笑，“我们家清雅真厉害！”

　　杜清雅很高兴，搂着林玉的手、头靠在她肩上，“那有什么奬励我的呀？”

　　“知道你回来，今天做了清蒸排骨、炒白菜、咸香茄子，还熬了冬瓜玉米汤。”

　　杜清雅欢呼：“耶！都是我爱吃的菜！汤能喝了吗？”

　　“早舀出来了，现在温度应该正好。”

　　见女儿无忧无虑的欢乐模样，林玉不自觉也弯了眉眼，慈爱地看着她。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女儿，又乖又聪明。

　　也许在每个父母眼里，自己的儿女都是最好的。

　　杜清雅高中毕业，报读了一所外地大学，比高中离得县城更远，林玉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同学们打好关系，不管什么事都多打电话回家……”念尽天下间父母对子女的不放心和挂念。

　　杜清雅都一一应着。

　　末了，林玉又感慨道：“妈妈会想你的。”

　　长大了，杜清雅不像小时候那样黏人，她不舍地道：“妈妈……”然而也说不出太煽情的话来。

　　她报读了摄影专业，林玉一点也不意外，反正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爱四处跑，上蹿下跳的，还记得她小时候说：“我要把全世界最美的风景都拍下来！给你看！”

　　杜清雅念了大学，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林玉有时无聊，也和朋友们结伴上街、多讲讲话。她不常打给女儿，但多半都是她打的电话。女儿长大，终归会有自己的世界。

　　杜清雅在大学拿过几次摄影奖，打回家时，林玉想多说几句却又太多话无从说起，每每都是让杜清雅照顾好自己、早点睡。

　　女儿大学毕业后，当起了旅行摄影师，世界各地到处飞，见识过更美好的景色，心中的热情更盛。林玉在电话中听见女儿兴奋快乐的声音，替她高兴的同时也不忘叮嘱道：“拍照的时候要小心点！不要顾着眼前的风景就忘了安全。”

　　“知道了，我……”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林玉并非无所事事，她自己也有一份工作，寄工作之情于思念女儿之中。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杜清雅正在泰国拍景色，接到林玉的电话：“妈妈，有什么事吗？”

　　“你都一年多没回家啦，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我熬的汤都没人喝咯。”

　　“很快了。”

　　听林玉有两声咳嗽，杜清雅皱眉道：“你生病了多休息哦。”

　　“好。”

　　挂了电话后，杜清雅心有戚戚，应是思念情怀吧，继续投入拍摄心情。

　　她毕业已有五六年，比起同期的摄影师，作品很快得到赏识，工作也比较忙，但追寻梦想的感觉很畅快。

　　有时杜清雅心情不好，恰逢林玉打来，她的口气便很冲：“我现在很忙！别烦我！”

　　过后又后悔了。

　　人习惯了把耐心留给陌生人，面对父母时便把不好的情绪发泄到他们身上，后悔时又说不出服软的话来。

　　某日参观摄影展时，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拍过人像，便与朋友道：“我也应该尝试一下拍人……”

　　此时来了电话，是林玉：“妈妈，我在法国的摄影展呢，下次回家我给你拍照好不好？”

　　林玉温和道：“好，你回家就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提前买熬汤的材料。你的嘴巴最刁了。”

　　家人哪有隔夜仇。

　　杜清雅喜滋滋道好。

　　她再次接到电话时，已是母亲不在的消息。

　　手机“啪”一声地摔在地上。

　　那头李大叔的声音还在说话：“小雅……”

　　林玉出事那日，杜清雅应承了要回家，但后来又被公事耽误了，不过两日时间，她便承受了后果──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林玉准备好了饭菜，却又接到女儿电话：“你要忙啊？好吧，那明天还回来吗？”

　　“不了。”

　　林玉忽觉心脏疼、头也疼，失去知觉时入眼的是被珍惜地贴在墙上的女儿小时候画的大作──妈妈。邻居发现时，她已过了最佳急救时间。

　　杜清雅失声痛哭，仿如被抛弃咽呜的小兽。

　　如果那天她有回家，是不是就能及时救回妈妈了？

　　她曾在小时候靠在妈妈的肩头说过：“妈妈，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可她根本没有信守承诺，甚至没意识到曾经年轻有活力的妈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老了、身体变差了，甚至没察觉到妈妈的两鬓渐白、皱纹渐生。

　　一口茶落肚，带来无限悔恨和苦涩。

　　人终是轻易把最亲近的父母给忘了，在青春时放诸大好时光去追逐梦想或其他。人们在变得青春壮年时，父母以更快的速度在老去。

　　人生无常，总是在错，总在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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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澜在杜清雅离开后，少有地叹了声：“妈妈？是世上最美好的单字吧。”

　　胖墩凑过来，“司澜，你今天心情不好。”挺笃定的语气。

　　“嗯。”

　　胖墩坐下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司澜睨他一眼，“所以下一位客人最好帅得人神共愤，否则我心情不好就大家没饭吃。”

　　胖墩：“！！！”

　　这么一吓唬胖墩，司澜顿觉心情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