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雅男的秘密 ...
-
谁来……
无论是谁都好，谁来……
谁来帮帮他，帮他把话传给杏子。
他该死，竟喜欢上了好兄弟的女人。那天对杏子说的话，一定伤了她的心。他不想的，可他愧对亮一，谁来……
不管是谁，谁来……谁来帮他把话传给杏子。
也许是他急于坦白的心情过于迫切，身体内竟然产生了变异。他吐出的唾沫里混杂着黑色颗粒，并长出了黑色绒球。
毛球替他告白，替他说出不能说的话。
而他，后悔了。
在秘密说出口的那刹那就后悔了。
被杏子听到了怎么办，被亮一听到了怎么办。完了，若他的喜欢被他们知道了，他还如何若无其事的呆在亮一身上，他还怎么假装不在乎的与杏子说话。
他与亮一兴趣相投，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如果他喜欢杏子的秘密被亮一知道了，他还会把自己当好兄弟吗？
啊，怎么可能还会装没事人一样跟自己友好相处。
还有杏子，杏子会讨厌自己的吧。肯定会的吧，平日里当朋友一样相处的人居然暗地里喜欢自己，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恶心。
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
该死，这些毛球根本就不该出现。
深埋于心底的秘密本就不该曝光，暴露于他人眼前的秘密怎么能叫秘密呢。是笑话，秘密暴露了就是一个笑话。
他能听到的，雅男将自己整个埋在被窝里。即使拿棉花堵住耳朵，就算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还是能听到，还是能听到啊。
能听到别人捉到绒球时知道他的秘密而发出的嘲弄讽刺的笑声。惊奇，诧异，不可置信，议论纷纷，细细碎碎的言辞还是会穿过被子，刺过棉花，传到他耳朵里。
啊，他们在拿他的秘密当笑话。
好后悔。
自己的秘密被那些陌生人在口舌间传达议论，单纯的暗恋变味了，变得跟腐肉一样酸臭难闻。
好后悔。
他出去了，就会看到镇里的居民掩耳盗铃般避开自己的视线。然后在他走过去后又盯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说长道短。
好后悔。
这些该死恶心的绒球就不该出现……就跟他的喜欢一样，不该出现。
他不该喜欢杏子的。
他试图补救，在绒球刚冒出来时就试着将它毁灭。但不行啊，就跟他的喜欢一样不是外界阻拦就能消失的。
绒球是他的舌头，是他的心，是他的脑。它替他说出不加伪装的话语，它替他说出不敢说的话，它替他尝试告白的后果。
后果？
呵，它的后果就是个笑话。
更何况，他居然对富江也有些不清不楚的感觉。他明明不想喜欢富江的，但就像人有七情六欲一样，他自然而然不自觉的就想关注她。常常有种冲动唆使他去见富江，不该是这样的，幸好他与富江不在一个地方，否则……
在他因胆怯羞愧而躲在家里时，暗恋的心慢慢将两个女孩分开。他想着杏子，对富江的渴望渐渐淡下来，毛球如实的表达他的心。
它说，‘我喜欢你，杏子。我喜欢你，杏子。’
没有富江，只有杏子。
本该是这样的，他喜欢的一直就只有杏子。富江……富江就像他躁动不安的心，在混乱中迷惑，在后悔中痛苦。她像梦想，像爱情，像友情，她是他对这个世上留恋的所有欲望的混合体。
当他还眷恋着这个世界时，他便爱着富江。
可现在，他想死。
没了欲望，富江之于他就是个陌生学妹。
那天在富江离开后，他就在屋里思考用那种方法自杀不会太痛苦。他尝试着上吊，但不行，他不想让杏子看到自己难看的死相。割腕太痛，毒药太苦。
呵，他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混蛋。
只希望富江在他死后不会太讨厌他，毕竟，绒球说的喜欢，会对她造成一些困扰吧。莫名其妙就成为花心雅男暗恋的女孩之一，别人也会议论她的吧。
对不起，富江。
雅男还是选择了上吊，因为……杏子不会来吊唁他的。亮一应该会，他啊，可是个烂好人呢。就因为他是个烂好人，在他的秘密宣告天下时才更加不能原谅。是他禽兽不如才会暗恋上好兄弟的女朋友，是他该死。
杏子，抱歉了。
亮一，对不起。
妈妈，再见了。
爸爸，请原谅。
雅男关紧房门，拉上窗帘，把灯打开。屋里的镜子全都收起来，他不想在临死前看到自己青紫的面孔与拉长的舌头。他给自己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闷了口红酒，这红酒昂贵的要他半条命。
他找准地点，把绳子挂起来。
细长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似一条黑蛇。
他站在板凳上，试着把头伸进绳索内。粗糙的绳子磨的皮肤有些疼，头顶的白炽灯亮如白昼。他的脑袋在榻榻米上大的像颗星球，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我要死了。
我死后还会不会有知觉？
雅男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蹦下椅子，找出一张白纸准备写遗言。他想让父母不要将自己火化，如果他死后还留有知觉被火烧成灰就太可怕了。
可是不行呐，霓虹国必须要火化。
再说，尸体怎么会有知觉。
……但万一有呢，毕竟死人是没法告诉亲人自己被火化时的感觉。
太可怕了。
屋里堆积的绒球凑热闹一样跟着叫出声，‘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雅男苦笑一声，不自杀他还能怎么办。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给自己打气。说，“死吧，只有死才能从秘密中解脱。”
雅男重新站在椅子上，他使劲拽了拽绳索，怕绳子支撑不了他的体重。将头伸进绳索，他能在旁边的墙壁上看到自己宛若绞刑架上的犯人。
他咽下唾沫润湿干涩的喉咙，他想。我要死了，死了的话会有灵魂吗？如果有灵魂，我会去哪？
他不信上帝，不信佛主，更讨厌真主。他死了，会去哪？又有什么地方能能让他去？
无所谓，死后的事交给死后的自己。
那……万一，灵魂哪也去不了，只能呆在尸体旁边呢。
他会看到妈妈在发现自己尸体时崩溃的大哭，会看到爸爸绷着脸红了眼，会看到亮一沉默的神情。也许，还会看到眼神嫌恶的杏子。也或者，没有几个人会参加自己的葬礼，他们讨厌看到自己。
他会看着自己发青的尸体被几千度高温的炉火烧成灰，啊，不对，骨头应该烧不掉。他的尸体由一米七几的高个子萎缩成一罐骨灰，他会看着自己下葬，看着自己干净的墓碑长出苔藓。
这太寂寞了。
绒球也发出寂寥的声音，‘孤独，我讨厌孤独，我讨厌一个人困在墓地里。’
是啊，他讨厌被困在墓地里。可是现在，他更讨厌自己活在别人的舌头上。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他是要死的人。
雅男试着将自己脑袋压在绳子上，细长的绳索勒进肉里，喉咙发痒发干。他急忙抬头，咳嗽了一阵。他眼神略带恐惧的看着绳索，他想，是我喉咙太干了，不然不会这么难受。
他喝光了红酒，中途被呛到，酒液洒了一身。
寒冬的冷意从胸口渗到心脏，他被冻的脸色发青，手指颤抖。他想脱掉湿了的衣服，又想，已经毁了一件新衣服，再毁一件就有点浪费。
雅男擦净脸，第三次站在凳子上。
下巴重重的搁在绳索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踢开凳子。
身体猛然一重，所有重量都放在脖子上。脚底悬空，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挣扎。绳子紧紧的勒进肉里，他能感觉到喉咙被压迫所发出的细小咯吱声，咯吱，咯吱，像骨头被石头碾碎的声音。
房间里的绒球齐齐飞起来，围绕在他的周围，叫嚣着。‘好痛，好痛苦，好想快点结束。’‘好怕我尸体会没人发现，等被虫子吃光后才有人来，’‘好怕死后身体的知觉还存在，而我的痛楚却无法说出口。’
还有绒球说，‘我——喜欢杏子，我喜欢杏子，我喜欢杏子。’
啊，即使是死亡也改变不了他喜欢杏子的心。
难以理解呐，为什么那么喜欢杏子，为什么对杏子的喜欢造成现在这种后果还是没有改变。啊，真讨厌呢，如果，如果没有亮一多好。
喉咙受到压迫，雅男情不自禁的摆动双脚。
越是挣扎，喉咙勒着的绳索越是紧绷。越是挣扎，他离死神就越近。
周围的黑色毛球叫的更欢，‘快点，快点结束，快点让我死！’‘不该选这种磨叽的死法，我的舌头会伸出来。’‘杏子千万不要出现在葬礼上，我不希望给她留下的最后印象是长舌的吊死鬼。’
最后的最后，雅男挣扎的力度渐渐变弱。
视线变得昏暗，耳朵轰鸣一片。而在这混乱的声音中，其中一个绒球的声音却响亮而清晰，它说。
我——
我——
我对杏子撒谎了，我喜欢杏子，我喜欢你，杏子！
雅男是笑着死亡的，他笑，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背叛自己。也因为，他知道绒球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杏子。
他喜欢杏子，这是死亡也无法改变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雅男的秘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