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作妖之路》陌上离桑

6、父皇？杀了吧！

　　慕凉活动一下被箍得紧紧的手腕，低声道：“修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过了，井水不犯河水。”

　　琅帝身体一震，随即松开了手，是啊，他这是在做什么？明明早就说好了，安安稳稳三年，互不干涉。

　　琅帝后退一步，稳了心神，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平复心绪，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点桌面，斟酌着道：“韩天祥到奕都了，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处置？”

　　韩天祥，西陵的前朝君主，今日的阶下之囚，琅帝看着慕凉的脸色，似在思量她的反应。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慕凉倏的浑身冰冷，再也藏不住心底的愤怒，声音变得异常凌厉：“杀了吧。”

　　琅帝的指蓦然顿住，难以置信道：“那是你的父皇！”

　　慕凉冷笑一声，森然道：“父皇？若是皇上肯赏臣妾一个恩赐，臣妾愿意亲手送他上路。”

　　看着慕凉的几乎疯狂的狠毒，琅帝如堕冰窟，目光中仿佛蕴了冰雪：“你好！你好！朕便赏了你这个恩赐！”

　　慕凉直视着琅帝毫不退缩，她挽起唇角问：“皇上此话当真？”

　　西陵来降，已经按照规格递了降书，交了国玺兵符，韩天祥也素车白马只身来到奕都，降轵道旁，为了显示琅帝的仁德宽宏，皇恩浩荡，理应封他个没有权力的王侯爵位，虽然备受监视，也能醉生梦死终了一生，此时杀他，日后旁人有心来降恐怕也会心存疑虑，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琅帝道：“君无戏言，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下得了手！”

　　慕凉闻言，忽而嫣然一笑，整个人竟然明媚起来：“臣妾谢皇上恩典！”

　　琅帝凝视她良久，然后拂袖而去，不知你恨他如斯，是因为他送你来了朕的身边，还是因为他杀了你的苏离？以至于，你能做出亲手弑父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月上柳梢头，如钩。

　　承乾殿中，琅帝伏案批着折子，白露轻步来到他的身后，道：“皇上，容华贵妃出门了。”

　　琅帝手下的笔锋猛然一顿，他没有抬头，又问了一句：“她真的去了？”

　　白露垂首：“是。”

　　一顶青纱软轿来到宫门处，两排宫人提着灯笼在前边开道，有人递了出宫令牌，一行人在夜色中出了宫，兜兜转转，轿子被抬到了北城的安定别宫。

　　破败的院落，在寒风中更显萧瑟，虽叫别宫，但已经荒废许多年，与巍峨的皇城相比，实在太过荒芜凋敝了些，可这里也住了一个曾经的帝王，门口有官兵把守，云裳从袖子里拿出令牌交给守卫，守卫点点头，吱吱呀呀把斑驳的朱门推开。

　　“容华贵妃到！罪人韩天祥，速速出来迎接！”

　　窸窸窣窣的声音，韩天祥和一个女孩儿急忙从屋子里奔出，后边跟了几个随行的下人，齐齐跪在轿子前，心下惴惴，他们来到奕都已经三日了，琅帝将他们关在这安定宫中不管不问，可其他人便没这么温和了，各路贵人纷纷踏门，来看看这曾经的至尊皇者如今的落魄模样，顺便落井下石地难为羞辱一番，着实令人难堪，他们却别无他法，不知这容华贵妃是何许人，趁夜而来又是什么目的。

　　夜色，是诡异的蓝，莫名地晦暗了天空。

　　慕凉轻轻下了软轿，身着鲜艳至极的丝绸衣裳，画了浓烈而明艳的妆容，繁花堆绣的贵妃服制，裙摆绣了大幅紫色牡丹，迤拖三尺有余，漆黑乌发挽成流云髻，带了碧玉赤金步摇，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姿，华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韩天祥跪在地上，只见面前一双缀着宝石的鎏金鞋，头上一声略微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

　　韩天祥依言抬头，看到慕凉的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跪在他身后的女孩儿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抬起头来，待看清慕凉之后也吓了一跳，然后突然跳起来，满脸怒容：“是你！”

　　只是才说了两个字，便被身后的侍卫一脚踢下来，复又跪在地上，韩天祥赶忙过来抱着她保护起来。

　　“是我。”慕凉笑得勾魂摄魄，食指抵于红唇，示意他们安静一些。

　　没人想得到，六年前一别，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以这样的身份。

　　韩天祥已经老了，须发花白蓬头垢面，天寒地冻的时节，只穿了件破烂单衣，神情谦卑不见半分傲骨，他颤声道：“你不是早就被……被皇帝陛下赐死了吗？”

　　“你们还活着，我怎么会死？”慕凉冷笑一声：“当年的韩氏先祖，也曾白马轻裘呼啸往来，长袍银枪征战沙场，谁知到了你们二人，竟如此贪生怕死，不知你们死了以后，有何颜面去见西陵高祖！”

　　那女孩儿被逼跪着，咬牙切齿道：“我们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大逆妄为，东周皇帝又怎么会不顾十年之约，起兵攻我西陵？”

　　“那苏离呢！”慕凉突然大声质问韩天祥：“苏离不死，边境怎么会破？若没有苏家，西陵岂有这么多年的安定太平？对苏家，你又做了什么？昏庸无道冤杀功臣，如今国破山河碎你为什么还活着！”

　　韩天祥没有答话，那女孩儿却看着慕凉，突然大笑起来：“苏离？苏离是被你害死的你不知道吗！你若老老实实在东周皇帝身边，尽你的本分讨一些他的欢心，自然就没有战事，苏离又怎么会死？所以都是因为你！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你！最该死的也是你！”

　　“放肆！”看着这女孩儿状若癫狂口出大逆之言，侍卫立刻上前将她压着趴在地上。

　　多说无益，慕凉看着他们不再多言，轻轻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有人走过来，手里端了一个朱漆托盘，上面独独放了一只酒杯。

　　那人将托盘置于地上，就放在韩天祥二人面前。

　　韩天祥瞪着眼睛看着那酒杯，犹自不敢相信：“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自然是。”慕凉微笑答道。

　　“这不可能！他没有理由杀我们！”那女孩儿大叫起来，对着身后的侍卫大喊：“这个女人假传圣旨！你们还不把她抓起来！”

　　没有人动手，寒风萧瑟，只有细微的啜泣声从韩天祥身后的下人们那里传过来。

　　韩天祥跪伏在地上，脊背有着细微的颤动，这个曾经跋扈的老皇帝再没有当初的咄咄逼人，他的身旁的女孩儿，是他最爱的女儿，他的十四公主。

　　一杯鸠酒，两个人。

　　慕凉唇边有一抹残忍的笑意：“韩天祥，我给你选择，谁来喝？”

　　慕凉居高临下，冷眼旁观，她要看一看，这一场好戏，她负责开始，谁负责结局。

　　十四公主终于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慕凉，噙满泪的眸中全是冰冷噬骨的恨，慕凉嗤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恨我的人便是你！

　　慕凉心底，翻腾着难言的苦涩，既没有家国破碎的悲哀，也没有复仇雪恨的快慰。

　　韩天祥抬起头看向慕凉，那张脸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他老泪纵横，不停地用力磕头，狼狈地哀求道：“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可以去死，你放过月儿吧，我求你放过月儿！”

　　十四公主留着泪拉着韩天祥的胳膊，不让他磕头：“父皇，不要求她！我们没错！我们是君他们是臣，君要臣死有什么错！父皇！起来！不要求她！”

　　“啪！”的一声，惊天动地，慕凉一巴掌重重甩在十四公主的脸上。

　　这一巴掌慕凉用了十成的力气，十四公主纤薄的身体滚了几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缩在那里干呕起来。

　　韩天祥大叫一声，赶紧爬过去扶她起来，这个昏庸的老皇帝，当真宠爱他的十四公主，他自己政事无能，只能靠和亲换一方太平，所有的女儿都被嫁出去了，只剩下这个十四公主在身边，直到国破被俘的今日，依然带在身边，指望能祈求她的平安。

　　只因，十四公主是故皇后为他生的唯一子女。

　　他本也算个长情的人，却也自私到了极点。

　　韩天祥爬起来，一代君王此刻不顾脸面地爬到慕凉的脚下，拉着她的裙角哀求道：“都是我的错！不关月儿的事！让你和亲也好！苏离的事情也好！都是我！你杀了我！放过月儿吧！我求求你了！”

　　韩天祥颤抖的手拿起地上的酒杯，道：“这杯酒我喝，你放了月儿，只要她活着就好。”

　　“父皇！”十四公主尖叫着冲过来，拍掉韩天祥手中的毒酒，转头盯着慕凉，眼神怨毒至极：“苏慕凉！你会遭报应的！”

　　慕凉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指尖抠破掌心，尖锐的疼痛克制她上前亲手掐死两人的冲动，她咬紧牙关，缓缓吩咐：“再拿来一杯。”

　　“贵妃。”突然一声凉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这里的乱局，琅帝从慕凉身后缓缓走过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琅帝手中白玉折扇轻摇，行至慕凉的身旁，唇边掀起薄凉的笑：“贵妃，这种事，还是不要亲自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