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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故人既去 ...

  •   云邈醒来时,西门吹雪也已不在房中,床边的暖炉中,温着一碗药。
      门外,风雨已歇,天已放晴。
      皱着眉喝了药,隔着层层叠的凌绡帐,云邈偏头看着窗缝透进来的朦胧模糊的一地阳光,怔怔然出神半晌,好半天才起身缓缓推开房门。

      太阳像个鸡蛋黄似的自海天之际升起,耀眼的阳光刺目,让房门始开的云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云姑娘尚未来得及睁开眼之时,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虽然有力强硬,却蕴藏着不可言说的温柔体贴。
      云邈一点点睁开眼缝,看着眼前有人墨发飞扬,唇角带笑,皎如明月,不自觉也弯了唇角,轻轻抬起被花满楼握着的手掌,吟吟笑道:“君子不欺人于暗室,花满楼此举可算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啊。”
      花满楼摇头微笑,抬手轻轻敲了下云邈光洁的额头,却并未如往常一般收手,带着薄茧的手指顺着云邈的额头,划过英挺的眉毛,最终轻轻抚上云姑娘的眼睑睫毛,温柔地仿佛对待掌中珍宝。
      不同往日端庄□□,英华无双,哭了整整一夜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云邈此时的眼睑尚有些泛红,微微肿胀着,到多了几分女儿家情态。
      云邈眨眨眼,待到花满楼指尖放下时,才怔然发觉花满楼面上虽无倦意,眼下却隐隐有些青黑眼圈,一时心思百转之下,却已明白发生了什么:“花满楼,你……”
      半张着嘴,云邈却忽然一哑,将后半句“你怎得一夜未睡”咽了回去。
      花满楼名士君子,心思敏锐,听力非凡,却一夜未睡。如此种种所为何事,如今何须想,又何须问。
      伸手揉了揉云邈发顶,花满楼拉着云邈往厨房的方向缓缓而去,唇边笑意温暖:“厨房今日做了海鲜粥,我偷偷私藏了一份,待会儿遇着半夏姑娘与西门庄主,听云可莫要说漏了嘴。”
      云邈想起自己这么久以来清汤寡水的膳食,咯咯一笑,咽了咽口水,眼睛放光,脚步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庭院东侧,绿树茵茵,耀眼的阳光穿过重重树荫,只剩一地斑驳的光晕。
      绿林从中,有一座衣冠冢,简简单单,花岗岩的碑上未刻半点字迹,只在碑旁,种了三两枝白梅,如今已繁花盛开。
      “当时凤家犹在,我趁职权之便偷偷来了忘忧岛,为母亲立了衣冠冢,却未敢题碑,只手植了几株梅树,以充万梅之景。”
      白梅花瓣于海风中渐渐飘落,梅花树下,身着纯白绣银杏纹长裙的佳人身上,已落了不少花瓣,远远望去,静谧哀凉。
      树林阴翳间,青峰出鞘,寒光划过,乱了一地落英槟纷。
      是乌鞘,西门吹雪的乌鞘。
      云邈看着横在身前已然剑身出鞘的长剑,眸光复杂,抬眼望向西门吹雪。
      “当世有资格为凤岚题碑之人,唯有西门听云。”西门吹雪淡淡的目光划过云邈,声音中却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坚定。
      唯有西门听云,抛尽半生安逸负尽青春韶华,数十年流离海外,受尽苦楚,只为了寻求救出凤岚的一线生机,只为了含恨忍耻为凤岚报仇雪恨。
      西门听云无愧凤岚生养之恩。
      云邈静默片刻,拔剑题碑,钢筋铁骨银钩铁画下,数不尽的哀思深沉。
      凤氏已去,惟愿母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花满楼寻到云邈的时候,云邈正裹着狐裘坐在高崖之上,遥遥望着茫茫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阳当空,海风猎猎。
      “听云。”
      缓缓行至云邈身侧,花满楼撩起袍角,屈腿坐下,将云邈揽入怀中:“听云,风凉。”
      “哪里有那么娇气了。”懒懒散散倚在花满楼怀中,云邈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小墨怎么样?”
      自打昨日重回忘忧,哪怕面上装的再沉稳,萧墨轩到底少年心性,重回故地,满地荒芜,到底心生万千感慨哀凉。
      “放心,有陆小凤在,小墨不会有事的。”花满楼拢了拢云邈身上的狐裘,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尽是促狭的笑意。
      云邈一怔,低低笑了两声,有些好奇:“那日在桃花堡,小墨似是很躲着陆小凤的模样,难不成陆小凤何时欺负过小墨?”
      “小墨幼时遭逢大变,刚到花家时总有些郁气,不似旁的孩子鲜活。陆小凤见不得如此,整日带着小墨大江南北地胡闹,如此,小墨才渐渐放开心结。”花满楼轻抚着云邈长发,将昔年旧事娓娓道来。
      “既是如此,小墨当时缘何会躲着陆小凤。”云邈眨眨眼,她可没忘当日自家小师弟见到陆小凤时躲在她身后那一脸惊惶的模样。
      花满楼失笑,面上有三分促狭与无奈:“陆小凤向来是爱胡闹的,同人开玩笑也没个分寸。去年年初孟河灯会,陆小凤同小墨出去看灯,不知怎的便拐到了昭乐坊……”
      后面发生了什么已不用花满楼详说了。昭乐坊,扬州最有名的风月之地,不管陆小凤是走顺路了没注意,还是有意逗逗萧墨轩将人带了过去,造成的后果皆是一样的。
      萧墨轩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半大少年,又打小一门心思扑在剑道一途,周围的长辈如苦瓜大师也好,花如令也好,显然皆不可能教给他这些。青楼楚馆向来鱼龙混杂,手段颇多,乌烟瘴气,一个懵懵懂懂的半大少年闯进去,便是没出大事,也总少不了吃些暗亏。
      “陆大侠当真一代风、流、名、侠。”
      脑补完事件的全过程,云姑娘黑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磨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花满楼莞尔,顺手揉了揉云邈的头发,毫无诚意地替陆小凤开脱了几句:“五哥六哥知道这事儿后,整整一个月,日日给陆小凤送加料的剑南烧春,陆小凤美酒当前不得痛饮了,也算受足了教训。”
      云邈一乐,笑着摇摇头,不自觉地往花满楼怀里窝了窝:“那花满楼呢?”
      花家腹黑一脉相承,若说陆小凤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后,花满楼没有敲打陆小凤,云姑娘是万万不相信的。

      花满楼拦着云邈的手臂一僵,将云邈的手紧紧握住,细细摩挲着,良久方才开口,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听云可曾记得扬州三月,有一黄昏小楼酒气未散,你送了一罐茶叶到小楼。”
      “自然记得。”云邈揉揉额角,极快地起了那个傍晚。
      怎么会忘记呢,彼时叶宸筝在安顿好云邈后急急离开江南回了南海,彼时花满楼与云邈尚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彼时陆小凤于云邈尚是传说中的人物,彼时云邈于小楼,于花满楼面前,旧疾突发,来势汹汹。
      “我记得当日陆小凤曾往小楼做客。”云邈眨眨眼,脑子已然转过弯来,“莫不成那些酒里……”
      花满楼顽皮一笑,老神在在:“佛曰,不可说。”
      “只叹我那日与宸筝聊的晚了些,未能赶到小楼看出热闹。”云邈窝在花满楼怀中一乐,眼望四野,又有些感怀,“我当年拜在师傅门下时,时常在此处练枪。最开始一心所想,皆是如何救出母亲,枪下戾气愈来愈重,险些走火入魔。若非师傅从旁提点,只怕云邈早便折戟。”
      “听云如今灵慧从容,磊落坦荡,慕前辈在天有灵,也当是欣慰的。”花满楼轻轻摩挲着云邈掌心,春风般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暖意和莫名的令人信服的力量,“逝者既去,生者犹存,当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云邈心底一暖,只觉心中四海那些年留下的伤口在慢慢地愈合:“听云受教。”

      到底还是二月份的天,哪怕是在南边,海上的风还是渐渐大了起来,带着咸腥与寒意。
      “风大了。”花满楼侧着身子挡在云邈身前,低低朝怀中人问道,“听云,还要等多久?”
      正巴着眼睛看向天空的云姑娘忽然一怔,仰头看着花公子唇边了然狡黠的笑意,墨玉般的眼睛瞪的圆圆的:“我还道花满楼你为何没把我抓回屋子里去呢,原来你早便知道我要做什么。”
      “在下好容易有机会求娶西门姑娘,自然要学会好好揣摩夫人的心思。”
      花满楼柔和低沉的声音在云邈耳边响起,带着两分戏谑调侃,让云邈不由掐了掐手上同花满楼交握的手指,抿着唇角正欲说些什么,抬眼却见天边飞来一只神隼,矫健迅猛。
      云邈稍稍挣了挣,伸起右臂让神隼落下,自其脚上取下一个传信筒。
      “白云城有消息了?”花满楼笑着挠了挠猛禽的脊背,神隼一个激灵,抖了抖身子展翅在上空盘旋。
      “嗯。”应了一声,云邈看着被花满楼“欺负”的上天的神隼,不由失笑,取了腊封的肉扔给神隼,“确是在忘忧岛东北的群岛上,大批的江湖人士集结。宸筝和太平王世子亲自登了岛,据说确实有人在岛上发现了宝藏的。”
      “当真,出现了宝藏?”花满楼声音极轻,眉宇间却有了几分凝重。
      宝藏这种东西哪里有那么容易挖到,且还在传的天下皆知的情况下成功出土。若当有人挖出了宝藏,那只能说明,流言背后之人,图谋甚大,钱财珍宝与之所比,微不足道。
      “我约莫,有些猜到是哪些人了。”云邈望着苍茫的大海,淡淡笑道,“既是南海出了宝藏,花公子可愿与在下一同去挖些金子?”
      花满楼心中一动,舒缓了眉间忧虑:“卿所愿,不敢辞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故人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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