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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门听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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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水阁之上,箭拔弩张。
陆小凤目光一瞬也不转地盯着阎铁珊,一字字接着道:“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
“阎老板,陆小凤。”
清清冷冷的声音乍然响起,硬生生将陆小凤口中的最后一个字噎回了喉咙里,而本因陆小凤的话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变得古怪而僵硬的阎铁珊听得云邈出声,竟慢慢舒缓了下来。
陆小凤摸着杯子,转头望向云邈:“云姑娘?”
“我饿了。”云邈执起筷子,伸向离自己最近的一盘干炸奇门。
“呃。”陆小凤摸着假想中的胡子,有些不明白云邈的意思。
“所以不要在饭桌上说些让人倒胃口的话。”云邈下箸飞快,冷冷道。
花满楼握着折扇的手一顿,有些疑惑。他与云邈比邻而居月余,虽说不上相知甚深,却也知晓云邈是个得体有礼的姑娘,言谈举止向来温和周全,如今这般针对陆小凤的情况倒是少见。
阎铁珊瞥了眼沉默的花满楼和脸色复杂的陆小凤,冷哼一声,向着云邈道:“多年未见,本想今日借此机会好好款待你一番,如今看来,倒是连累了你。”
“唉。”云邈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定定望向阎铁珊,眸光清亮,“阎老板昔年援手之恩,云邈铭记在心,此番前来拜访,为的便还阎老板这个人情。”
“云姑娘此言何意?”陆小凤盯着云邈道。
云邈微微一笑,环顾四周,阎铁珊的面色复杂,惊讶疑惑谨慎种种情绪交叠在一起。苏少英的神色也有些奇怪,似是惊奇但却也有几分怀疑。倒是霍天青,神色一如既往温和骄傲,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这样的男人,竟为了上官飞燕做到那等境地,实在让云邈有些无法想象。心底暗叹一声,云邈忽然瞥了眼花满楼,却见花满楼依旧带着和煦的笑意,察觉到云邈的目光,还微微向云邈点了点头,仿佛他们如今不是在这剑拔弩张的水阁争锋相对,而是在江南小楼抚琴品茗。
云邈一怔,却听得苏少英的声音忽然响起,“云姑娘的意思是?”
转头向着苏少英回了一个微笑,云邈起身走至栏杆边,将手边的酒盏直直扔进了十里荷塘之中。
众人瞧着云邈的动作,都紧紧盯着荷塘,不知云邈何意。但很快,他们便明白了过来——
酒盏沉下去不过几息,一道人影拖着另一人忽然浮出水面,飞身而起落在水阁中。
这是一个很俊俏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娃娃脸,虽是身上湿答答的,面上却总是洋溢着笑意。少年拎着手中的人,笑嘻嘻地朝着云邈跑去:“姑娘。”
“辛苦了,可有受伤。”云邈温和道。
“这么点小事,哪里辛苦。我若对付这么个人都受伤,那面子都得丢到罗刹国去。”少年将身后之人拖到众人面前,轻轻拍打了下昏迷之人的面颊。
“丹凤公主!”陆小凤看清昏迷在地上,被人用一根绳子捆起来的人,惊呼出声,转头看向云邈。
“公主?”云邈目光落在地上之人身上,唇角一勾。
地上的人轻轻咳了两声,唇边溢出几口水,发丝凌乱,面色发白,显得很是狼狈。不过确实能看出容颜姣好,是个绝代美人。只是不知这面具之下那张传说比上官丹凤还要美丽的脸,是什么样子。
云邈在这边脑洞大开,那边陆小凤却有些尴尬。
上官飞燕已经转醒,双眸恨恨盯着云邈,目光狠戾,满身狼狈。水阁之中两个女子,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可此情此景之下,饶是陆小凤不得不承认,比起躺在地上满是狼狈的丹凤公主,静立栏杆边的云邈,风姿气度都比她高出太多。
“不知这位丹凤公主怎会在这珠光宝气阁的水塘之中,还是这样的打扮,难道公主殿下一时兴起,来这里游水?”云邈轻笑一声,道。
上官飞燕目中射出冷光,复而又楚楚可怜的望向陆小凤:“青衣楼势力庞大,我实在担心你的安危,才偷偷跟来,你,你莫要怪我。”
陆小凤看着躺在地上的上官丹凤,又看了眼横在他身前的少年,轻叹一声:“云姑娘,可否先将丹凤公主放开。”
“珠光宝气阁如此护卫严密的地方,这位丹凤公主不过因着相看情郎一眼都能随随便便暗中潜进来,可见是个十成十的武林高手。云邈刚刚得罪了丹凤公主,若是就这就将人放了,只怕云邈的性命便要交代在此处了。”云邈口中说道,目光却在霍天青身上上下打量。
在场之人皆是人精,怎会听不出云邈言下之意。阎铁珊眸光一冷,想起云邈先前手书的信笺,直直盯着霍天青。陆小凤也有些惊疑,顺着云邈的目光看向霍天青。唯有花满楼,面上笑意虽然淡去,却显出了几分沉思之意。
霍天青看着满堂之人,长笑一声,起身向着阎铁珊施了一礼,朗声道:“大老板知遇之恩,霍某铭感五内。可饶是如此,霍天青也不能不分是非黑白,泯灭良知。是霍某从中斡旋将丹凤公主请入珠光宝气阁,只因这世上有债必偿是天经地义之事。”
阎铁珊冷笑一声,似是不耻再看此人,却望向了云邈:“你早就知道。”
“是。”云邈道,“此事并非绝密,云邈自有云邈的法子。”
阎铁珊长叹:“金鹏王朝,我原以为能将此事带到棺材里,不想今日被翻了出来。没错,我是昔年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顿了顿,他又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厉色道:“但我却不知我欠了金鹏王朝什么债,今日劳动陆大侠和花公子亲自上门。”
“若非你们几个叛臣卷走了我金鹏皇族的财宝,怎会让我们连复国的希望都没有,还受了那么多苦。”上官飞燕尖声道。
“一国公主就这么个德行,看来那什么皇族也够呛。”二狗子撇撇嘴低声道。
“不许胡言。”云邈轻喝一声,向阎铁珊道:“家人无状,阎老板见谅。”
“你不认为我是叛臣?”阎铁珊道。
云邈道:“金鹏王朝已经没落,便是再有余财,只怕也比不过珠光宝气阁。更何况,云邈对金鹏王朝旧事没什么兴趣,阎老板是不是叛臣也与我没什么关系,云邈今日前来只为还一个人情。”
“哈哈。”阎铁珊大笑,声音尖利。
“你与严立本本就是一伙的,你如何说还不是由他指使的。你们两个以为自己三言两语便可颠倒黑白么?”上官飞燕叫道。
瞧着两方各执一词,陆小凤忽然开口道:“听闻云姑娘月余前定居江南,不知云姑娘先前何处居所?”
“陆小凤。”
“与阁下无关。”
云邈、花满楼同时出声,两人一怔,却又同时笑了起来。
“姑娘。”半夏匆匆而来,递给云邈一封信,面上有些紧张。
云邈摩挲着信封上角落里的孤云花押,轻叹了口气,却又见半夏给她递了个眼色,心底一惊,挣扎了片刻,向着阎铁珊道:“阎老板,云邈有事在身,先走一步。阎老板千万保重。”
“不会是此时做贼心虚,想要逃跑吧。”上官飞燕冷哼道。
云邈皱眉:“阎老板既是金鹏王朝旧臣,这个‘丹凤’公主云邈便交给阎老板处置吧。”
“云姑娘且慢。”陆小凤叫住云邈,刚想说些什么,又想起刚才之事,摸摸唇角看向花满楼,却见花满楼面上隐有不赞同之色,清咳一声:“云姑娘恕罪,金鹏王朝之事尚未明了,还是先将丹凤公主放开吧。”
云邈瞥了眼陆小凤,轻笑道:“云邈来历神秘,出现在花公子小楼附近不过一月便出了金鹏王朝之事,实在蹊跷。更为巧合的是,云邈偏偏还与金鹏王朝旧臣有交,三言两语就撇清了阎老板是叛臣的说法。虽然云邈的说辞无甚错漏,但也没什么根据,实在可疑,太有可能是阎老板专门安排下去的人。陆大侠想说的,可是这个。”
“咳咳。”陆小凤有些尴尬,“云姑娘言重了。在下——”
“不言重。陆大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云邈所言之事确实空口无凭,云邈的出现也确实太过巧合,陆大侠怀疑云邈也实属正常。”云邈道。
“云姑娘……”陆小凤摸着唇角,讪讪一笑。
云邈朝着二狗子扬扬下巴。
陆小凤挑挑眉,望向那个少年,却见少年抬手自躺在地上的上官丹凤的脸上撕下一张面具,面具下的脸,美艳无双,足以让每个男人为之疯狂。
霍天青脸色一变,突然暴起想将上官飞燕截走,却被早有防备的阎铁珊与半夏双双拦在原地。
“霍总管还是莫要妄动的好。”半夏厉声道。
事到如今,陆小凤如何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飞燕就是上官丹凤,连人都要易容这公主自然不是真的,那么讨回皇族财宝之事,只怕更是无稽之谈。
花满楼轻叹一声,向着云邈行了一礼:“多谢云姑娘。”
云邈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花满楼是在为何道谢,莞尔一笑:“花公子不必客气,花公子亦帮了云邈很多。”
说罢,云邈向阎铁珊点点头,匆匆往水阁之外走去,好像身后有豺狼在撵她似的。
陆小凤瞧得一脸惊奇,“云姑娘怎么走得这般着急。”
话音刚落,西边忽然袭来一道剑光直直冲着云邈面门而去,是西门吹雪的剑,剑气之盛,让人忍不住发颤。
“云邈!”花满楼惊呼,匆匆上前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剑气,只有剑气,没有杀气。
陆小凤察觉到了,所以他未曾出手,花满楼也察觉到了,所以他停住了脚步。
云邈呢?
云邈停住了匆匆而去的身形,怔怔望着袭来的剑气,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夹住了西门吹雪的剑,剑尖停在云邈胸前未进一寸。
“灵犀一指?”当了很久背景板的苏少英惊呼出声,扭头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眼睛都快瞪掉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一个看起来没有半点武功的大家闺秀居然稳稳接住了西门吹雪的剑,用的还是他的成名绝技,灵犀一指。而且,西门吹雪竟看着这个女人出了神,这简直比云邈用灵犀一指接住西门吹雪的剑还让他吃惊一百倍。
花满楼听着前方的动静,忽然露出了然愉悦的笑容。
“花满楼,你笑什么?”陆小凤道。
“西门庄主夙愿得成,自然是值得欣喜的。”花满楼道。
云邈已松开了自己的手指,西门吹雪的剑也已撤回。
云邈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西门吹雪,唇边带笑,眼中含泪。
西门吹雪一声轻叹,上前将云邈紧紧抱在怀里——
“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