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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珠光宝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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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哪怕山西位置偏北,不比江南,天气也已经和暖。
白云客栈顶楼最豪华的房间里,云邈裹着大氅靠在窗边,这两日舟车劳顿让她身体有些发虚,好在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她没有发病,只是风寒之症,将养一些时日便会好起来。只是算算日子,怕是陆小凤他们不日便会抵达山西,又想起一路上止不住的骚扰,还是有些心烦。
当日上官飞燕闯入花满楼的小楼,云邈刻意去小楼走了一遭,原就是不愿让花满楼谦谦公子就为上官飞燕这样一个人品低劣之人所欺,也料到此举会刺激到上官飞燕,却也没想到这女人竟是个疯子,因着几句话便想将她赶尽杀绝。她虽不在意那些刺杀,但那一批接一批的杀手,总归是让人有些烦的。
更何况,这两日似是又多了一拨不同于青衣楼的人马跟在她的后面,虽未曾行刺,但时不时总会下一些绊子拖慢云邈的行程。什么马匹总会吃到加了料的草料,小路上总会出现山体崩塌或者树木横倒阻碍前路啦,总之,虽是些小的不伤人的手段,却十分有效的拉慢了云邈的行程。这样的手法,总让云邈哭笑不得而后不可抑制地想起一些故人。
“姑娘这两日身体可是好些了。”半夏推门而入。
“唔。”云邈应声,却只呆呆地看着窗外。
“姑娘在犹豫?”半夏瞧着起了风,赶忙上前将窗户关小了些。
云邈叹了口气,面上有些迟疑:“花满楼本会爱上上官飞燕,阎铁珊本会死在珠光宝气阁,而西门剑神,他原本会因为金鹏王朝之事娶妻生子。”
半夏跟着云邈也有许多年了,也晓得云邈有一些奇特的本事,但却从未见云邈如此犹疑过:“姑娘此来,不就是为了救阎老板么。”
云邈摇摇头:“人心总是不可揣测的。我虽不想让花满楼为上官飞燕所骗,横插了一手,但或许也不会改变什么。但我若救下阎铁山,只怕以后的一切都会改变。”
“改变就改变呗。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定数。”
“可这样肆意改变既定的轨迹,只怕对别人也是一种不敬。我今日救了阎铁珊,明日就会想将哥哥拦下让他与嫂子永不会面。我不过是比别人多知道一些事情罢了,哪里有资格肆意插手别人的人生。”
“姑娘这就是在自苦了。姑娘出现在此处,能知晓这些事情,都是老天安排的。上天既让姑娘出现在了这里,自然是有道理的。”半夏一笑,“姑娘若觉得是对的,放手做便是了,哪里有什么值得犹疑的。当年的姑娘可不是这样的。”
云邈一笑,揉了揉额头,“许是近人情怯,思虑也便多了吧。”
“姑娘既然想开了,那我们何时往阎府下帖子?”
“怕是有些来不及了。”云邈隔着窗缝,远远地便看见前方,有两人策马而来。
长街的另一头,有两人策马而来。
其中一人披着醒目的大红披风,俊目修眉,虽是懒洋洋地坐在马上,却让人只觉风流洒脱,不流于俗。唯一怪异的便是,这人分明未曾蓄须,却总是时不时的摸着唇角,好似那边长了胡子一样。而身旁那位杏衫大袖的锦衣公子眉目清秀,温润俊雅,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使人觉得如沐春风,心生欢喜。
“听闻陆小凤被称为‘四条眉毛’,如今瞧着,也没看出哪儿比旁人多了两条眉毛。”半夏远远瞧着并辔而行的二人,有些不解。
云邈却忽的一笑,伸手关上窗户,淡笑道:“世上能请动西门剑神出山的事情不多,陆小凤的‘眉毛’却偏偏是其中一样。”
半夏闻言,有些惊讶,咯咯笑了几声,随后正色道:“陆公子与花公子已经到了此处,不知何时会找上珠光宝气阁。”
“只怕快了。”云邈皱皱眉,“我修书一封,你马上拿去阎府,切记,要亲手交给阎铁珊。”
“是。”
看着半夏匆匆离开的身影,云邈一叹,但愿这些年过去,阎老板未忘故人。
“这两天你的火气好像不小,是不是在对你自己生气?”花满楼道。
陆小凤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
花满楼道:“因为你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那个又可爱,又可怜,又会说谎的小女孩,还有点不放心,不知道她回去后是不是会被人欺负,受人的气。”
远山传来上官飞燕的歌声那个晚上,那个将陆大侠都骗了的鬼精灵上官雪儿忽然出现在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面前。她仓皇地说丹凤公主不仅杀了她的姐姐上官飞燕,还杀了柳余恨。可她话音刚落,柳余恨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奉丹凤公主之命将她带回家。
那实在是个会说谎的姑娘,她的话总让是难以相信,那也实在是个古灵精怪的可爱的姑娘,所以陆小凤一直很担心那个姑娘。
陆小凤霍然转身,刚想向回走,已有人送来了两份帖子:“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署名——霍天青。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字写得很端正,墨很浓,所以每个字都是微微凸起来的,眼睛看不到的人,用指尖也可以摸得到。
小小一份帖子,足以让人明白这位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怎样的体贴,更何况,送帖子来的人已经备好了马车候在花满楼和陆小凤不远处,只等着送他们到阎府去了。
“他怎么知道我来了?”陆小凤道。
那个送帖子的小伙子笑了笑:“这周围八百里以内,无论大大小小的事,霍总管还很少有不知道的。”
半夏回来的很快。
不仅快,还带回了阎铁珊手书的帖子,邀云邈赴宴的帖子。
“你此行瞧着阎铁珊颜色如何?”云邈看着手上的帖子,挑眉道。
“阎老板见到姑娘手书的信,似是感怀颇深,面色虽是凝重,倒也无甚怀疑之色。”半夏道。
云邈长疏了口气,还好阎老板记得她这个故人,不然阎铁珊这条命,只怕她想保都保不下来。
“姑娘。”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云邈房门外响起。
“进来吧,祥叔。”云邈拢拢身上的大氅,望向房门。
推门而入的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两鬓半百,面上也有了褶皱,带着笑意,声音虽低沉,人却显得很和蔼:“姑娘,那拨人又跟来了。”
云邈皱皱眉,沉吟片刻方道:“祥叔,你和三毛亲自去盯着他们,不要贸然动手,探到根底之后,马上给我消息。”
“是。”祥叔笑呵呵地点点头。
“还有,我与半夏一会儿去珠光宝气阁赴宴,让二狗子暗中跟着。”
“是。”
“姑娘,阎府的马车来了。”半夏看了眼楼下道。
云邈嘴角溢出一缕玄妙的微笑:“我们走吧。”
阎府的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花满楼静静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他当然看不见霍天青的模样,却已从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和缓慢温和的语速中,判断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是个骄傲自信,很有原则和判断力的人。花满楼想,他并不讨厌这个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
另外两个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年轻洒脱,是个饱学的举人,却没有丝毫的酸腐气。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曾经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如今却显得有些谄媚。
主宾五人,正是花满楼最喜欢的请客方式,显得主人殷勤周到。只是,如此周到的总管却迟迟不上酒菜,倒让花满楼觉得有些奇怪。
几人谈论着后主宫中的奢靡之事,陆小凤却忽然叹了口气:“看来只怪这李煜早生了几百年,今日若有他在这里,一定比我还要着急喝酒。”
霍天青不禁失笑回道:“酒菜本已备齐,只可惜大老板听说今天有陆小凤和花公子这样的客人,也一定要来凑凑热闹。”
花满楼也笑了,可突然,他面上一怔。他觉得也许自己的耳朵和鼻子出了问题也说不定,不然,在这个江湖人聚集的水阁中,他怎会听到云邈的脚步声,还有云邈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味。
云邈到达阎府时,陆小凤他们已在水阁中落座,而前来迎她,赫然是珠光宝气阁的主人,阎铁珊。
云邈看着面前鹰钩鼻,吊梢眉,白白胖胖,和当年一般没什么变化的阎铁珊,微微一笑:“许久不见,阎老板一如昔年。”
阎铁珊凝望着身前容色姣好,端庄大气的女子,忽的一笑:“我是没什么变化,倒是你变了不少,他奶奶的,你当年握枪的手现在不是用来捏劳什子的绣花针了吧。”
云邈莞尔,状似幽怨地叹道:“我如今身体有恙,早已拿不动枪了。”
“若你都拿不起枪,只怕他奶奶的全天没人能拿的起。”阎铁珊双眸一瞪,一边与云邈往水阁方向走去,一边道:“我今日府中有客,都是江湖上的大好儿郎,也邀你来瞧一瞧,指不定你能相中一个当了你的夫婿。”
“阎老板说笑了。”云邈一笑,神色又有些郑重:“我今日来,是有要事找阎老板。”
“吃个饭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有什么事吃完饭说也不迟。”阎铁珊道,他已经看见了水阁中的陆小凤与花满楼,大笑着向前而去。
“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致,快摆酒快摆酒。”阎铁珊笑着走进水阁,越过马行空的讨好,一把拉住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忽又大笑:“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听着阎铁珊满口的山西腔,陆小凤眼光闪动,微笑道:“俺喝了酒没有钱付账,所以连胡子都被那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骚娘们儿,定是喜欢你的胡子擦她的脸。”
他又转过身,拍着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来过俺这儿,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七童也是能喝几杯的。”花满楼微笑道,却在话音未落时“望”向了水阁入口的方向。
水阁,云邈缓缓入座,看着摸着唇边没有胡子的陆小凤和面色有些讶然的花满楼,云邈轻轻一笑:“花公子,陆公子。”
“云姑娘。”花满楼笑着向云邈点头,却仍是有些惊讶。
“云姑娘?”陆小凤瞥了眼花满楼,带着一脸古怪的笑意,“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邈挑眉:“陆大侠的两条眉毛,倒是分外别致。”
“哈哈哈,”听着几人交锋,阎铁珊大笑:“原来几位是认识的,倒是缘分。”
“我与花公子是邻居。”云邈淡淡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向席间的霍天青,英姿风流,倒是大好男儿。
花满楼微笑称是,却是微微侧向身侧的云邈:“云姑娘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有劳花公子了。”
“早就听闻云姑娘大名,可惜前些日子听闻姑娘出门访友,无缘得见,不想今日倒借了阎老板的光。”陆小凤笑道,一口一口灌着酒。
花满楼闻言,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云邈眉眼疏淡了两分:“阎老板与云邈,本是忘年旧友,今日特来拜会。”
阎铁珊瞥了眼云邈,有瞧了眼陆小凤,忽然一巴掌拍了拍陆小凤肩头:“俺今天好不容易做回东,你们也别光顾着叙旧,先尝尝这些菜。这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名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地却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陆小凤道:“大老板家就是山西?”
阎铁珊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土人,这几十年来,只出过一次海,到泰山去过那么几次看他奶奶的日出,看来看去,只看见了个大鸡蛋黄,啥意思也没有。”
他一口一个“他奶奶的”,好像只怕别人忘记他是个大老粗。
陆小凤也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忽然道:“却不知严总管又是哪里人?”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淡淡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