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风十一

9、赢了

　　挂断电话，宋鱼把手机还给周霁。
　　她转身下楼，她的丈夫跟在身后，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直回到温暖一些的家里。

　　宋鱼给自己倒了热水，去看眉头紧皱的她的丈夫。

　　“你有什么不方便对我说的吗？”
　　她心平气和。

　　周霁想说什么，又难得有些迟疑：
　　“小鱼，你刚才对于菱说的话，你...”

　　“手机都还给你了，我哪来的录音？糊弄她的。”

　　宋鱼反问：“你是怕我真做出什么，毁她的名声？”

　　被她这么一提醒，周霁才想起宋鱼直接还他手机的事。
　　他几乎是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又很快的有点尴尬。

　　“小鱼，你毁她的名声，不也同样是毁了我的吗？”
　　周霁苦笑，“她现在整日神情恍惚，我是真的不想刺激她出什么意外...”

　　是不想出意外。
　　还是不想让她出意外？

　　宋鱼没问这个问题，她转了话题：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大学时候系里的系花，就是于菱那样子的吧？”

　　无论是周霁还是宋鱼，都算不上非常吸引目光的那种人。
　　大学时候的风云人物，譬如宋鱼有过好感的学生会部长，也譬如周霁他们系的系花。

　　同样的热烈，明媚，开朗大方。

　　以前夫妻感情好，彼此之间也并不是没有坦白过。
　　宋鱼笑过自己的理想型男生，周霁也反击过他们男生也有“大众女神”。

　　都知道自己是普通人，都知道不可能，所以才会毫不介意的玩笑。

　　可现在不一样了。

　　周霁沉下脸，严肃道：
　　“那都是陈年往事，你怎么还提这茬？更何况我分得清于菱和我们读书时的老同学。”

　　“再说，”他这次终于不耐烦，“她的年龄都快能当我女儿了，我能有什么心思？”

　　宋鱼没和他争吵，也没意义。
　　她只是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又转过身看他。

　　“我还没怪你半夜出去和她打电话的事。”

　　宋鱼平静道：“周霁，你别逼我。”

　　她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也不愿意一退再退。
　　这么些年，周霁也从来没有拿自己挣钱更多的事来压她，反而时时说她辛苦。

　　他们没有太多争吵，偶尔冷战，也很快就能和好。

　　可现在，周霁沉默的看她，疲惫道：
　　“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是小鱼，你真的想毁了我吗？”

　　“工作很忙，我要稳定她的情绪，回来了还要担心你也...小鱼，我要支撑我们这个家，我也会累。”

　　“我以为我们是夫妻。”

　　我以为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
　　你明知道我要名声，爱面子，还要拿这些来威胁我。

　　她都不会拿这些事来要挟我。

　　宋鱼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竟觉得有点好笑：
　　“我不明白，当夫妻要怎么做才能叫做支持你，才能让你没那么累。”

　　“或许我该视而不见，或者装聋作哑。”

　　周霁深吸一口气：“我们非要这么交流吗？不能心平气和的谈谈吗？”

　　宋鱼发现，自己竟然还能笑了一声：
　　“谈什么？现在不放过你的是她，不是我。我到底要做什么，才能息事宁人？”

　　“可她...”

　　“她年轻，她年龄还小。得了吧，周霁，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对于菱几乎没有耐心了。

　　宋鱼不再和周霁说话，转身上楼。

　　周霁没跟在身后，宋鱼也没管。
　　她走进衣帽间，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提前买的录音笔，放到首饰盒里锁好。

　　她不再觉得悲哀，只是有些讽刺。

　　宋鱼躺到床上，仍旧没有睡意。

　　一片黑暗里。
　　寂静中。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哽咽。

　　等到天边泛白，宋鱼才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鱼不吃鱼：】麻烦你帮我拟定两份正式的离婚协议。
　　【鱼不吃鱼：】一份所有财产都归于我名下，另外一份公平分割，具体事宜我再联系你详谈。
　　【鱼不吃鱼：】谢谢你，徐律师。

　　＊
　　他们没有再就这件事进行交流。
　　等到白天，周霁去上班，他昨晚上睡在客房，宋鱼也不多问。

　　她留在家里，接到徐靖航的电话。

　　宋鱼没什么隐瞒，把家里大致的财产情况和具体诉求都告知了他。
　　她也考虑过找陌生律师，不过熟悉的人可能会更仔细一些，也就没再找。

　　“大致要求就是这些，具体的条款可以再修改。”

　　徐靖航听完后道：“我会尽快发给你。”

　　他的态度足够平静，疏离的让宋鱼有了开口商量的勇气。
　　说句实话，离婚并不是她这个年龄最好的选择，她也知道，周霁到现在都还没想过离婚。

　　四十岁的人了，安稳和按部就班是写在骨子里的，谁会有勇气开启新人生。

　　“不急，”她说，“尽力完善一些，我还没有...到用的时候。”

　　对面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儿，在宋鱼疑惑时，她才听到年轻男孩子开口。

　　很诚恳的语气。

　　“宋女士，您还有空听我说我见过的狗血案例吗？”

　　她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起来。

　　“好啊，”宋鱼道，“你说吧。”

　　其实也未必是想听到什么八卦，只是需要一点勇气。
　　宋鱼想，在绝对不可能有人支持她的时候，从年轻人身上汲取一点点锐气。

　　他们聊了挺久。

　　听到“某人好不容易和外遇对象修成正果结果被对方反手举报丢掉职位”后，宋鱼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终于笑了。”

　　“什么？”

　　宋鱼下意识应了声，就听到他说：
　　“做出选择很难，不论结果怎么样，都希望您能开心一些。”

　　开心一些。
　　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会有的祝愿，却不是四十岁会有的。

　　可她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我会的，”她沉默片刻，认真道，“谢谢你。”

　　只要不涉及到于菱，日子缝缝补补似乎也还能过。
　　等到周末，周松媛放假回家，他们一家三口还去露营。

　　宋鱼笑着和女儿说话，也不再和周霁争吵。
　　有上次直白的威胁在这儿，周霁也不再做出半夜出去接电话这种荒唐事。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数着，计算着。

　　中途宋鱼也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周霁的公司。
　　她很少去，公司不少人都不认识她，不过多招呼了一些人，也混了眼熟。

　　周霁对她来公司的行为不太赞同，但也没说什么。
　　他怕刺激到宋鱼，就像是曾经的宋鱼怕看到他删掉的聊天记录一样。

　　周霁只能委婉的说：
　　“最近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忙，今年还要多攒钱，你之前还说给女儿攒买房钱...”

　　宋鱼点点头，表示体贴：
　　“我只是担心你忙的顾不上吃饭，去给你送你吃完的保健品，应该不影响你吧？”

　　周霁无奈：“小鱼，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必这样...”

　　宋鱼心平气和：“这样啊，那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们于是不再交流这个问题，彼此之间都足够默契，留下争吵的余地。

　　至亲至疏，不过如此。

　　宋鱼表现的很自然，不恼怒，也不生气。
　　她的情绪都在那场漫长的低烧之中耗尽，只剩下平静的等待。

　　宋鱼并没有等多久。

　　某天深夜，周霁第一次没有回家，也没有给任何留言。
　　她在客厅等他，打他的电话，没有人接。

　　宋鱼安安静静的等着，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打电话。

　　凌晨两点，她的丈夫终于接通。
　　他没有说话，宋鱼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好半晌，周霁才疲惫道：“我现在在医院。”

　　哦，这倒是没想到。
　　年轻人，果然对自己下得了狠手。

　　宋鱼想。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风凉话，只是道：“我能来吗？”

　　周霁沉默。
　　他不太想让宋鱼过来，尽管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过预计。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嘈杂，有人在说什么。

　　周霁静默片刻，才报出地址。

　　宋鱼简单道：“好，我这就过来。”

　　凌晨两点半。
　　她穿上风衣，对着镜子洗掉困意，出神片刻。

　　镜子里的女人疲惫，冷漠，眼角有着去不掉的细纹。
　　哪怕养尊处优，保养的再好，用再贵的护肤品，也不再年轻。

　　一个年轻的理想型女神，和一个普通的，互相扶持的妻子。

　　做出选择似乎很难，又好像没有那么难。

　　宋鱼赶到医院，在病房外看到周霁。
　　大概是这段时间精神压力一直很大，周霁显得格外疲惫，胡茬都没刮。

　　一贯温和儒雅的模样，也显得有几分颓废。

　　“她最近状态不好，精神糟糕，发高烧死活不肯来医院。”

　　见到宋鱼，周霁疲惫的解释道：
　　“烧的迷迷糊糊给我打电话哭，我找到人送过来，医生说差点就要出人命...”

　　他的语气里也带着深深的后怕。

　　没人愿意担上一条人命，何况是因为他的拒绝。
　　周霁抹了把脸，难得有几分消沉和狼狈，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看。

　　宋鱼坐到他旁边。

　　空旷的，冷清的病房外。
　　她沉默了更久，很久很久很久。

　　然后她突然开口：“我们搬家吧。”

　　周霁愣住：“什…什么？”

　　“搬家，离开这里，你之前不是也说想去H市吗，那边更适合你发展，媛媛也挺喜欢那座城市。”
　　“可能跳槽不太容易，不过也不是做不到。我们也积累了足够多的财产，早日退休也没差，以后…”

　　“小鱼。”

　　周霁用嘶哑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他好半晌都没说话，在一阵窒息的沉默中。

　　周霁才道：“搬家哪有那么容易。”

　　“是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你到底是舍不下一手打拼的事业。”
　　“还是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