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支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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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医院
下午五点半，店里基本没什么喝茶看书的人了，只有三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在翻看新出的小说。吴美丽让张开和上官齐看店，自己带着钱包溜溜达达的前往柏安诊所换药。
到诊所的时候，柏安正在吃盒饭，看她来了三两口塞完米饭，把饭盒一合，就颠颠儿的跑去洗手，边跑边说：“姐，你先等等，我洗好手就帮你换药。”
吴美丽在候诊的长椅上坐下，等柏安出来才皱眉道：“怎么吃盒饭？舅妈不在？”
柏安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拆绷带边点头：“我妈和她的小伙伴儿们到彧州参加广场舞大赛，后天才回来，爷爷参加书法协会的活动去了，我一个人懒得做。咦？”柏安抬起头，满脸疑惑，眨巴着眼看向吴美丽：“姐，你的伤口都愈合了。”
愈合了？吴美丽怀疑地抬起手，惊讶的发现昨天疼得她死去活来的伤口，竟然真的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真好了？”
柏安蹙眉，用棉签轻轻触碰了下伤痕：“疼么？”
吴美丽摇摇头。
柏安将她的手举高，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下，耸耸肩将棉签扔进垃圾桶，笑嘻嘻地说：“姐，你的自愈能力再上新台阶啊，这算不算不幸之幸？”
吴美丽从小伤口就好得比别人快，但不像这次这么夸张，闻言正待开口，就听见铁板烧店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出门一看，王三姐店门口围了一圈人，从那圈人叽叽喳喳的内容来看，似乎是有人晕倒了。
吴美丽一拉柏安：“走，去看看。”
柏安看看人群，微微皱了下眉，不太想管这桩闲事，但想到昨晚爷爷的交代，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跟着吴美丽去了。
站在外围的一个大婶儿看到柏安，似见到了救星，忙不迭地冲围成一团的人喊：“快让让，快让让，小柏大夫来了。”
顿时就跟摩西分海似的，人群让出了一条路，吴美丽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收银台前边的人，是王悦。
吴美丽急了，边快步走过去边问：“三姐这是怎么了？”
店内负责收拾餐桌的老员工郑姐正蹲坐在王悦身边掐着她的虎口，闻言抬起头，满脸大汗地道：“不知道啊，老板刚才正收拾烟酒柜呢，好好的，忽然就晕倒了。我们把他抬出来准备送去让小柏大夫瞧瞧 ，但刚刚有位客人说，不能随便乱动……”话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略微不好意思地冲着柏安道：“小柏大夫你来啦，太好了，快来看看老板到底怎么了？”
柏安上前，在王悦另一边蹲下，边摸脉对郑姐道：“不乱动是对的。”
在柏安开始把脉的时候，周围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人群中传来的嘀咕声便显得特别清晰：“中医？管用吗？还是赶紧送医院吧，120怎么还没到？”
吴美丽瞟了一眼，说这话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子，看打扮应该是阳蕖学院的学生。
小伙子只是想和小伙伴儿吐槽一下，没想到音量没控制好，顿时收获了围观大叔大婶的数个白眼，吴美丽那一眼更是看得他有些莫名的心虚。他尴尬地朝吴美丽笑笑，眼里仍带着些许不服气。
吴美丽收回目光，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柏安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年头，不信中医的多了，有的甚至连废除中医的口号都喊出来了，这小伙子在他们遇到的这类人里，都排不上号。
柏安诊完脉，又掀开眼脸看了看，站起身，冷淡地道：“她这病我确实看不了，等救护车来了送医院吧。”
郑姐当场就急了：“小柏大夫，老板的病很严重么？您再帮忙看看……”
吴美丽心里咯噔一下，皱眉看向柏安：“安安，什么情况啊？三姐有生命危险？”柏安是外公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只有25岁，接手柏家诊所却已经有四年时间了，当不得妙手回春，医术在玉泉乡邻间却也是有口皆碑的。
柏安微微叹了口气，朝吴美丽道：“你别瞎操心，她暂时应该没大碍，只是她这病，我治不了。”
吴美丽闻言心下稍安，却总觉得柏安话里有话，正待再问，忽然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多时一辆救护车就停在了店门口，下来了一位医生一位护士。
柏安简明扼要的向医生说明了情况，王悦随即被医生接手，很快被抬上了救护车。一转头他发现吴美丽想跟着上车，连忙一把拉住她，略带急切地道：“姐你干嘛去啊？”
“我一起去医院啊，总得有个人帮着挂号交费什么的吧。”吴美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江成在京城，三姐又没别的亲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柏安被她的话噎住了，嘟囔道：“那不是有郑姐在吗。”
吴美丽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郑姐家情况啊？费用总不能让她垫付吧。我走了，你等会儿去颜如玉跟小张和上官齐说一声，如果我到闭店的时候还没回来，让他们关好店门回去就行，明儿再盘点。”
说完便上了救护车，跟着去了市中心医院。
柏安泄气地看着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开走，转身拨通了老爷子的电话，边打边向颜如玉走去：“爷爷，王三姐晕倒了……姐跟着去医院了。”
到了中心医院，各式检查完成后，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有些检测报告要明天才能拿到。医生说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各项指标都没问题，生命体征也很平稳，到底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还不明确，先住院观察，等明天所有的结果出来再说。
听了医生的话，吴美丽喜忧参半。回到病房，郑姐正在接电话：“乖乖你先睡，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郑姐的女儿小楠刚满九岁，婆婆常年卧病在床，丈夫在南方打工，让她留院陪护不太现实——这也是吴美丽跟来医院的另一个原因。等她打完电话，吴美丽主动开口道：“郑姐，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三姐就行了。”
郑姐也不推辞，将整理好的单据和报告递给吴美丽：“那我先走了，有啥事儿尽管给我打电话，明早我送完小楠就过来替你。”
吴美丽点点头。送走郑姐，她回到病房。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目前只有王悦入住，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一切指标都正常，但为什么昏迷呢？
吴美丽坐在病床边，发了一会呆，觉得有些烦躁，却又无处排解。她长叹了一口气，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去盥洗间做了简单的梳洗，又跟值班护士借了床被子，在王悦旁边的空病床上睡下了。
擦，又做恶梦了。
看着眼前的一片血红，吴美丽忍不住冒出一句脏话。
吴美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恶心的梦，而且还跟买一送一似的重复做。她下意识的抬起左手，却发现一直戴在腕间的手串不知所踪，她有些心里发慌，闭上双眼，强作镇定地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梦，只是梦，醒了就好了，醒过来，快醒过来！
猛然间，她感觉身体一轻，如释重负，终于醒了……啊？她睁开眼睛，入目所及却依然是一片血红，左边仍是扇扇紧闭的房门，右边仍是一排红砖栏杆，身后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过道，而前边三四米的地方，仍是一道往下的楼梯。
跟昨晚梦开始的时候，一样。
吴美丽想骂娘，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像被人堵住了嗓子眼儿，发不出任何声音。更让她恐惧的是，那看似望不到边的过道，由远及近，正被粘稠的血红色液体一点一点淹没、吞噬。
那个暗红色的物体晃晃悠悠，随着过道的消失，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尽管再三告诫自己这是梦，看着那个飘飘荡荡的红色球状物体，吴美丽第一反应仍然是逃。
逃。
吴美丽向来无比相信直觉，尤其是在梦里。她甚至来不及去想昨天惊醒她的那一幕会不会重现，就冲向楼梯，向下狂奔。
边往下跑，边不停地念叨，这是梦，这是梦，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然并卵。身后血色楼梯的崩塌速度越来越快，追在她身后的红色球体像吃了兴奋剂一样速度越来越快，在她前面的依旧是楼梯转台，似乎没有尽头的楼梯，转台。
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她快……跑不动了。
为什么还不到底层，吴美丽狂奔的同时回头瞟了眼不到距离已经拉近到不足一米的血色暗影，内心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甚至觉得比起被那鬼东西追上，昨晚梦里见到的那一地残肢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下一个转台上，她终于被追上了。那鬼东西猛地向她扑了过来，她本能地向后躲，撞上了墙壁，闭眼，尖叫，却仍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寂静的空间里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阵喧哗，吴美丽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这次看见的，终于变成了雪白的天花板。
醒过来了。
醒来之前的那一瞬，吴美丽似乎听到了那个暗红色影子的声音，它说的似乎是——“救我”？
她不是特别确定，想想被吓成那样又觉得有些恼怒。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腕，想起把手串放在床头柜上晾干，早上起来忘带了。
明天，明天一定要去找外公。
听着窗外的嘈杂，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儿来，掏出垫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半。
吴美丽有些不安，干脆起身打开了大灯。惨白的灯光瞬间充满了小小的病房，洒在王悦的脸上。
看清王悦表情的时候，她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从没在王悦脸上，确切地说是从没在任何活人的脸上见到过那么恐怖的表情，五官扭曲，牙关紧咬，面色铁青，满头的大汗仿佛在诉说主人的痛苦。
狰狞，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两个字，旋即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对不住王三姐。
奇怪的是，表情如此痛苦，病床上的王悦却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病房里一时静得只剩下吴美丽的呼吸声，衬得急诊大厅那边的喧哗像是另一个世界。
“医生！医生！”片刻呆愣后，吴美丽立即向值班医生的办公室狂奔，到了值班室发现没人，想来应该是在急诊大厅，便又一刻不停地向大厅跑去。
进了大厅，她发现里面忙成一团。气喘吁吁的她来不及喘口气，一把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护士：“值班的刘医生呢？”
护士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病床：“那边儿，在给一个孩子包扎呢，重大车祸，没啥急事儿别添乱啊。”说完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吴美丽赶到刘医生身边的时候，他正好帮那个撞到了脑袋的孩子绑好绷带。一回头他就发现了吴美丽，皱眉道：“你不是王悦的家属么？发生什么事了？”
吴美丽急道：“王悦情况不太对，麻烦您赶紧去看看。”
刘医生点点头，带着她往病房跑，路上吴美丽三言两语介绍了王悦的情况。刘医生听了觉得也有些不妙，加快了步子，几步就把她甩在了后面。
吴美丽进病房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脸色阴沉的刘医生。
刘医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瞎耽误工夫。她不是好好的吗？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
吴美丽有些莫名其妙，目送怒火熊熊的刘医生消失在走廊转角后一回头，看清了躺在病床上的王悦。
没有满脸的铁青，没有满头的大汗，更没有狰狞的表情。她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一脸安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二支箭（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