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探灵》与有荣焉

37、冰城捉小鬼（1）

　　火车从天津一路开去哈尔滨，车厢的温度越来越低，晚上的时候车厢铁皮和车窗玻璃上还会冻上薄薄的一层霜冰。

　　经过两天两夜，凌晨五点半，火车终于抵达哈尔滨站。

　　火车哐当一下彻底停稳了，没多久常玉坐的这截车厢的门先打开了，上来两个穿厚貂毛斗篷的壮汉，径直找到常玉所在包厢，恭敬叩了叩门，门一开，先朝包厢里头摘帽恭敬行了一礼。

　　常玉见了来人，很熟稔地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陆管事，我姨丈呢？”

　　陆管事洪笑了两声，也不像刚刚那么拘谨了，“老爷和太太这会还堵在路上，昨夜下了大雪，路障还没彻底清扫干净，汽车不大好开，就派我和小胡两个先整了辆骡车赶来。”

　　陆管事说：“这会整趟列车只放行了这截车厢的门，几位先随我下车吧，不然后面车厢的乘客等久了不好糊弄。”

　　一起跟来的小胡随即钻进车厢去拣常玉他们的行李。

　　一下了火车，外面的温度低的让人感觉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常玉和冯远宜一个穿着薄西装，一个只穿了一件夹棉长衫，在车厢里的时候身上盖着厚褥子不觉得冷，眼下冰天寒的，都全身咯咯抖动抱紧双臂直噼啪跺脚。

　　墨翎哈着白气说：“我包袱里还有几件大袄子，你俩要不先顶上暖和暖和？”

　　常玉啐嘴：“打死老子也不穿娘们的衣裳！”

　　墨翎懒得理他，不穿拉倒，自己往包袱里翻了件厚袄子裹上，又挑眉问冯远宜：“你呢？你穿不穿。”

　　冯远宜琢磨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这……还是算了吧，一会上候车室里待着就暖和了。”

　　陆管事一面解下自己的貂毛领厚披风，一面让小胡也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说：“我和小胡两个常年走商身体素质好，我们俩的借给常少爷和小冯道长使，老爷和太太的车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常玉接过陆管事递来的貂毛披风，一点也不客气地立马往身上裹，张口说：“妈的，老子可没忘去年冬天来这疙瘩，一泡尿没憋住随便往墙根上撒，刚漏了两滴出来就他妈给老子冻上了，吓得老子赶紧用手给重新焐化了，沾了半手尿臭。这鬼地方嗖冷，不是老黄瓜皮厚籽儿多的还真活不下来。”

　　陆管事的眉头一点都没有因为脱下披风而露出半点的寒意，依旧精神抖擞地道：“小胡，提好行李，咱们去候车室。”

　　“是。”小胡并脚仰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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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玉他姥爷当年是关东这地儿的头号绺子，大号“铁一鞭”。也不知是生平作恶多端过了头还是怎么的，常玉姥爷一辈子娶了九房的姨太太，加上正头太太，一共十个娘们轮个儿使力，年轻那会居然愣是连半个屁都没崩出来。到了四十这一年才得了常玉他娘，四十三的时候又得了两个闺女，再往后那几个娘们肚子就再也没啥动静了，就此常玉姥爷也绝了户。

　　常玉的一个姨嫁去了山西，是山西晋商商会会长的当家夫人，一个姨依旧扎根在关东，嫁到了哈尔滨做贵太太。

　　常玉是在天津出生的，打小在天津土生土长，偶尔随常大太太回关外探亲，小时候还觉得关东这地雪厚地广挺好玩的，长大了却觉得这地的天气不好，一年到头，大半年路上都蓄着雪，齁冷不说，海鲜也少，天津那处的天津港有的造，没事还可以开个小艇出海玩儿，到了哈尔滨这块就不行了，顶多上邻地的查干湖溜冰玩。

　　铁家三个姊妹打小感情就特好，没有兄弟撑起门面，三个闺女养的各个都比男孩儿还要精干争气。常玉从小就生的粉雕玉琢，惹长辈的疼，两个姨每回见了他都是心肝肉的搂着。

　　铁香樟接到外甥，又搂又亲，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亲热了好一会才想起正经事，问道：“听你娘说家里头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史三爷是五马三枪的关东铁汉，皱着眉，摁着自己腰间的铁枪说：“什么干净不干净，老子一枪毙了那玩意，回头看那狗屁东西还能不能整出啥幺蛾子。”

　　铁香樟瞪了一眼男人，道：“就你能！你忘了咱们大妞当年是怎么没的？还不是你抄家倒庙祸祸的！神佛面前咱能长个心眼不？”

　　史三爷气焰灭了不少，小声嘀咕：“那事能怪我？都是疯道婆给魇的。”

　　铁香樟回头对常玉说：“甭搭理你姨丈，他个破马张飞的，见天儿不给我省心。”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走，上了汽车，常玉和铁香樟夫妇坐一辆，后头那辆汽车让墨翎和冯远宜坐。

　　一坐上车，车里稍稍暖和了一点，常玉就解下披风搁到腿上。

　　铁香樟问他：“上回你上甘子岭咋不顺道去老姨家？没良心的小崽子，白疼你了。”

　　史三爷搭腔：“他老子防人跟防贼似的，肯定是他老子指使的呗。就那点破勾当，咱们两家是连襟，他还防备得跟搂着什么稀罕宝贝一样，不就是倒腾几座破坟鼓捣着死人玩意换军火么？”

　　常玉嘿嘿一笑，打马虎眼道：“姨丈英明，我爹那芝麻绿豆点大的心眼哪能跟您比。”

　　史三爷道：“不就死了个小老婆，多大点事，死了就再娶呗，非得说撞什么邪，敢情死小老婆的都是撞邪啊？”

　　铁香樟狠狠拧了他一把，破口大骂道：“好啊！小老婆长小老婆短的，还死了就再娶？给你能的！你是想娶多少个小老婆？”

　　史三爷摸着后脑勺，抓耳挠腮说：“我这不是说襟兄么？你咋还着急上火的，我说的是人家！”又狗鼻子似的凑到铁香樟的貂子毛领里不停皱巴皱巴嗅着，恨不能撒娇打滚道：“再说我媳妇这么俊，就是再给我十个百个娘们，我都不稀的多看一眼！”

　　铁香樟没好气地把他搡到一边，啐声道：“老不正经没正形儿。”

　　回头照着车窗玻璃的倒影理了理自己大衣的貂子领，对常玉说道：“刚刚那个白的跟光似的丫头就是你娘电报里说的守灵师？”

　　常玉：“啊，她呀，就是甘子岭那地头守坟的。”

　　“守坟的咋上你家去了？这一路大老远的，她个孤零单身小姑娘敢上天津去？”

　　常玉吹了吹指甲盖，“上回下斗不小心挡了她祖宗的害，她就到天津找我来了。”

　　“几百年的老墓还有人守啊？”铁香樟还真没听说过快上千的古墓居然还有守灵人在守着，心里不由怵了几分，战战兢兢道：“别是个地底下钻出来的千年老妖精吧？我看那姑娘长得不像平常人，你说一般人能长得那么白吗？”

　　常玉说：“那洋鬼子还跟她差不多白呢，不也得生老病死，没见修成个长生不死的老妖怪啊。”

　　“那倒也是。”铁香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一想又不对劲了，“可她也不是洋人的种啊，反正我瞧着挺邪。”

　　史三爷说：“你跟你姐一个德行，看啥都邪看啥都神，俺们老爷们可不跟你们女人一般见识。”

　　铁香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爹死的时候可是吩咐过我们做人平时要多积善行德，说句难听的，不然为啥我爹一辈子都生不出带把儿的？还不是因为生前杀了太多的老百姓，菩萨都在上头看着呢。”

　　史三爷急道：“败家老娘们，你男人干啥的你忘了？照你这么说，我不也得断子绝孙么？别咒我老史家！老子两个儿子全手全脚的，真要有什么，那些神神道道的玩意也只管冲着我来，看是我的枪杆硬还是他们弄虚做鬼来的硬。”

　　铁香樟被喷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仔细一想，自己刚刚那番话好像确实像是在咒自己当家的，立即合掌朝天拜了拜，喃喃道：“阿弥陀佛，，菩萨别当真，菩萨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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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史府，府里佣人已经预备上一桌早点：玉米饼子、小米粥、烀红薯苞米、酱咸萝卜干、炸酥皮花生、还有一大盆热腾腾冒白气的酸菜炖猪肉。

　　墨翎拿了根大葱用饼子卷起来，蘸了蘸大酱，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常玉：“咱们什么时候上甘子岭？”

　　常玉端起小米粥拨了两筷子道：“不急，这两天像是要下大雪，这雪下一阵停一阵，还挺大的。咱们刚下火车那会没什么雪，前脚刚踩进史府就又飘起大鹅毛。火车上没睡好吃好，上甘子岭又不能把车也开进去，咱们就趁着这两天好好歇歇，养养精神头。”

　　墨翎有点挂念自己的那几个行头，不知道眼下墓里咋样了，出神回道：“那咱们歇好了早点启程上路。”

　　吃完早饭众人就回自己的厢房洗漱补觉了。

　　在火车上摇摇呼呼，轱辘擦着铁轨咣当咣当的，墨翎基本上也没怎么睡好，往毛帕上揩了点香胰简单擦了一把身子就窝在炕上打盹了。

　　史府厢房的炕烧得热乎，屋里暖盆的炭烧得红通通的，墨翎睡得醉了一般，脸颊还挂着红扑扑的两坨。觉得裤腰带上扎乎乎的，像什么人拽着自己的腰带，墨翎迷迷糊糊张开眼，眼珠子往腰间睇了一眼，没见着什么，然后又昏昏沉沉眯上了眼。

　　再一醒来，天都黑了。

　　刚要起来去点灯，厢房的大门就哗啦一下被踹开来，跑进来个慌慌张张的人影，黑灯瞎火，墨翎还没有看清到底是谁，一个大活人就跟野兔子似的蹦进了自己的被窝，一个劲往自己怀里拱，撞得自己两眼直冒星星。

　　“欸欸，猪拱白菜呢？常玉，你给我起开！再不起开我喊人说你占我便宜了啊！”

　　墨翎越这么说，常玉越死死抱住她不放，把脑袋紧紧贴在墨翎的胸口，哆哆嗦嗦地说：“小孩——一个小孩站在窗户外面看着我。”

　　墨翎往窗外看看，没啥啊，就是过道房梁上的一盏红纱灯笼在风里摇曳晃荡罢了。

　　“每回我来我老姨家总觉得有个小孩跟着我似的，这回总，总算叫我看见了！我在炕上睡觉，迷迷糊糊睁了眼，他娘的一个小孩站在窗户外面两只大眼睛乌溜溜没有眼白盯着我看，吓死老子了！”

　　墨翎被他抱的喘不过气儿，抻长了脖子仰天吸气说道：“亏你是个爷，放不放手？不放我拿铃铛晃你了啊！”

　　怕见鬼？铃铛晃一下让你真正见鬼去。

　　说着墨翎就伸手往自己的腰间去摸红缨铃铛，一探手脸色就立即变了。

　　糟了，她的狼尾被什么东西动过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