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太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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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宜眼见着那个小丫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团火，一下就把自己的鞋给烧了，烧的时候还鬼魅般的朝着冯远宜远远地笑着。
冯远宜看的不由打了个冷噤，一时连骂人都忘了。
小丫头朝着墙外的林子深处跑去，原本披在肩上的乌黑长发顺着风被刮到耳后，冯远宜以为自己看岔了，他揉了揉眼，又使劲眨了眨眼，终于确定那小姑娘是在林子里像一溜烟似的瞬间蒸发走了。
冯远宜吓得两腿哆嗦，眼下也不管什么鞋了，登时满嘴哇哇胡叫地跑去厨房找墨翎报信。
“不好！这宅子里要进邪！”
墨翎正在擀馄饨皮，见冯远宜五马三枪冒冒失失地跑进厨房，连鞋子都在路上丢了一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一壁擀面，一壁问：“什么邪？我看是你的鞋不见了才是！”
冯远宜吓得忙去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咕噜噜灌到喉咙里，一瓢饮尽，还觉不够，又舀了一瓢出来，牛饮似的剩下半瓢，稍微定了惊，接着说：“真的！刚刚那会我去后院饮骡子，突然被人砸了后脑门，我四处找人，攀上墙，见着一个小丫头片子躲在外面的墙根边上偷笑，后来那丫头还烧了我的鞋，像一股烟一样消失了。”
墨翎手里擀面皮的速度渐渐缓下来，抬头睇着冯远宜，“她为什么砸你，还烧你的鞋？”
无冤无仇，真是什么邪祟，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地害人吧？
冯远宜微一皱眉，想起了小姑娘刚刚撂下的最后一句话，转述道：“她说她的小姨叫陆香年，还说咱们惹她小姨生气了……”
思及此处，冯远宜大叫不好，手里的葫芦瓢一下砸进水缸，“你们说，她嘴里说的小姨，陆香年……会不会就是咱们昨晚在窑洞里撞见的那个妖婆！”
冯远宜四处跳脚，急得根本没心思惦记在自己的赤脚上，“完了完了，咱们这回摊上事儿了。那个阴魂不散的臭妖婆肯定是追着咱们穷追猛打来了！就连墨翎都搞不定的邪祟，咱们被盯上，不就等于在这儿等死吗？”
墨翎依旧慢工细活地擀着馄饨皮，冯远宜使劲摇她，“都啥时候了，你咋还有心思擀面呢？咱们赶紧收拾行李跑路啊！”
冯远宜见墨翎无动于衷，又去摇在一旁搅着馄饨馅的宋金鸣，“哥，你咋这该着急上火的时候还这么气定神闲的，老妖婆要摸到你家来杀你啦！你能不能给哥们一点反应啊？”
墨翎说：“就是急着赶路，咱们也得吃饱了再走呀！锅里还炖着两条大鲤鱼呢，我放了肉一起炖的，肯定香。一时半会的，急也没有用，馄饨一下锅，马上就能吃了。”
冯远宜见这两尊菩萨跟蹲在庙里落地生根似的一动不动，马上就惦记起还在厢房睡懒觉的常玉，不由又咋咋呼呼地跑去喊常玉了。
墨翎顿下手里的擀面杖，对宋金鸣道：“宋大哥，我估摸着陆香年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了，咱们宜早不宜迟，一会吃了饭就赶紧收拾细软包袱，这次是我们连累你了。”
宋金鸣往馄饨馅里又添了两勺的黄酒，大方道：“不碍事不碍事，就是把我这宅子给烧光咯我也不会心疼一根毫毛。要不是碰上你们，我还在街上跟个游魂似的荡着呢，没人给我做饭，也没人跟我唠嗑。”
墨翎叹了一口气，好人都命苦，想着宋金鸣是愁这么不死不活的千年万年活下去，就是孤魂野鬼好歹还有转世投胎的那点指望，可他呢？什么也指望不上，就只能这样冷冰冰地和一盏孤灯为伴。转头，墨翎一想到自己的命，心头的血也是一下堵在了胸口。
好人不仅命苦，好人一般也不怎么长命。
墨翎说：“宋大哥，今后你可咋办啊……找个娘们一起过日子吧，找个知冷知热，能过到一处去的娘们，两个人搭伴把日子过下去，你心里就是再放不下前头的姑娘，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那姑娘都已经再世为人了，你也该放下了。”
宋金鸣苦笑了一下：“谁敢要我呢？女人见了我这张死人脸就会被吓跑，还跟我过日子？这世界哪里有那样的好女人能看得上我，我可是个连炕都不能帮她暖热的死人。”
宋金鸣忽然露出展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和墨翎商量着说：“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和你还有常玉和小道士一起过下去，天天热热闹闹的，反正我也死不了，将来兴许我还能给你们仨养老送终。甭指望什么自己的生的小崽子，世间上的不孝子可多了去了，你们要是在崽子那里受了气，就来找我，我呀，保管把你们仨伺候得跟老佛爷太上皇似的舒舒坦坦。”
墨翎被他一下说笑了，还养老送终呢，她连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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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风卷残云般地吃了大馄饨，因怕陆香年随时找上门来，吃完连碗筷都没有洗，只是摞到一边。墨翎原本还要伸手去收拾，马上就叫冯远宜给拉了回来，劝道：“姑奶奶，吃顿饭已经够耽搁时辰了，这要是陆香年用飞的，没准现在都踩着俩骷髅飞到门前了，别管什么锅碗瓢盆了，大不了到时候再买新的。”
当即，四人卷了行李包袱就坐上骡车往太原赶。
常玉和冯远宜商量了下，既然倒斗不成事，也便没什么可瞒着捂着的了，就合计着从安平镇往太原的卢家大院赶。
卢家是山西大户，当年常玉的小姨铁香椿嫁到山西来，十里红妆，那嫁妆可全都是卢家替铁香椿置办的，不用铁家出半个子儿，且嫁妆在婚礼过后全凭铁香椿自己处置，卢家再无权过问。
有这样容人的爽快，非乃卢家如何气度了得。实则是卢中晋着实是个乱世中的大枭商，眼光毒辣老道，深谋远虑非常人能比。
这世道到处都在打仗，国家内忧外患满目疮痍，这年头有钱还不一定有命花，卢中晋自然在选妻上得多一层的顾虑。
卢中晋当年是这么考虑的：若娶了铁香椿，头一个他老丈人是关东那片的头号绺子不说，他的两位襟兄，一位是天津几位扛把子的大佬之一，一位是黑龙江那片的铮铮铁骨野路将军，有了这样的姻亲关系，就是再没眼色的人，也不敢将主意轻易打到卢家的头上。
随着常作麟和史三爷这几年坐稳了津、哈两地的头把交椅，卢中晋不仅生意做的越发风生水起，还在晋地也安插了不少的暗中势力，甚至已经暗暗蓄起自己的兵力，已经混成了晋地半黑半白，黑白两道通吃的头号人物。
铁香椿是铁一鞭的女儿，她两个姐姐的性格一个辣一个娇，铁香椿则是兼备二者的辣和娇。
铁香椿管制卢家后院很有一套，就是每旬查大帐，那么厚厚的十来摞各地进上来的账本，别说是底下一个小小钱庄的账目出了半个子儿出了差错，就是你把账目的日期记错了，她都能很快联系到前面的日期，马上给你准确纠正过来。
这要是一般人，洋洋洒洒的账目数字早就看花人眼了，但这位铁三姐似乎是对数字天生敏感，还是个记性了得的天生算术家。她管家理账，全府上上下下没有不服的，更有爽利精干的盛名在外，在晋地一通的贵妇圈里，也没有谁不拜服的。贵妇人们见了她，还需尊敬的叫上一声铁先生，而不是卢夫人。
这铁香椿还有一个本事，就是相人，什么人什么面相，她只要见上一面就能大致将对方的职业喜好习惯琢磨出来，这一招几乎百试百灵，就连卢中晋都不得不服自己的这位妻子。卢中晋原本只是想娶一位能为卢家带来铜墙铁壁般保障的妻子，没想他的卢夫人竟是如此天赋了得，屡屡让他刮目相看，卢中晋常常感慨自己娶妻娶到宝了，真是几辈子也修不来这福分。
卢中晋觉得，世间除了这一个女子，大概也没什么人能入他的眼了。莺莺燕燕庸脂俗粉，哪有自家老婆瞧得顺眼，近些年越发老婆孩子热炕头，虽他声晋地第一大商户的名声在外，实则府内很多事务已经是铁香椿在管。
这日刚吃过晌午，府里佣人刚把炕上摆着饭菜的紫檀圆桌撤下去，铁香椿的手刚接过老妈子递过来的淌口茶，就听大管家春旺媳妇急急打了帘子进来，说椿奶奶的天津外甥到家门口了，眼下正接他们往上房里来。
铁香椿一口往铜盆里吐了淌口茶，扶着春旺媳妇的手，性急问：“真是我大外甥来了？”
春旺媳妇拼命点头，笑颤如春花，道：“奶奶快收拾收拾接人去吧，还来了几个玉少爷的朋友，说是一群人上山西来玩儿了。”
铁香椿忙下炕穿好鞋出去接人，刚打了帘子要跨出门槛，又转头吩咐春旺媳妇：“甭管他们吃过晌午没有，接风洗尘总是要的，你让厨房快快备好酒菜，玉哥儿爱吃糟腐，咱们府里的糟鹅掌糟鸭心糟鸭腿，他统统爱吃，就是吃过了晌午，他也能再吃些零嘴儿。”
春旺媳妇笑道：“瞧把奶奶心急的，刚刚问过了，他们路上吃了烧饼，我说光吃烧饼哪管够，当即就叫厨房里当差的几个丫头下去准备了。还特特吩咐要糟的卤味，玉少爷每回来，都是这个规矩。”
铁香椿满面温笑的说：“你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铁香椿身后跟着四五个等候传唤的佣人，刚出了内院的垂花门，就见常玉他们由府里大管事春旺一路引路迎面走来。
铁香椿心肝儿肉的扑了上去把常玉抱了个满怀，一边搂着他一边忍不住仔细打量他，频频点头道：“长高了，清减了，肉壮了，咦……”
铁香椿注意到跟常玉一起来的几个朋友里还有个女的，不由惊奇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晓得耍姑娘了？”
在她的眼里，常玉似乎永远是那个软糯糯扑到她膝盖上求抱求糖吃的小糯米团子，那时她还没出嫁，替姐姐在常府的后院帮忙看孩子。转眼，外甥都成大人了，还懂得带姑娘上门来给她相看了。
铁香椿顿觉老怀欣慰，不由笑眼眯眯地去打量起那个穿着七分袖窄肩旗袍的小姑娘，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投眼缘，越看……越觉得这姑娘的面相有一点不对劲……
再一瞅那姑娘身边站着的捧着一盏油灯的男人，吓得登时脸上血色全无。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太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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