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13组记事簿》夏贤月

20、第 20 章

　　“何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啊？白羽生早上开始脸色就不太好，说回来休息但却不见人。软软也很自责的样子。那个时间地点到底有什么问题么？”

　　电话一接通，田泰川就迫不及待的询问起了何霖。他早上的不安成了真，阮连绵这个知情人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有用的东西，只能依靠这个舅舅了。

　　对面的何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确认道：“你确定门票是写的12月24号，在龙高路举行是吧？”

　　田泰川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赶紧“嗯嗯”两声表示确认。

　　然后田泰川就听到对面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气，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那种。

　　“你知道龙高路的名字的来历吧，就是龙岗市高级中学所在地……”

　　随着何霖的解释，田泰川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说来也是奇怪，在白羽生顺风顺水的生命里，几乎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都是和文意有关。白羽生出生在圣诞节当天，每年的12月25日，因此同学都喜欢借着平安夜的机会聚会、表白、庆祝生日。但是自从认识文意以后，高中三年的平安夜，白羽生都是和文意一起过的。

　　少年的感情总是懵懂而真挚，当年的他们也许并不明白什么叫承诺，什么叫一辈子，但是说的每句话，都喜欢加上以后这个限定词，“以后都陪你过”，“以后都有我”。

　　文意是知道白羽生的家庭情况的，从小接连失去干爹、失去母亲的打击让这个少年变得沉默寡言，而后来家庭里那些略显刻意想要维系感情的举动又会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因此当听到文意不知是出于心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说出“以后的生日我都会陪着你”的时候，在白羽生的心里，这个人始终是特别的。

　　但是后来文意的离开，显得少年的承诺太过脆弱；而生命中第三次出现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让白羽生出现了严重的应激反应，连带着平安夜这个日子、龙高的那些快乐的时光都变成了噩梦一般缠绕着白羽生。

　　大一那一年的生日，则是这些噩梦爆发的日子。

　　何霖记得，那时阮连绵刚上高三，平安夜那天晚上正在外面和朋友享受快乐，结果突然就接到了阮玉洁打来的电话。等他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观察室里躺着的他哥哥。

　　白羽生躺在床上昏迷着，脑袋上缠了好几圈绷带，听说是在卧龙山下的一个山沟里被露营的人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头上有伤口，而且浑身是伤，大大小小布满全身，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伤势总体上其实不严重，但是身上的那些被树枝挂到的小伤痕、石头蹭破皮的伤口视觉效果惊人，让从未受过这种刺激的阮连绵同样受到了冲击。

　　而第三天才醒过来的白羽生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沉默的向担心他的爸妈、弟弟、舅舅道了歉。

　　大家嘴上不说，好像就当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私底下并没有放松对白羽生的关注。在何霖这个现任警察的帮助下，大家才知道了他生日那天的行动轨迹。

　　平安夜那天，白羽生一下课就骑着车往卧龙山那边赶，到晚上七八点才来到了卧龙山的山脚，然后趁着天黑上了山。

　　卧龙山其实是一整片山脉，属于龙岗的自然保护区，山虽然不高，但除了一条人工主路通往主峰的测量站以外，全是些小路通往不同的山头。这其中有一些山头的风景很好，很多登山爱好者喜欢结伴走小路穿林而过，前往这些山顶。

　　但大多数登山者都会选择白天上山，一是因为荒郊野外上山不太安全，二是晚上山顶也没什么景色。即使是想上山看日出的驴友，大多也都会在日落前到达山顶驻扎。

　　至于那天为什么白羽生选择在晚上上山，家人无从知晓，但是他身上的各种划伤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释。山路太黑，因此不能像白天一样选择一条安全且好走的夜路，只能凭着感觉和记忆慢慢摸索上山。而在上山的途中，可能碰到了什么意外，不小心摔下了山。运气好被人看到，要不然可能要等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才会发现人失踪，那时候就危险了。

　　白毅和阮玉洁后来也劝了白羽生几次，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平时的白羽生克己而自律，很少出现这种情绪失控的时候，让人想说两句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要不怎么说阮连绵心细而敏感呢？知道劝不动哥哥，于是早在白羽生第二年生日前的一个月，就买了整套的登山防护套装，包括护手、脚蹬、探照灯等等在内，用登山包打包好了送给白羽生当生日礼物。

　　可能是这些装备让白羽生察觉到了什么，第二年的平安夜那天他还是去了山上，但是提前请了假，趁着白天上的山，也带着弟弟贴心的装备。好歹是让家人松了一口气。

　　后来随着课业的繁重，以及在学校里认识了新的朋友，后面两年白羽生也很少再去山上，家里也认为他已经走出了那段时间的阴霾，因此放松了警惕。

　　所以今天阮连绵看到门票信息的时候才如此惊慌失措，大概是又回想起了当年第一次看到浑身伤口的白羽生的样子了吧。

　　和何霖的通话大约持续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挂完电话，田泰川的眉头就一直皱着，没能放松。

　　今天还是有些大意了，田泰川想，看到白羽生翘班之前的样子就应该多问一句的。希望白羽生今天又受刺激而上山，也记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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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其实此时的白羽生，并没有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受到刺激跑到了卧龙山上。实际上他对在他离开之后阮连绵和田泰川到底脑补了些什么，甚至这次见面会的时间地点等情况一无所知。

　　门票确实是白羽生私底下跟孙萌萌联系要来的。那天没料到陈达年有如此大的反应，因此让阮连绵错失了一次和本命见面的机会，想到孙萌萌最后的那个道歉，让他感觉孙萌萌可能确实知道些什么，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提出想“近距离接触粉丝群体以判断可以人员”，搞到了三张票，拉拢一下和孙萌萌的关系，也当作给阮连绵一个惊喜。

　　但是这一切和他今天的表现无关。他的失常只是因为早上收到的那条消息——在他们高中班级的聊天群里面，有人发了一条消息说，“我今天好像在回龙岗的飞机上看到文意了。”

　　毕竟距离高中毕业也将近八年的时间了，好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最开始在白羽生面前提到文意会招致怎样的后果，甚至他们都忘记了群里面还有白羽生的存在——他从不在群里说话。

　　于是，且不说这条消息在群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至少在白羽生的心里，已经触发了惊涛骇浪。

　　——你特么还有脸回来！？
　　——靠，这次我一定要抓到你，然后好好揍你一顿！
　　——哎呀，忘记问航班消息了。

　　急匆匆想前往机场去蹲一个八年不见的人的后果就是，根本没想起来手机其实已经快没电了，也没想起来问一句文意到底是哪个航班回来。等白羽生已经站在到达区后，才想起来这些事情，但他已经无暇去找充电器了，万一又再一次错过呢？

　　在等待的过程中，白羽生再一次回想起了当年在学校等待时的心情，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当年在等待的时候，是从最开始的疑惑，到文意迟到后的不耐烦，再到半夜的焦急，最终因扛不住而导致昏迷。

　　但这次不一样。

　　早上收到消息时的确惊讶意外，是凭着一股冲动就来到机场；可一直等到下午冷静下来之后，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的心情。

　　大概是时间让人成长。

　　就算一波又一波陌生的人从到达出口出来，就算始终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面孔，白羽生也并不着急，继续耐心的等着下一批人的到来，内心里还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直到等到今天最后一架班次的降落，客人陆续出站，都没有看到文意时，白羽生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不清是懊悔自己的冲动、没有等到文意的失望、还是单纯觉得今天已经完成任务了。

　　大约还是错过了吧，白羽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这时他才来得及想起手机充电的事情。回到车上，插上电源没多久，手机就自动开机了。然后白羽生才发觉今天的突然失踪到底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手机从开机就一直在响，中间还因为消息过多而死机了一次。终于等了有五六分钟，车内才重归安宁。

　　先划掉那些软件的推送，再划掉乱七八糟的广告，把未读的邮件全部设置成待办后，白羽生才看到阮连绵、田泰川和舅舅何霖分别发来的三条消息。

　　阮连绵小心翼翼的写着：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

　　白羽生疑惑的皱眉，想了想，大概是阮连绵又干了什么坏事吧。划掉。

　　田泰川就直接了许多：白老师你去那儿了？没事吧？

　　嗯，不太好，感觉又被放鸽子了。本想回复一下，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于是设为待办，准备明天再回复。

　　然后白羽生打开了何霖的消息，没想到何霖问的更直接：又去卧龙山了？

　　白羽生实在有些搞不懂这几句话之间的关联，困惑的挠了挠头。

　　其实平时白羽生也会去卧龙山。

　　卧龙山的环境很好，空气清新也没什么人，特别适合发呆。自从高一那年的平安夜，文意当作生日惊喜带着自己上去过后，平时每当感到压力大了，或者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他都会上去。有时一个人，有时也和文意一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是自从平安夜那次失足掉下山之后，卧龙山好像就成为了家庭里的禁忌，从不在他面前提；就算是家庭聚会要去什么地方也会尽量避开卧龙山，第二年阮连绵还紧张兮兮的送了自己一套登山装备，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想到这是弟弟的一番心意，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直到刚刚看到舅舅的消息，白羽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莫不是他们误会了什么？

　　想起当时为什么会半夜去卧龙山，然后又失足的事儿，白羽生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轻咳了一声，自我安慰一般说了句，何人年少不轻狂，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想了想，他决定准备明天上了班再问问看是什么情况，然后收起了手机，专心开车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