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军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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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
（一）
【“我怎么看出你是女孩子？”】
【“——任凭是谁看到你说起陈朗将军那一脸少女怀春的表情，都不会觉得你那是正常男人说起上司的神情吧？”】
陆岚被打昏前的最后几秒记忆里，是身着虎军金黄色长衫的少年逆着光似笑非笑地回答声，姚丰年的声音回荡在那个空旷而狭小的山洞中，她的脑袋好像被人从内部不断地敲打碰撞着，要裂开似的疼痛一波一波地穿过她的神经，成功将她从昏昏沉沉中唤醒。
然后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了此刻除了姚丰年之外，她最不想看到……或者说，最没胆子面对的人。
“醒了啊？”
手中的佩剑“鹰击空”咚地一下撞在了木床的边缘，陈朗不负“鹰眼”之名，陆岚只是眯着眼睛抖了抖眼睫毛，他便立刻精准捕捉。一只脚踩着身侧的凳子，陈朗一边用佩剑的剑鞘戳了戳眼前缩在被窝里那一团没出息的玩意，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开始兴师问罪。
“醒了就给小爷我解释一下，孙祥他们绑架的明明是姚丰年，你个……你跟上去凑什么热闹？嗯？”
此刻不宜久醒。眯着眼睛观察到了自家老大此刻正处于暴走边缘，陆岚迅速地闭上了双眼，哎哟哟地叫起了头痛……
“……陆岚你从五岁开始就玩这招，当小爷我还信吗！”
……
“你是说，其实姚丰年是为了救你才和你分开走的吗？打昏了分开走？”在简单地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看着欲言又止的陆岚，陈朗冷笑一声：“陆岚，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你只要一说谎，就特别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看。”
“可是姚丰年的确救了我的命……”
“我知道。”
陈朗摆了摆手，打断了病床上少女急急争辩的说辞，示意她安静。
“如果不是姚丰年，你恐怕没那个本事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你也没那个本事弄疯他们的马，把他们摔残。”
“——摔残？什么意思……”
“这种恶毒的市井小手段，量你也做不出来。”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陈朗冷冷地扬起了嘴角：“你只要知道姚丰年这个人，少得罪为妙。如果不是吴啸那莫名其妙的狗鼻子闻到了那小兔崽子身上的药味儿，这一次恐怕还真就让他借机混入了我军士兵当中，到时候他回到长城再玩个金蝉脱壳……搞不好还真就让他从老子的眼皮子底下逃了。”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他了。毕竟和孙祥孙明他们不一样，无论是罪名还是分量……”
“我看王军师和吴啸那小子的态度，加上他之前也算是为了救大半个千机阁虎军将士立功受的伤，九死一生……邵殿帅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那朋友，应该是罪不至死的。”
（二）
一失足成千古恨，说的大概就是眼下姚小姑娘的状况了。
彼时心中一时的感激莫名，便生受了吴啸将军的好意，用了他特别制作的伤药敷在手上，原本她只是是想要加快恢复速度，谁知就那么一个擦肩而过，她就被吴啸当众从一片紫压压的鹿军骑兵里小鸡仔似的拎了出来。
功败垂成。
【“你身上用的药是我亲手做的，我只要闻一次就永远不会记错。”】
……狗鼻子！
什么虎军统帅，那嗅觉分明是狗军统帅！
她又不傻，自己也是闻过那药的，根本近乎无味！再加上那漫天风雪的，就算有那么点药味儿也早就吹散了好吗？！
姚小姑娘咬牙切齿地趴在病床上，包裹着绷带的手因为挨军棍时紧紧抓着木板伤口再次裂开，鹤军的军医方才给她重新上过了吴啸那狗鼻子特质的药……
在吴啸当着邵殿帅的面，亲自动手打出来的伤口上。
毫不留情，下手又狠又重。说是皮开肉绽、鲜血湿透了衣衫也不为过，她现在根本是疼得动弹不得。
他对她舍身相救，她原以为他对她即使没有男女之情，至少也有一般男子对女子的怜惜之情；可是迥异于他在千机阁对她的舍身相互，在邵殿帅下令处罚她时他竟是半句求情也无！如若不是她之前在千机阁曾经舍命修复机关，救下当场的近千名虎军将士……想必她现在早已和孙氏兄弟一般身首分家了吧？
逃兵……
她的眼前蓦地闪过了邵殿帅下令斩立决时，鹿军统帅邓轩将军愤怒地一脚踢开哭喊求饶的旧部下孙明后，漠然而厌恶转身离去的背影。吴啸那个狗鼻……吴啸将军他，那么一个正直到近乎愚忠的男人，想必也已然彻底厌恶了她吧？
厌恶到，再也不想看见她……
所以，在亲自毫不留情地打完她的军棍之后，明知她重伤高烧生死一线，也再没有来看过她一次。期间王军师倒是来过一次，神色淡淡地给了她吴啸的伤药之后告知了她“既然已经受过了活罪，那么死罪便不会有了”这句话——这一点，其实不用王军师说她便已经猜到了。可是怀抱着九死一生留下的小命，她一个人趴在这原属于他和她二人的房间里，看着那冰块一样寒冷的金黄色铠甲上黯淡的光彩，心底竟然隐隐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感。
明明是就从前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在使用的房间，在一切骤然安静下来之后，竟然空旷地让她觉得寒冷到无所适从，四周安静地只能听到风雪撞击在城墙上的乱音。
包裹着绷带的手指轻轻拂起了手臂上的衣袖，露出了少女尚还留着青紫握痕淤青的左腕：几天前，她打昏一个鹿军士兵带着被自己打昏的陆岚试图混入禁军，陈朗正面相对，却根本看都不及看她一眼；而他……只不过是擦肩而过，便毫不犹豫地回头猛地伸手，手指好像是最牢固的铁索，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狠狠拽出了队伍，一把扯掉了她头上的紫色鹿盔。
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姚小姑娘心想，自己说不定是疯掉了。
只因为在他抓住她的刹那，她内心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糟糕被发现了”，而是……
【能被他一眼就认出来，真是太好了】。
——于千万人海之中，我不仅仅是那个低下头就泯然众人的平凡士兵，无论因为什么……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真是太好了。
那于心上悄然生长的种子不知何时已然伸展开了万千枝蔓，无声无息之间紧紧密密地缠绕着她的心脏，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仿佛流沙中放弃了挣扎的旅人，轻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三）
而与此同时，无影禁军的议事大厅内，一片死寂。
邵殿帅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跪在石阶下的金甲将军。
鹤军统领林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似的，她下意识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侧的陈朗和邓轩，随即再度瞪向了单膝跪在邵殿帅面前的吴啸。
“……吴啸你，刚刚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紧紧抱拳的双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吴啸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邵殿帅，在林梅话音落下的片刻之后再度低下了头，大声重复了自己的请求：
“末将吴啸，治军无方！愿代虎军部下姚丰年，受那剩下的八十军棍！”
“请邵殿帅责罚！”
无影禁军治军严明，逃兵历来都只有死路一条，但此次一来姚丰年是被人挟持而走，二来她先前又立有大功，故而邵殿帅震怒却也只罚了她一百下军棍。可是姚丰年那小身板众将士都心知肚明，吴啸亲自动手，铁面无私，她只撑了二十军棍便重伤昏迷了过去，邵殿帅便下令先给她医治，待她身体恢复一些便再打剩下的军棍。
哪知道，吴啸铁青着一张脸，在把鲜血淋漓的姚小姑娘送回房间医治后，竟也不避讳其他三位将军，当众向邵殿帅请求代部下受过。
“吴将军，饕餮降临在即，禁军之中有人意图逃离也是情理之中，你……”
鹿军统领邓轩皱紧了眉头，邵殿帅轻轻挥了挥手，制止了他无意义的劝说。
“吴将军，你可想好了，饶是你身强体壮，这八十军棍下去也不是好受的。”
“启禀殿帅！吴啸心意已决，还请殿帅责罚！”
将头顶金色的虎首铁盔放在了石阶之上，吴啸微微闭上了眼睛，声音洪亮而坚决。
“吴将军，你……”
深深凝视眼前跪地请求着自己的年轻将军，邵殿帅的视线轻轻扫过男人身上尚未痊愈的烧伤，眼瞳深处，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一闪而逝。
“也罢……从小到大，你吴啸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既然你意已决……”
“来人！吴啸将军治军无方，令其替下受过——重责八十军棍！”
“谢殿帅！”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军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