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匠人》平阳

15、期待与恩兮见面

　　离开北京的时候还是春天，回来已然是夏天了，薛瑞麒走出航站楼，只觉得一股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便转换了季节，怪不得人都说北京的春天太短，短得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薛瑞麒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机，仍旧没有秦诗玥的任何讯息。从下飞机开始，他几乎每隔一两分钟就会看一下手机，尽管他知道有消息的话手机是会有提示音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回国前他特意给秦诗玥发了邮件，说自己今天回国。虽然他不敢期待秦诗玥能去机场接他，但是他还是盼着能收到来自她的问候，哪怕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也好。可是，一个字也没有。一个月来，秦诗玥就好像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一样。

　　薛瑞麒没有回住处，在机场打车直接回公司了。

　　“瑞麒，回来了？你瘦了，是不是美帝的生活水平不行啊！”

　　“瑞麒，你气色不太好哎，旅途太劳顿了吧？”

　　“瑞麒，看你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时差的关系啊？”

　　“瑞麒，你总算回来啦，太好了！不过，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红啊？”
　　......

　　从进公司的大门到进自己的办公室，薛瑞麒收到了许多来自同事的关切与问候，所有的关切与问候都在向他传递着同样的信息——他的状态不好。

　　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的确不好，一个感情生活不顺利的男人大概很难有好状态吧，他想他得尽快结束这种局面，他必须找秦诗玥好好谈谈了。

　　他在已经阔别一个月的办公台前坐下，看见一个快递信封工工整整地摆在桌面上，他随手拿起来看看，快递是秦诗玥寄来的。大概是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太大的关系，他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不过，他也顾不得后背是凉是热了，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快递，意外地发现秦诗玥给他寄来的居然是一张结婚请帖。他连忙打开请帖，更加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竟然是秦诗玥和徐绍辉的结婚请帖，薛瑞麒只觉得头嗡地一声，瞬间傻掉了。

　　跟相恋了三年的男友吵了一架后立刻就接受了别的男人的求婚，接受别的男人求婚还不到一个月，又给男友寄来了结婚请帖，这样的事情除了秦诗玥大概不会再有第二女人能做得出来了。薛瑞麒虽然知道秦诗玥又拼又狠，而且做事特别讲求效率，但是像这种拼法、狠法，像这样讲求效率法还是让他始料未及。他拿着结婚请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停止那颤抖，他只觉得又生气又心痛又无奈。本来他还想待在公司，整理一下培训时的笔记，可现在他全然没有心情工作了。

　　换成以往，薛瑞麒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跑去找秦诗玥，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去想办法挽回这一切。可是此刻，不知道是旅途劳顿的原因还是怎样，他只觉得疲惫不堪，似乎连拿起手机给秦诗玥打个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他只想放下一切，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除了他买了准备结婚用的那个空荡荡的高级公寓之外，他一时竟想不到一个清净的地方，于是他决定先回公寓休息一下再说。

　　回到公寓薛瑞麒洗了个澡，洗完澡回到宽敞的卧室，躺在松软的席梦思床上。家里很安静，薛瑞麒忽然发现，放在床头的那个白色闹钟移动指针的声音竟然那么大，每响一声都惊心动魄的。他看了看闹钟，意识到自己的神经已经很脆弱了，脆弱到连钟表指针移动的声响都有些承受不了了。那个白色的闹钟还是秦诗玥买的，他是不喜欢用单独的闹钟的，他认为有手机上的闹钟就够了。但是秦诗玥非要他用，说手机经常没电死机什么的，不保险，还是这种闹钟保险。还说一个成功的人一定是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他怕秦诗玥不高兴，只好接受了。

　　接受是接受了，可他到现在也还是认为有手机再单独弄个闹钟是多余的，只是他从未对秦诗玥说而已，因为他知道说了也白说。薛瑞麒忍不住伸手拿过闹钟，打开后盖，把闹钟的电池抠了出来，扔到床头柜上。家里这下彻底安静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想要安静，可当房间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反而越发心乱如麻了。矛盾的双方是对立的，但也是统一的，更是相对的，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他又去哪儿寻找绝对的安静呢？房间静了，心却静不下来。他只好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胡乱换着频道，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画面吸引住了。事实上，是被画面中的一位美女吸引住了，那位美女不是别人，正是林恩兮。

　　徐瑞祺没有继续按遥控器，而是停在了有恩兮的那个频道。他看了一会儿，发现是电视台做的一期访谈节目，节目的名字叫林恩兮与金缮。恩兮是他看过的所有访谈节目中最安静的佳宾，那种安静不是沉默，即使她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也是安静的，对她而言，安静并非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气质。

　　“再次感谢恩兮室长光临我的演播室为我们解读金缮，您刚刚为观众朋友讲解了金缮的起源、所需工具、原材料以及金缮修复的大致过程，相信观众朋友们跟我一样，对金缮已经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您也知道，金缮最近很热，据我所知不少人都在做这个事。而且我听说有不少人都对金缮进行了所谓的改良，包括原材料方面，咱们一起看看大屏幕好吧？”薛瑞麒听主持人说道，紧接着画面便转向了大屏幕，大屏幕上紧跟着出现了四行大字：

　　1，以化学胶、AB胶代替大漆作为粘结材料

　　2，以腰果漆代替大漆作为粘结剂和面漆

　　3，以石膏代替瓦灰和大漆补缺口

　　4，以化工贴金胶水代替大漆贴金漆

　　“类似这些情况恩兮室长想必也有所耳闻吧？不知道您怎么看待这些现象？”主持人接着问道，画面于是又转回到主持人和恩兮的身上。

　　“金缮修复是在日本兴起的一门古老的手工技艺，本质上属于漆艺的范畴，而做漆艺所用的原料——天然大漆是人工割取的漆树汁液。俗话说百里千刀一斤漆，可见割漆是非常辛苦的。不止辛苦，而且危险，因为天然大漆极容易引起皮肤过敏，也就是老师傅们常说的被大漆咬了。做漆艺没有不被咬的，而且大漆过敏不一定非要皮肤接触，呼吸系统以及皮肤的毛孔都可以是过敏原的通道，一旦发生过敏，轻则红肿痒痛，重则有生命危险。既然割漆如此辛苦，并且接触大漆还容易过敏，为什么还有割漆工人不辞辛苦地割漆？为什么还有手工艺人不惧危险坚持使用天然大漆？是因为他们太傻不懂得变通吗？还是因为他们体质特殊不怕过敏？都不是的，而是因为大漆是不可替代的！

　　众所周知，金缮最初主要是用来修复茶具、瓷器等用来入口的食器，用大漆不仅仅是因为大漆粘性好，更重要的是因为大漆天然环保、无毒无害、更符合健康的饮食理念，所以但凡是有良知的手工艺人是绝对不会弃大漆不用而使用化学替代品来做金缮的。

　　金缮在国内兴起没多久，很多人都还没摸到大漆的门道，经典的金缮作品更是少之又少。有些手工艺人连金缮的皮毛都还没有学到，就想着投机取巧，改用其他材料，这样的手工艺人是做不好金缮的。无论是为避免大漆过敏带来的痛苦，还是因大漆难干不容易掌握，亦或是由于大漆贵其他材料便宜，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样做都是不可取的。坚持用真材实料、不怕吃苦、敢于冒险，这是作为一个手工艺人应该具备的起码的职业操守，没有这个操守，最好别做匠人。”

　　“谢谢恩兮室长，您说得太好了。不过，我们聊了这么久的金缮，可能还是有不少观众朋友对金缮缺乏更直观的认知。”主持人说道。

　　“的确如此，没有什么人能够单凭讲解或是描述而对某个事物产生深刻的认知。”恩兮回应道。

　　“所以为了能让观众朋友对金缮有更加具体的了解，我们节目组特意拍摄了一些恩兮室长的金缮作品，现在我们就来与观众朋友一起来分享一下，请看大屏幕！”

　　此时，薛瑞麒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节目吸引住了，他不知道有多少观众跟他一样，很想看看恩兮做的金缮到底什么样子。这时，镜头再次转向了大屏幕。在薛瑞麒具体看到恩兮的金缮作品之前，对金缮完全没有概念，可是当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金缮作品一件件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薛瑞麒彻底被震惊了。他从来没想到，世上竟会有这么美的残缺之物。“残缺”在它们身上不但不是缺憾，反而成为了一种令人伤心悦目的优势。原来，这就是金缮，薛瑞麒忍不住暗自惊叹起来。

　　就在这时画面重新切换到了主持人的身上。

　　“相信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跟我一样，都被恩兮室长这些精美绝伦的作品深深折服了吧？恩兮室长，非常感谢你于百忙中光临我们的节目。”

　　“该说感谢的是我。”恩兮微笑着说道。

　　“观众朋友，我们的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希望以后还会有机会跟恩兮室长一起分享她做金缮的心得以及她的金缮作品，观众朋友们下期节目再见！”

　　尽管节目结束了，已经开始播放广告了，可薛瑞麒还是舍不得换台，一味盯着电视屏幕发呆。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后，薛瑞麒忽然想到了被秦诗玥摔碎了的化妆镜，于是猛地跳下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出那个化妆镜。他忍不住想，如果林恩兮能把这个镜子修好，秦诗玥说不定会回心转意，他到底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想到这里，薛瑞麒立刻打起精神，脱掉睡衣，换上了一条长裤和一件T恤，随即拿上镜子和车钥匙准备去找林恩兮。可刚要出门却忽然想起他不但不知道林恩兮的地址，更不知道林恩兮的联系方式。于是他连忙给袁国忠打了个电话，问袁国忠要林恩兮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袁国忠说他得问他老婆，问完马上发给薛瑞麒，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没有三分钟，袁国忠就把恩兮三里屯工作室的新地址以及恩兮的手机号码用微信发给了薛瑞麒，后面还跟了一句话：“敢问才子找佳人何事？”

　　“想请她帮忙修点东西。”薛瑞麒回道。

　　“哦......”袁国忠回了一个哦字，只是不知为何哦的后面跟了一串省略号，不过薛瑞麒也顾不上多想，他只想快点见到林恩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