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谵妄之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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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后来被证明不过是午后的太阳太过眩目使人生出的谵妄。因为当斑抓住她的手腕，沉声质问她是谁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只是个没有查克拉的普通人，这一点他早已确认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些天没休息好的缘故——在这一点上似乎对方也难辞其咎。
黄昏以前他们赶到了一个村落，并在一个旅舍入住。阿炎赶在晚饭以前洗澡并换洗了衣服。她身着一件墨绿色的裙衫，所到之处仿佛一切都被她点染绿了一样，如果不是她，斑不会注意到，当地步入秋冬，实在比他们之前所在之地来得晚些。
旅店人声嘈杂，一帮人不知趣味地讨论着时事，其中有关政治的观念大多庸俗而无趣，而看到阿炎进来了所有人自是眼前一亮，争论得更为激烈和大声。斑觉得奇特的是，他这么一路过来，在吃住方面一向是不吝金钱，自是有很多对方平素根本没机会吃到的好东西——他自己平时倒不甚讲究，一个人的出行的时候也不做作很自然地点那些自己喜爱的东西——不一定是什么玉盘珍馐，住处也是就近方便即可，可是眼下一旁有同行的人，又恰恰是个这样的美人儿，他难免和其他男人一样，有种俗套的虚荣，他又不知道对方所好，又懒得开口去问，但是纵是再好的美食，以及再优渥的环境，对方都浅尝辄止，或是目不斜视，这根本不是她的环境所能诞生出的性格。
她既不喧哗，也不声张，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都接受众人的注目礼，对陌生人的打量见怪不怪。她很能体贴他的心情，比如眼下她就看出来他对旅店里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平庸政见很是不耐烦，也无心用餐。于是她放下筷子，对他说:
"我们换个地方吧。"
斑抬头看了看她，于是点了点头，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起身，带她走到邻家的一个餐馆，这里倒是安静不少，只有少数朋友以及情侣间的窃窃私语。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种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有些不耐烦，但话一出口他遂意识到，这种不耐烦纯粹是口头的惯性的，他心里没有半点这样的感觉。
"我是说，那种，在那里，我们只是整个世界的背景，而整个世界也沦为我们的背景的地方。"她难得耐心地同他解释。
他的心怦然一跳，这种荒谬的说法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但他还是嗤笑了一声:
"哪里有你说的那种地方。"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他看着他的手，一种惊异的情绪突然攫住了他，似乎他要任由她摆布，——这种可笑的感觉，于是他干脆也就不再挣脱。他那种强大的自信使他此刻颇为逆反心理地想要任人摆布，因为他不相信世间有什么力量或者诱惑能把他怎么样，于是干脆将之看做儿戏，等闲视之。
对方牵着他一直从街头走向巷道，从树林走向山坡，沿途所有的景色一晃而过，对方像是过家家一样执拗地把他带向某个目的地，如同负气而为之一般，但他理性地知道对方根本不认路，从她之前的表现就知道——于是他将自身视为他们不会迷路的保障。就在这时，他闻到了雨和阔叶林的气息，一阵夹杂着灰尘的狂风——是同样自由的风带着那种刺鼻的微苦的时令气息，那时是在道场，他站在那里，身后教授他手里剑的老师对他说:
"起风了，要下雨了，孩子，你怎么还不回去啊。"
时隔多年，那阵风又回来了，天幕近黑，一如当时之景，山坡上牛羊成群返家，是同样自由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这一切对于生人的到来无动于衷，仿佛人只是他们活动的背景，包括他们的主人也不例外。他站在那里，觉得这一切竟激荡不起他胸中任何一种感情。
这时她放开他的手，他这才注意到她刚才另一只手一直提着裙摆，她的步速倒算得上是挺快，居然在天黑前走了这么远。
"在你的生命里，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起风了，要下雨了，问你怎么还不回去这样的话。"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天幕，问他。
他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怕是任何人在生命里，都听到过类似的话，因为这太寻常了，涉及到人的普遍经验。
她用手挡了挡被风吹来的点点碎雨，接着说道:
"我那年八岁，"她语气颇为俏皮，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怀念:"也是在山林中，邻居那个樵夫砍柴归家，他担着柴，隔着老远就担忧地对我说，孩子，你怎么还不回去啊，要下雨了。不知为何，那风和那呼唤声让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斑突然知道那样情绪是什么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慌——几乎是不带情感的。
她没有说完。时隔多年她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在七年以后，她玩弄了那个樵夫的儿子的感情，使之在好几年内，都成了一个嗜酒成性烂醉如泥的废人，对此她没有半点内疚。因为她早就在七年前心慌过了——那个时候老樵夫那句忧心地询问，不啻于是:
"孩子，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啊。"
但她竟不能作答，她当时才八岁。
"所以你带我到这里，"隔了很久，他这样说:"就是为了看这个。"
"太混乱了，"她像是喃喃自语:"我知道你觉得那里太混乱了。"
又是那种难言的心慌感觉，周遭的人和事物无非是这样闯入自己的视野，自己却无法归纳它们，反而是被激起了莫名的情绪。
这雨要下不下，终归只有被风吹来零星半点，让人内心不痛快。倏然，天幕亮了起来——雨倒是没下，倒是这晚霞突至，驱散了些许阴翳，使得眼前之景突然明晰而温暖起来。
"正是在这个时候，"她颇有些玩笑地说，声音温柔:"我觉得一切皆妥，万物各得其所。只是混乱依旧。"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就这样看着霞光熄去，暮色四合，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逝景般的骄傲。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谵妄之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