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56、合作

　　云泫猝不及防，一口鲜血猛喷出来。

　　墨荼荼瞠目结舌，立即想过去扶他，云泫剧烈的咳嗽，冲她摆手：“……无妨。”

　　她蹙着眉问清练：“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要不是他，你觉得你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清练到底受了伤，一时之间，呼吸不稳，但她强撑着，单手捻诀，将眼见着便要化散于空中的金莲灵体纳入掌中。

　　她目光清冷，没理会墨荼荼，只盯着云泫，淡淡道：“我的生死，不劳你费心。”

　　云泫一直低着头，听了她的话，半晌没言语，等咳得没那么厉害了，才应道：“明白了，府主。”

　　***

　　清练不再理会任何人，收了金莲后，飞身掠起，御风而去。

　　闻人猜淡淡望着她的背影，吩咐：“芊芊，先去探来路，看看我们可否出得去。”

　　芊芊应声，紧随着清练，隐匿了踪影。

　　云泫的伤势十分严重，在甬道里的时候，黑衣人层出不尽，招招致命。

　　好在钢爪所致的伤均是外伤，治愈起来并非难事，闻人猜寥寥几下便将他脊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恢复如初。

　　“谢了。”

　　闻人猜顿了顿：“第二道妖气，你将清练那份也一同受了。”

　　云泫未言语。

　　“若早日回万窟山，大抵胜过你强撑着这一口气。”

　　听了他的话，云泫沉默许久：“我在清练身边数百年，时至今日，我也不清楚，我留下来究竟是为了让她放下云涟，还是为了自己的执念。”

　　他话落，额间的朱红像是有所感应，映着林间斑驳挥洒的阳光，泛起一道淡不可察光华。

　　墨荼荼刚好注意到了：“你的朱砂痣……”

　　云泫淡淡笑道：“小丫头，上次你问我它的来处，如今我可以回答你了，它就是我的执念。”

　　墨荼荼怔了怔：“对清练的执念？”

　　“嗯。”

　　“可你不是早就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吗？”

　　“她有喜欢的人，与我喜欢她有什么相干？我不奢求同她在一起，只希望她心中常有安宁，无有挂碍，可惜我与她又都是固执的人，她这些年来所执着的，又何尝不是我的执着。”

　　墨荼荼被他这一番话说得越发糊涂了，正欲问个明白，就见侧方空中，芊芊穿梭过众多林立的参天古木，御风而回。

　　不多时，落到了三人身前。

　　“猜哥哥，这四周有迷障，找不到回万妖城的路。”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恰在此刻，清练也从天缓缓而降——看样子同芊芊一样，都没能走出孛妖之眼。

　　墨荼荼望着她们，越发觉得这情景熟悉：之前云泫给她指路向东出归墟之境，以及昨晚芊芊想要带她回万妖城，再加上此时此刻——都是明明顺着对的方向走，结果却是错的。

　　这三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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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练落地，缓行几步，临近孛星湖畔。

　　她目光幽凝，望了湖水半晌，似乎有了计较，侧转过身。

　　“这四周的迷障十分诡异，无论怎样走，最终都会回到此处，现下要想出去，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你们愿不愿意配合。”

　　她一向清冷，此时竟然寻求合作。

　　墨荼荼有些意外：“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

　　清练静顿片晌：“开启孛妖之眼，走湖底的轮回径。”

　　云泫闻言，不禁蹙眉沉吟：“走轮回径若没有辟念丹护持，极可能沉浸在过去之中，再也无法出去。”

　　清练淡淡望了他一眼：“那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空气又一次陷入冷凝。

　　不多时，闻人猜道：“孛妖之眼有正邪之分，若开启正眼，倒可以一试。”

　　墨荼荼问：“怎么个正邪法？”

　　“归墟本为无底之谷，正邪之分，实为妖气通泄的方向有所不同。”

　　无底之谷……

　　墨荼荼突然明白过来：“也就是说，正眼就是妖气不往咱们这一面流，反倒往地底下跑？”

　　闻人猜微微颔首。

　　云泫怔了怔：“你不说，我倒险些忘记这一点，如此确实可以一试，只是千万年来，所谓正邪之说，无人真正目睹经历过，我们这一趟也要万分谨慎才是。”

　　***

　　既已达成共识，清练又一次御空而上。

　　她双手拈诀，指尖翻转，溢出一道赤金灵光，灵光慢慢铺就，不多时，就笼罩住了整片孛星湖。

　　她腾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不久前才被她收下的金莲业种再次浮现出了身形，她指尖稍抬，向上轻递，金莲业种便缓缓飘向湖中心。

　　悬空而住。

　　湖水泛起涟漪，两只妖眼骤然扩大，并以极快的速度重合在了一起。

　　妖眼又呈竖瞳，血色的瞳眸逐渐覆盖了整个湖面，紧跟着，整片湖水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涌动，旋转加剧，形成了夹裹着凛冽妖气的巨大漩涡。

　　地面在摇晃，震源来自湖底，满地缃黄被无形的气流拂汨得四下纷飞。

　　湖水就在这一刻变了颜色。

　　像是与清练递出的金莲相感应，湖内陡然间辉映出热烈璀璨的金芒，灵光渐渐升高，腾空，宛若初升又金芒四作的火热骄阳，须臾，本体显形——是一株与半空中的金莲业种毫无二致的灵体，只是体积更大，几乎可以填满整方孛星湖。

　　随着距离渐进，两株金莲相应，湖水开始呈退潮之势往地底收退，没一会儿，湖面妖眼消隐，湖水尽数潜入地底，周遭不知何时盈漫起白茫茫的薄雾，越往远处，雾气越浓。

　　一条细窄狭长，看似无边无际，绵延至浓雾尽头的青石板路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这就是轮回径吗？

　　墨荼荼凝神望着它。

　　也不知道与传说中的奈何桥有没有相似之处，云泫说会沉浸在过去之中，会是什么样的过去呢？

　　难不成就像电影里演的：是人对曾经发生过的美好所产生的留恋？

　　心中忽然升起淡淡的苍凉之感：路无穷无尽，一经踏入，真的就如云泫所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去。

　　芊芊倒好像没什么感觉，见青石板路破湖而出，即刻开口：“猜哥哥，我们怎么走？”

　　一旁云泫调息已告一段落，站起身：“我走前面吧，孛妖之眼我比你们熟悉。”

　　他话落，望向清练：“府主呢？”

　　清练顿了顿，道：“我走最后。”

　　墨荼荼了然：荒野探险这种项目，无论古今中外，有经验者打头阵或殿后的规则，都是通用的。

　　然而很快，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闻人猜道：“分两方便可，我与荼荼居后，芊芊留在此处。”

　　听了他的话，清练微微一怔，目光淡淡的扫过来，逡巡片刻，却未言语。

　　***

　　几人不再多言，接连踏入干涸的湖底。

　　甫一踩在坚硬的青石板路上，墨荼荼只觉得周遭气场都起了变化，仿若冰火两重天——湖畔是火，受妖气影响，空气里都漂浮着躁动的气息，湖底却是冰，让人瞬间清醒冷静，心下空空如也，又沉甸甸不知该如何安住。

　　分明就是两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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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很快穿过整片湖底。

　　随着雾气越发浓重，视野变小，四下白茫茫一片，墨荼荼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抬起眼，就只能看到前方云泫与清练无声前行的背影。

　　她初入轮回径，不知为何，心中的沉重在悄然间起了变化，转为强烈的不安。

　　蓦地，手心传来一阵凉意。

　　她一时恍神，竟忘了还有他在身侧——闻人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明明极凉的温度，却让她猛地一震，而后，手心似有微弱的丹火灼烧，热度慢慢升腾，从左掌心向上，漫过手臂，最终沁上心尖。

　　以前她都会慌乱，这一次却没有。

　　仿佛是极自然的事情，她没有言语，也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只是微微蜷起手，回握住了他。

　　雾气弥漫，如云出岫，迂迂绕绕，遮掩住二人的身影。

　　***

　　云泫与清练在缭绕的雾气之中比肩前行，都静默不语，直到云端积雪般的白雾有了渐渐转淡之势。

　　二人极为默契的停住身形。

　　很快，浓雾散尽，甬路清明，就在这一瞬间，笔直的道路扭曲，与前方虚空融为一体。

　　日中则昃，物极必反。

　　空间扭曲到极致，又渐渐消弭。

　　俄顷，触目所及，面前的一切已经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