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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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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猜一席话,让墨荼荼心中既忐忑又受用。
受用是因为:他还算够意思,没让她一个人在外放飞作为。
忐忑则是因为:不就是找一只神识从封印里跑出来的妖怪吗?怎么就能让她生出一份遗体告别的感觉呢?
墨荼荼低头看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确实喜忧参半。
人心真是复杂。
……
这一次,她十分干脆,径直按响了曾世阳家的门铃。
没多久,隔着防盗门,里面清晰地传出平稳的脚步声。
声响越来越近。
“哪位?”曾世阳问。
“是我。”墨荼荼简单的答。
几乎没迟疑,门“咔嚓”一声,从内向外打开了。
“你好啊,又见面了。”墨荼荼先打招呼。
“是你啊,小姑娘。”
曾世阳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黎黎告诉过我。”
他怔了怔:“黎黎还真把你当好朋友,她生前很少告诉别人家里地址。”
“不是生前。”墨荼荼习惯性的开门见山:“是过世以后。”
“……”
***
曾世阳家空间不大,两室两厅的小户型,没进门之前,墨荼荼就嗅到了从屋子里散发出来的消毒液气味,甫一进门,味道更浓重了。
难不成他有洁癖?
曾世阳邀请她坐在素色的皮质沙发上,不多时,从厨房出来,端一杯白开水,放到她面前。
“一个大男人在家,没什么兴致爱好,只能这么简陋。”
墨荼荼出于礼貌,端起来抿了一口,水温适中,不凉不灼。
“谢谢啊。”她道。
曾世阳笑了笑,没再客套,坐到沙发另一端,道:“你刚刚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荼荼没急着回答:“我想先问问你,这阵子,你有没有再遇到那些反常的事?”
他苦笑:“有,而且次数不少。”
“记得具体数字吗?”
“大概三四次。”
“醒来有没有觉得哪里异常?”
“那倒没有。”
“频率呢?”
“……这怎么统计?”
墨荼荼奇道:“你都不觉得害怕?”
“就像小时候鬼压床。”曾世阳十分平静:“多经历几次,也就习惯了。”
……厉害。
她不再废话,切入正题:“有关黎黎,其实也是碰巧,她死得蹊跷,被我们撞上,用上古异术复活,本以为可以为她抓住凶手,了却生前未遂的心愿,没想到出了其它状况……”
话到这里,曾世阳忽然扬起手,制止她:“抱歉,请等一下。”
接着,他站起身,在屋子里缓慢地来回踱步。
步履沉重,呼吸带几分起落。
过了会儿,又重新回来坐下。
“你继续说。”
墨荼荼挺理解他的:一个正常人,听到自己死去的亲人一直还在世的消息,这种已经算克制了。
她继续道:“我们发现,她的魂魄被一只妖怪控制住,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很可能无法安宁的离开这个世界。”
曾世阳脸色苍白:“不离开会怎样?”
“大概……”
出发得过于匆忙,没将功课研习透彻。
她胡乱诌了个答案:“就魂飞魄散吧。”
此话一落,曾世阳的脸色由面粉白过渡到了石灰青。
“那……”他眉头紧锁:“你来找我,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不愧是为莘莘学子们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两次搭言,都能戳到要害上。
墨荼荼答:“没什么目的啊,就想知道你听了这些之后,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曾世阳哭笑不得:“何必虚以委蛇,我就是个普通人,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就好,为了黎黎,我都照办。”
她狐疑:“真的?”
“那当然。”
“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诈骗吗?”
曾世阳哑然失笑:“小姑娘,你一定没步入社会吧?真正的骗子,根本不是你这样的。”
墨荼荼不由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你有分辨的诀窍?”
“没有。”他道:“但我有经验。”
又顿了顿:“可以讲给你听。”
难道是和教书备案一样的长篇大论?
墨荼荼立即没了兴致。
刚准备拒绝,忽然感到大脑一阵发沉——可能是内息不稳造成的后遗症。
她没多想。
“讲给我听就不用了,我们还是尽快解决黎黎的问题,既然你答应配合,那……”
话未说完,眩晕感再次出现。
这一次,她察觉出不对劲了,很快,周身无力,摇摇欲坠。
强撑着想起身,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按了回去。
是曾世阳。
墨荼荼气急,一手将茶几上的水杯掀翻在地——奇怪的是,明明满满一杯水,她只呷过一小口,随着杯身四分五裂,却没听见水跟着溅落的声音。
恰在此刻,手机音乐突兀的响起来。
熟悉的旋律,欢快明亮,是苏麟的专属铃声。
墨荼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动作极快的伸手进口袋,抓手机,去划接听键。
可惜没能成功。
只觉得手中一轻,下一秒,铃声停止。
空气凝固,陷入一片死寂。
“小姑娘。”
曾世阳的声音就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几尽蛊惑:“别怕,我会认真给你讲讲,骗子的真面目的。”
***
觑着墨荼荼差不多彻底昏睡过去了,曾世阳吁了口气,整个人瘫躺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睁眼,伸手解开白色衬衫腕端的袖扣,唇角似笑非笑。
“阿湖,你可以出来了。”
——空气似乎颤了几颤。
片时的寂静无声。
没过多久,就见房子里最靠内的那扇屋门,轻飘飘地开了,像有风吹过。
傍晚已过,夜色浓稠,门内却没有开灯,借着客厅里昏暗的光线,能看到里面拉了厚重的窗帘。
“她死了吗?”一个女人绮软妩媚的声音响起。
“没有。”曾世阳微眯着眼,望向那一片漆黑:“记着给你留最新鲜的。”
女人笑了:“那就好。”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掀开身上的薄被——薄被下,她的身体呈清水般的半透明状,而她整个人,只有头部是真实完整的,从脖颈往下,似海面退汐般逐渐淡化。
她浑不在意,将水色的纤足伸进床下摆放规整的女士拖鞋,起身,缓缓走出房间。
昏黄的光线打在她不算艳丽的容颜上,漆黑的眸子里,媚得仿佛点了摇曳灯火,直直勾住曾世阳的眼和心。
走到沙发边上,她第一个动作,不是看墨荼荼,而是径直倚身进他怀里,半透明的双臂环紧他的腰,将娇唇送上——
两人一番深吻,又点到即止。
依依不舍放开她,曾世阳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去补充元气吧。”
阿湖伏在他肩头,半晌没作声,再抬首,眼波流转,风情款曲:“世阳,很快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团聚。”
“我明白。”
“就是苦了黎黎。”
曾世阳轻叹口气,宠溺的抚她眉眼:“可以复活你,是她的荣幸,也是她的责任,谁让你是她的生身母亲。”
阿湖叹息一声:“都怪我当年那场重病……希望她别怪我。”
***
提到曾黎黎,二人似乎都心情沉重,静默了好一会儿,阿湖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墨荼荼身上。
她从曾世阳怀里起身,坐到墨荼荼身边。
媚眼如丝,瞳仁里忽的划过一道赤芒:魂魄干净,根元灵慧。
最重要的,是身怀龙骨,食之必可得极大增益。
又细细看墨荼荼眉眼,手指轻划过她脸颊:竟颇有几分轻云蔽月之姿。
冷不防地,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采魂补元固然重要,如此形容上佳的肉身,却是难得。
啖之可惜,不如……
心里这般想着,她的手已经对准墨荼荼眉心,下一秒,就要起念捻诀,将墨荼荼体内充盈的灵力引出。
可倏忽之间,眼下之人的眼睫动了几动。
阿湖一怔,是她眼花了吗?
再仔细去看,蓦然对上一双失了几分焦距的清亮眸仁——
***
意识到墨荼荼未曾中计,阿湖吃了一惊,没犹豫,手直直戳她面门,但是晚了,素雅的皮沙发被她撕开一大道口子,沙发上的人却消失了踪影。
下一刻,她只感到右边太阳穴一凉,而后,整张脸都虫噬似的麻了起来。
“我真的特别烦别人碰我的脸。”
墨荼荼的声音如流水激石,身影迅捷如暗魅。
眨眼功夫,曾世阳被定住,阿湖则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刚刚还完整的一张脸,此刻同身体一样,趋向透明化。
她疯了一般捂住头部尖叫。
曾世阳急得冲墨荼荼吼:“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
墨荼荼身姿利落洒脱,往茶几上一坐,单腿支起,手臂搭膝盖,手里拎白雎骨笛,好整以暇望着曾世阳的方向。
“你以为喷满屋子的消毒水掩盖气味,我就察觉不出端倪了吗?”
目光移转,阿湖浑身犹在颤抖。
“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你家里这只妖怪,到底长了张什么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