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12、花露

　　离开程义的根据地，墨荼荼和苏麟一直沿着湖畔走，时间静止在傍晚，墨家和闻人猜的园子一样，是没有黑夜的。

　　两人一路很少说话，都憋着一股劲儿，像是非要把遥川之畔走出个所以然来，然而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花田和湖水，再无其他。

　　最后苏麟先投降了：“荼荼，咱们歇一会儿吧。”

　　墨荼荼停下脚步，却没吭声。

　　苏麟觉得奇怪：“荼荼？”

　　墨荼荼深吸口气，声音恹恹的：“苏麟，你饿不饿？”

　　他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墨荼荼又道：“根据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我们已经在这里耗了一天一夜，再这样下去，恐怕不仅找不到骨笛，连出去都成问题。”

　　苏麟没作声。

　　“我为什么轻易就让你和欢欢跟来了呢？”

　　墨荼荼说着，似乎绷不住了，直接坐在地上，仰身一躺，双目无神的望天。

　　苏麟微微叹气，也跟着她坐到地上。

　　“荼荼，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向前看好吗？”

　　“不好，我害死了欢欢，接下来可能还会害死你。”

　　“欢欢不是你害死的，如果非要有人负责，也该是我，我不该骗她，再说欢欢自己也不该那么固执的跟着我，但是直接害死她的，是程义。”提到程义，苏麟的语气冷了下来。

　　墨荼荼又有点想哭，但她忍住了，最近她流的眼泪都快超过之前十八年的总和了，亏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没想到也是个爱哭鬼。

　　“苏麟，如果这次我们平安出去，老妈又……真的走了，我想把我家房子卖了，钱都给欢欢他们家，然后申请去国外读书。”

　　“去国外？”苏麟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个想法。

　　“嗯，但是如果没能出去，比如你也出意外了，我就去见老妈最后一面，然后回来陪你一起死，或者我们都没能出去，那……也挺好的，一了百了，欠你的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噗嗤——

　　墨荼荼话没说完，苏麟就忍不住乐了：“墨荼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发散思维呢？什么我先死你又陪我死或者我们一起死的，你还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啊？还你给我做牛做马，你这么凶，要真当马了哪天还不得一脚踢死我啊？”

　　墨荼荼瞪他：“我在和你讨论生死大事，你能不能严肃点儿？还有，你连我下辈子可能会踢死你这种事都想到了，咱俩到底谁在发散思维？”

　　苏麟挑挑眉：“看，说你凶你还真就表演给我看，算了，本少爷不和你计较，本少爷现在真的饿了，需要吃饭。”

　　墨荼荼没好气：“你看这漫山遍野有一样东西能吃吗？要不你去湖边捧口水喝吧。”

　　苏麟竟然点点头：“好，你等我。”

　　说完，他真的起身往湖水的方向走了。

　　***

　　过了好一会儿，墨荼荼躺在地上都要睡着了，苏麟才回来。

　　他打着赤脚，浑身湿漉漉的，十分没好气：“这湖真奇怪，里面半条鱼都没有，湖底也没有沙子，难不成是个大号游泳池？”

　　墨荼荼本来迷迷糊糊的，听了这话，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湖底没有沙子？

　　就算是人工湖湖底也不可能没有泥土，而墨家这湖一望无际，怎么看都不像人工湖……

　　她一激灵，猛地坐起身，苏麟被吓了一跳。

　　就见她爬起来冲向湖水，一头扎了进去。

　　……

　　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墨荼荼也浑身湿漉漉，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湖，游一段距离就不让游了。”

　　苏麟忍不住笑话她：“一定是因为你长得丑，这湖需要刷脸，不然你摘朵花戴头上再去试试。”

　　墨荼荼气得不行：“你长得帅，你捞出来一条鱼了吗，要不你也戴朵花去试试？”

　　苏麟：“……”

　　两人本来心情都不太好，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僵，过了一会儿，墨荼荼就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开始小心翼翼的偷瞄苏麟，还没看两眼，就听苏麟道：“没用的。”

　　“什么？”

　　苏麟语气严肃：“你再怎么偷偷比较，本少爷还是帅过你千百倍。”

　　墨荼荼哭笑不得：“谁和你比美了？要不咱俩真一人戴朵花比比？”

　　她作势要摘花，可就在手指触到遥川花瓣的瞬间，那株花倏地消失了，继而，一个轻柔甜美的声音响起：“姑娘手下留情，要想过那湖水，小女子赠遥川花露予你们便是。”

　　只见一名身着素白轻纱罗裙的少女轻飘飘浮在半空，神情楚楚可怜，而样貌……

　　墨荼荼和苏麟都被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墨荼荼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是谁？干嘛长得和我一样？”

　　少女羞答答的掩唇一笑：“姑娘您发现了啊……”

　　墨荼荼无语，这还用得着发现吗？

　　“小女子是遥川花精气所化，初入尘世见到姑娘第一面，便被姑娘美貌折服，因此自己也化作了姑娘的样子，千年来深得花精姐妹们赞叹……”

　　墨荼荼内心五味陈杂，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一旁的苏麟从雷霆万钧中缓过劲来：“荼荼，你还别说，你那副长相加上这位花仙姐姐的气质，确实挺养眼……”

　　少女闻言笑得极开心：“公子说得哪里话，小女子怎能和姑娘相提并论。”

　　苏麟也洒然一笑：“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你比她好看多了。”

　　墨荼荼：“……”

　　少女再次羞赧的掩面。

　　“花仙姐姐，你说赠我们遥川花露过湖水，此话当真？”

　　少女脸色微红：“自然是真的，小女子名花栩，姑娘和公子唤小女子栩栩便好。”说着，她落到墨荼荼和苏麟身边，将手伸出来，手心赫然两滴晶莹剔透的遥川花露。

　　苏麟要拿，却被墨荼荼一把拦住。

　　“你和程义是什么关系？”墨荼荼问花栩。

　　花栩怔了怔，道：“程义千年前为保护焱长老而死，魂魄靠遥川花的灵源留存至今。”

　　“那焱长老呢？”

　　他的手下都可以活这么久，他肯定也不会轻易死掉吧？

　　花栩摇摇头：“我也不知，千年前为了躲避浩劫，焱长老将遥川花田封印起来，待封印自行解开，我重获自由，墨家已经……”

　　她的神色黯淡下来。

　　墨荼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来，墨家被闻人家灭门的事是真的了。

　　“你既然认出我是墨家人，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见我？”

　　花栩有些不好意思：“小女子之前在睡觉，醒后便去观赏闻人公子作画了，没在家……”

　　墨荼荼：“……”

　　原来这里和闻人猜那边还可以互通有无。

　　好样的，闻人猜。

　　她在这边拼死拼活拿笛子，他不想办法帮忙就算了，还有闲情逸致画画。

　　墨荼荼气鼓鼓的拿过花露，分了苏麟一滴。

　　“我们吃了它就能去湖底了？”

　　花栩轻笑着点头：“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全然不了解墨家了，想必这千年来遭遇不少变故，栩栩愚笨，斗胆猜想姑娘此行是回来寻找白雎骨笛，好恢复自身能力的？”

　　墨荼荼顿了顿：“算是吧。”

　　“如此很好，墨家以后有了姑娘，想必再不会没落了。”花栩说着，眼眶竟有些红“今日见到姑娘栩栩开心得紧，姑娘且去拿回骨笛吧，只是有一点需谨记，千万莫要让骨笛主动认主。”

　　墨荼荼闻言怔了怔：“让骨笛主动认主有什么不好吗？”

　　程义之前不是还极力推荐她这么做，说方便又快捷吗？

　　“自然是不好的，骨笛主动认主，需要主人的灵元牵引，姑娘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如果释放灵元，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要死了，灵元无法再聚于体内。”

　　墨荼荼被这番说辞惊得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和苏麟对视一眼，苏麟也脸色苍白。

　　但花栩的语气十分轻快：“姑娘无需担心，你本就是骨笛之主，如果顺利，你们进到密室开启机关便大功告成了。”

　　“只要开启机关就可以吗？”墨荼荼有些不确定。

　　花栩肯定的道：“自然可以，保护骨笛的最后一道机关只有它的主人可以启动，这也是骨笛不通过灵元来认出主人的唯一方法。”

　　墨荼荼点点头，心里莫名觉得这个花栩比程义靠谱。

　　***

　　告别花栩，墨荼荼和苏麟立即吃下了遥川花露，两人再次下水时，发现先前拦住去路的屏障已经消失了，水底漆黑一片，他们只能并肩往前游。

　　小黑一直飘在半空，跟着二人在水中的身影前行。

　　没一会儿，墨荼荼累得精疲力尽，她咬着牙坚持，直到发现本来深不见底的湖水变得越来越浅。

　　苏麟也发现了这一点。

　　渐渐地，湖水只能没到腰身。

　　两人便趟着水往前走，奇怪的是，他们脚下明明是坚硬的地面，湖面看起来却依旧波光粼粼，深不可测。

　　最终，两人已经可以完全行走在水面上，四周寂静空旷，他们的身影倒映在水中，湖水一望无际，水天相接，四下晶莹剔透，景色一时极美。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引起了墨荼荼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