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巫》念唐唐

10、百年孤独

　　男人却依旧表情淡然，他垂眼看了看托盘，准确的挑出一片只是表面微焦的吐司，优雅的咬了一口。

　　月亮瞟了一眼床头，那里堆满了她从图书馆里找出来的小山似的书籍，每本都沾了些年久灰尘的厚重感，查斯·伽士德一族的历史足足追溯到人类伊始。

　　她还在想男人看完这些书得需要多长时间，可这么随意一瞟，她却觉得那堆书似乎压根就没被动过。
　　“您有没有想起来一些什么？”

　　男人放下手中的食物，拿餐巾轻拭嘴角，薄而发亮的眼皮衬得那双眼睛更显乌沉。
　　他说:“那些都不重要。”

　　难道他并不在意失去的记忆？月亮怔了怔。
　　“您……”

　　“你……”他同时开口。
　　接着他又微微笑了，声音低沉而美好，“月亮，你先说。”

　　月亮犹豫一瞬，凯茵躲在她怀里，悄悄伸出毛乎乎的肉爪挠着她的手背。

　　“您的巫，呃，身体……体虚吗？”声音渐渐低而飘渺起来。

　　说完她差点想和凯茵一起羞愧难当的捂住脸，本来只是想关心下男人巫力恢复的情况，突然惊觉在西方巫界这个问题就和贸然问询别的巫师年龄一般，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尤其她还是一个东方的外族女巫，这种问题只有关系最亲密无间的人才会毫无隔阂的坦然回答她，比方说，爱人。

　　但话已出口，她也捞不回来，总不能话到半截就闭口不言，那样更没有礼貌，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特别男人还用那双勾人心魂的漂亮眼睛望着她，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专注的神色竟让她错觉出宠溺的情感，她脑袋倏地发蒙，合适不合适的话都溜了出来。

　　凯茵从她怀里挣出来，喵了几声，甩着尾巴头也不回的窜出房间，显然她这个主人的愚蠢表现让它都觉得无可救药了。

　　她说完，男人神色有一瞬的微凝，双目睁了睁，倏而轻笑出声来：“我很好，”顿了顿，他又温和道：“月亮，谢谢你的关心。”

　　“那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月亮也豁出去了，将一直夹在腋下的笔电打开。

　　男人兴趣盎然的瞧着这个扁平的小东西，手指触上去轻巧的挑起几丝电流，他搓了搓毫无损伤的指尖，沉稳端正的面容总算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这是什么？”

　　月亮有条不紊的点开先前的网页，屏幕上明蓝色的亮光映在两人中间。

　　“这是电脑，现代人类的新发明。”
　　语气里隐隐的自豪感油然而发，巫师自古站在人类一边，庇护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用心。

　　“您来看下这个新闻。”

　　她说完心里咯噔一下，不免回思自己刚刚的语气好像带了些命令的意味，正要转过电脑的手指也因思绪的停拍而僵在那里。

　　男人却顺从的侧身过来，沉稳的檀木香混合着豆蔻的微甜，让他的气息仿若初春的风般，温煦中流淌过湿润，是成熟优雅的标识。

　　他认真的看着屏幕，看过月亮之前的动作，便能无师自通的滑动鼠标向下浏览新闻，他看的很快，眼皮微敛，光滑的侧脸在莹蓝色光里如隔了水的玉石，泛着一层沉着的凉意。

　　新闻见底，他停了几秒转头，两人呼吸间的温度近在咫尺，他在月亮无处安放的眼神中安然启唇。
　　“你需要我做什么，解决掉这两只吸血鬼？”

　　月亮先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她砰砰不住的心跳声几乎冲破胸膛，咽了咽口水，稳住因心颤而发颤的声线，尽量一口气说完。

　　“马雪的初拥并不完整，因而她会间歇性的控制不住自己身上吸血鬼的特性，很容易被找到，而我的能力也足以解决掉她。”

　　“吸血鬼，一般不会轻易对人类进行初拥，”男人淡淡道，转而又道，“除非情势所迫，李正的家族是？”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赫赫有名的吸血鬼家族，似乎他只是忘了关于自己家族的一切，其他的还都牢牢的记在脑袋里。

　　月亮一直摇头，男人也停下来，沉默的望着她，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那个一直被避免说出来的名字。

　　澄澈明亮的光线悄悄转移至床尾，正午和暖的阳光充盈室内，摆放在窗沿上的植物欢喜的抖动着茎叶，月亮等了一会，才小声而谨慎的开口。
　　“大人，您的记忆里有约蒙·利斯仁家族吗？”

　　男人听到后半句话神色明显冷下去，沉静的眼里燃起一簇烈火，虽然一闪即逝，仍使她注意到了浮现片刻的迹象，她有些心惊，索性赶在他真正发怒之前，趁热打铁，一鼓作气。

　　“李正本来只是普通人，但他觉醒之际给予人类初拥的方式可堪比拟某些强大的吸血鬼，几乎有了进入这个家族长老会的资格。”
　　她想了想，“长老会至少要......”无数本书在脑海里飞掠过，尚未发现配套的知识。

　　“三代吸血鬼的身份。”男人已经轻声道。

　　注意到月亮的眼神，他轻飘的补充一句，“那三年围攻我的几乎都是二代长老，这才不过百年，他们补充不及新的上位者。”

　　意思是那些围攻他的吸血鬼早就坠落进了地狱，代价是他的浑身浴血，多么血腥残酷的一段历史，月亮不忍细想，赶紧转开了话题。

　　“所以我希望大人能帮我这个忙......”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男人刚解除了封印，还未完全适应这个新世纪，就要被她急着讨要人情债，虽然封印的确是她解开的没错，可她也只是费了点脑筋加上几滴女巫血，“只是李正。”她又特意强调一番，面色微红。

　　男人微微侧脸，眼底似乎蕴着一片浅湖，眸光柔情潋滟。
　　“可以。”

　　月亮不自觉地笑起来，直到男人温润幽黑的眼里小小的轮廓放大，才惊觉自己久久不顿的笑容有些发傻，很像是她每天傍晚在旁厅对着画流口水的前奏。
　　她立刻收敛了嘴角咧开的弧度，下意识摸了摸嘴边，还好，没有水迹。

　　“对你，我也有一个请求。”
　　男人距离更近了，月亮突然发现他不仅是发色比她白的纯净，就连睫毛根端也星点的缀了银白色，细看他的眼珠竟也不是纯黑，而更偏向神秘优雅的墨蓝色，眼帘张合间如繁星闪烁夜空。

　　“什，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结巴，因为看上去他似乎是要亲吻过来的姿势。

　　“我的名字是秘密·查斯·伽士德，”他的英文发音圆润悦耳，语速很快，“secret.”收尾干净利落，“你可以叫我S。”

　　月亮怔住，抿了抿唇，犹豫道：“大人，这样不合......”
　　“规矩？”

　　她认真地点头，查斯·伽士德家族自古为巫师一族东征西伐，他们强大神秘的巫术永远高于擅长制造武器的矮人的巨刀长矛，他们将不守约定的精灵一次次逼回极南之地的荒芜森林，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炼金士一族也只能躲进深山避其锋芒......

　　他们立身巫界的金字塔顶端，凡其他家族的小辈见到无一不毕恭毕敬，但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和尊敬。

　　男人不知何时伸手按压在她的后颈处，劲力不大，却足以让她难以后退。

　　“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此时的境况一派祥和如水鸟栖息的芦苇荡，他的声音轻柔低沉，似乎怕惊动了它们，下一秒那些乖巧觅食的水鸟就会展翅飞走。

　　“因，因为我救了您？”
　　他的脸那么近，鼻尖几乎相触，嘴唇间只隔了一层薄亮的水光。

　　“不对。”
　　略带坚硬的否定，语气似乎重了些，如扁平小石子打着飘晃进去，波澜不惊的湖面荡出一圈圈涟漪，水鸟们已经警觉地绷紧了身躯。

　　“不知我，道我......我不知道。”
　　月亮尽力缩着下巴，咬了咬嘴唇，简直是语无伦次了，如果他还是这样看着她，她下一次很有可能直接说不出话来。

　　“猜一猜。”
　　男人声音倏尔又转沉，低雅柔和，有些诱哄的语气。眼底的清浅湖泊亦融入了浓郁的墨蓝，唇角勾出充沛的情意，蛊惑似的。略微低了眉看她，眼尾轻挑。

　　月亮果然没说出话来。

　　轻柔一声叹息似地拂过她耳边。

　　巨石从天而降砸进平静的湖面，水鸟们立刻勾紧了翅膀上每一根羽毛，怦然乱跳的心脏有力地牵引着肌肉，反应敏捷地摆出了起飞的架势。

　　他早有预料地阻住她后撤的动作，接着他自然而然地微微扬唇贴上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