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叶蔓flora

13、半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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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归荑叹了一口气，上前站到了孟岚姝的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不高的门槛，却似乎早已经有了千山万水的距离。赵归荑先向孟岚姝福了一礼，“如果我说这件事情让我跟你一样措手不及，你相信么？”
　　孟岚姝的眼眸中有些微红，她别过了头去，不再与赵归荑对视，语气中也带了些轻叹，“多好的事情啊，你现在可是大梁六宫的红人了，太后面前做事，当然比跟着我这个背井离乡的贵姬要好多了。”
　　孟岚姝一席话说的甚是凉薄，赵归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觉得鼻腔里的每一寸呼吸都带着些嘲讽，憋得她喘不过气来。郁轻青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劝阻两人。赵归荑刚想说什么，便见一外屋的宫女匆匆上前，小心翼翼地禀报道:“贵姬娘娘，那个……未央宫的付贵大监来了，在门口侯着，问赵姑娘东西收拾完了没有。”
　　孟岚姝睥睨了赵归荑一下，冷哼了一声道:“都来人接你了，你走吧。”她说罢，毫不留情地便准备扭头回宫去了。
　　“当年我是你的陪嫁宫女，自然不会背叛于你，我赵归荑平生——最恨背信弃义的人。”赵归荑眼中带了些泪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孟岚姝听了这话，脚步停了下来，她愣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便阖上了殿门，将其他人的视线阻隔在了金丝楠木的雕花门外。

　　郁轻青碍于孟岚姝的态度，也没能再送赵归荑一程，赵归荑只得提着自己的大小包裹出了长信宫的宫门。付贵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了赵归荑这番模样，不禁笑道:“太后娘娘果真料事如神，若咱家不来，姑娘带着这么多东西如何步行到未央宫去。”说罢，便谴了一个小内监帮着赵归荑将行礼全都带着往未央宫行去。
　　“辛苦中贵人了。”赵归荑朝着付贵客气了几句，她对于付贵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慌不择路地遇见太后之后，被他好一顿地训斥。
　　付贵见赵归荑话也不多，便一路上用余光瞥着赵归荑，他想不通太后怎么会莫名地就看上了一个长信宫的人。他突然想到了温玉娘，不禁有些惋惜，在太后身边长大，好不容易成了掌事的宫女，却被半路杀出的一个赵归荑给挤了位置。付贵收了收自己的想法，提醒赵归荑道:“赵姑娘记得了，太后尤其不喜欢看书的时候被人扰，也不喜欢奴婢多嘴。姑娘初来乍到，以后跟在太后身边，可不要犯了忌讳。”
　　“在太后身边？”赵归荑吃了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有些震惊地望着付贵。她听出了付贵话里头的意思，看起来太后是要自己贴身侍候的。
　　付贵轻咳了两下，并没有否认赵归荑的话，只是继续朝前走着，言语中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只需记着咱家的话就是了，多做事少说话。”

　　长乐宫的椒兰还没有焚尽，只是大殿中的人早已散尽，显得空落落的大殿有些诡异的寂静。景安哭哭卿卿地跪在大殿的中央，皇后狭长的眼眸看也不看她一眼，幽深地看着梨花木案上已经半凉的茶水。
　　景安盯着高处端坐着的李襄玥，不禁心里有些发渗，她私底下的样子永远和人前那个端庄大气的皇后判若两人，甚至整个人散发着说不出的戾气。“妾……妾也是一时心急，想要帮娘娘……谁知道……”
　　“哼！”李襄玥猛地转过了头，冷冷地发出了一声不屑的音色，眼睛中也似乎冒了些火星。景安一时被吓得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李襄玥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这么心急，坏了本宫的大事，也亏本宫信你提拔你，结果是个废物。”李襄玥终于发声，景安手足无措地跪着，有些怯懦地低下了已经有些发红的脸庞。李襄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现在可好了，长信宫就这么安了一个贴身的婢女在未央宫里，本宫曾经费尽心思混到未央宫的五个丫头通通被太后贬去了掖庭，她们可好，因为你景美人，不废吹灰之力就到了太后的身边。”
　　景安听的心惊肉跳的，她有些不解地抬起自己已经有些朦胧的双眼，带着哭腔道:“娘娘，妾愚昧。可妾以为一直让墨舒窈独占陛下，还不如多个和贵姬分宠，到时候她们内斗，娘娘才好坐收渔利啊。”她看着皇后并无所动，便继续试探着说道，“况且，那个赵归荑跟和贵姬也未必就是一条心上的。”
　　皇后冷冷地看着景安，听她说完才缓缓问道:“说完了？原来你就是这么想的，果真愚蠢！长信宫早就穿着一条裤子了，你以为不是墨舒窈的注意，她孟岚姝能有本事得了陛下的恩宠？墨舒窈若是想收拾她，她在刚入宫那会就已经重病西去了，哪有她今日的宠幸。”
　　李襄玥顿了一下，“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倒是真话，她们主仆如果不是一条心，那以后可就有戏看了。”
　　景安惊恐地看着李襄玥把茶水尽数泼到了地上，唇角勾起的笑容似冤魂厉鬼般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太阳渐渐升到了高头，未央宫的影子也渐渐短小成一小块的阴凉。温玉娘有些发呆地站在宫后院的鱼塘旁边，手里不住地向着鱼池中投送着鱼食，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内心早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她长了数十载，从小就知道母亲是太后身边的婢女，而自己也是得一辈子为太后尽心尽力的人。可她没有想到，太后突然就从其他宫里调来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宫女，自己这个“唯一”的贴身宫女有朝一日还要把仅有的位置分享给另一个人。
　　温玉娘的挫败感不停地涌上心头，自从一个时辰前赵归荑进了未央宫，她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忙了。正想着，她突然听见由远而近的声音慢慢飘入耳朵里，她顾不得别的，慌忙躲在了亭子的背后，她不想让人看到她一个人在这里患得患失。

　　“上次江小仪召见，还没有来得及回拜呢，实在是我失礼了。”随着声音渐尽，宫墙后渐渐露出了三个女子的身影，温玉娘细细看过去才发现那些人正好是赵归荑和江沐清还有她的宫女青儿。
　　江沐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从袖口间取出了自己的手帕，笑着道:“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见你女红不错，想要寻你给我绣个花样。那天临时想起来了，就叫青儿去叫你，没想到打扰了你，心里还过意不去，生怕叫和贵姬想多了。”
　　宫中的各个主子几乎都忌讳婢女与其他人私下相交，江沐清说的并不是完全的客气话，只是赵归荑如今已经到了未央宫，再谈孟岚姝的事情也觉得不妥，干脆就没有接江沐清这句话，只是略有惊讶地问江沐清道:“奴婢未曾为小仪绣过东西，小仪如何看出我女红的水平的？”
　　听她这么一问，江沐清哂笑了一下，打趣着说道:“若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呢，你们那次拜见太后娘娘，我又与和贵姬不相熟，也无话可说。就干脆四处看看，不小心就看到你手中的手帕了，绣了一只黑色的猫。那绣样独特的很，很少见人绣，就多看了几眼，因此记住了。”
　　“原来这样。”赵归荑莞尔一笑，她记忆中江沐清就是个极其细心的人，虽然十年不曾见过了，可她这点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变，“那小仪喜欢什么样的花样，想好了奴婢可以帮小仪绣着试试。”
　　“这样最好了，我找好了绘本，就叫青儿给你送过来。”江沐清说罢，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赵归荑道，“对了，你的绣帕能给我看看么？我挺喜欢的，还不曾细细看过呢！”
　　赵归荑顿了一下，她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有些犹豫。只是江沐清就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她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刚想把手帕递给江沐清，却突然灵机一动地说道，“小仪若是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前几日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帕子就不见了，寻了也寻不到，那日还因为寻帕子还冲撞了太后呢。”
　　“丢了？”江沐清似乎吃了一惊，赶忙提醒她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手帕这等贴身的私物落到旁人手里可不得了。你因为被要到未央宫可是成了众矢之的，阖宫上下没有人不认识你了。”
　　她这般好意的提醒倒是让赵归荑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江沐清是不肯多惹事的人，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江沐清对自己有些推心置腹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怎么也断不开的那些缘分吧。太后到了要休息的时候，赵归荑也只能将江沐清送到了宫门口，“那江小仪慢走，奴婢就不送了。”
　　“好了，你留步吧。”江沐清没有再多说，便乘了轿撵缓缓离开了。

　　“喂，江小仪跟你亲热地说了些什么呀！”温玉娘突然出现在了赵归荑的身后，好奇地向着江沐清的背影张望了几下。
　　赵归荑没有想到刚刚会被温玉娘看到，她方才并没有看到有人在附近。“没有什么的，叫我帮她绣个手帕罢了，温姐姐别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