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叶蔓flora

12、春去也

　　<<<<<<<<<拾贰.
　　景安这样的质问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了赵归荑的袖口上。她袖口上的花色并不大，却能清晰地看到低垂的柳叶泛着鹅黄，几枝红杏低倚在墙头，色泽的对比倒是十分的鲜明。
　　人群中开始有了几分躁动，女人多的地方总是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可以讨论，更不要说这眼前的谈资了。红杏于女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比喻，也鲜少有人以红杏做绣花的。景安见状开始变得咄咄逼人，她见赵归荑已然处于下风，便煽风点火地继续道:“和贵姬，周朝的女子该不会都喜欢绣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皇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随着景安的话语一同望向了坐在前面的孟岚姝。她这有些尖刻的话语落在孟岚姝耳朵里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可如今当着所有妃嫔和太后的面上，孟岚姝却无计可发作，她试探地想跟赵归荑眼神交流一下，她虽然知道赵归荑的性格有些异于常人，却没有想到绣花这样的小事情也能闹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孟岚姝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只好恭恭敬敬地肃立在了皇后和太后的面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能单纯地将责任推卸给赵归荑，她也更加明白地知道，景安是冲着自己来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赵归荑突然上前，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孟岚姝便不再看她了，反而是转身对向了景安，“这红杏有其他的意思，若是景美人有兴致，奴婢愿意为美人讲讲这中间的典故。只是美人在长乐宫提了出来，实在是扰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兴致了。”
　　景安愣了一下，她似乎并没有意料到赵归荑会反驳她，她原本只不过是想逼迫孟岚姝认错出糗罢了。“你……大胆！我与贵姬讲话，何时轮到你个奴才插嘴了，真是没有规矩。”
　　赵归荑一直保持着叉手礼的姿态，她的脸上挂着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一双秋水眼眸中露出了一些隐约的不屑与嘲讽，“景美人在长乐宫指责奴婢，奴婢若是不说清楚，难道任由和贵姬担下个无礼的罪名么？”

　　墨舒窈一直静静地观望着她们言语上的争斗，她听着赵归荑的声音刚刚落下，便缓缓道:“景美人总也不能不给辩解的机会，若是算上连带的错误，那便不是一个奴婢的事情，还是谨慎些为好的。”
　　墨舒窈的说辞倒真像是局外人的姿态，只是她开了口，那景安便无话可说了，明妃的话她是万万没有胆子反驳的，也只得暗暗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态狠狠地朝着赵归荑和孟岚姝盯了过去。
　　赵归荑有些无奈，她将袖口完全翻了出来，抚摸了一下自己不知道已经绣上去了多久的花纹。这下所有的人都仔仔细细地看到了绣着的纹路，红杏虽然不多，可装点的却格外刺目。

　　“你读过书？”赵归荑还没来的及开口，太后一句听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却突然问了出来。
　　太后的想法似乎总是与常人有些不同之处的，她这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好半天才让众人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赵归荑。赵归荑也有些惊讶，方才太后一句话不说几乎让她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一心都聚在了景安的身上，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意识到太后一直都在观察着她们每一个人。赵归荑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在犹豫之间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也不知道太后是否是想为自己解围。
　　“读过。”最终，赵归荑还是在对上景安眼神的一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太后听罢，额角间的纹路渐渐舒开，嘴唇上带了几分笑意，勾起了一些弧度。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多出了几分有些担忧，她轻呼了一声“母后……”
　　只是太后似乎并没有要和皇后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赵归荑袖口上那片做工不错的绣花，她接着问道:“春到青门柳色黄，一梢红杏出低墙。这句诗，哀家也很喜欢，你绣的，可是这个意思么？”
　　“是。”赵归荑有些吞吐地接过来太后递给的这句话，她绣的是这句诗不错，可个中缘由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她也不打算说清楚，只是她觉得自己得说明白为何绣了思妇的诗词在自己的衣袖上，“我……奴婢甚是喜欢冯延巳的词律，不能自已时，便将这几句诗的意境绣了出来。只是奴婢女红技艺不精，实在绣不出诗文的万分之一的景致，这才引来了景美人的误会，惊扰了各位贵人，还望太后皇后娘娘恕罪。”
　　眼前局势突然的变化让景安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还是千夫所指的孟岚姝一时间成了误会的受害者，而赵归荑也因为太后莫名其妙地介入变得合情合理，反倒是景安她自己成了不辩真相还以下犯上的罪人了。

　　景安额头上的汗珠涔涔地顺入了脖颈，她小心翼翼地朝太后看了一眼，发现太后对于她们的争论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她反倒是更为关注赵归荑袖口上的花纹。明妃悠悠然地轻呷了一口刚刚冲好的西湖龙井，神态自得，恍若刚才的一切就真的像是一台大戏一样，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看戏人罢了。皇后的眼神飘向了别处，只是脂粉下依旧能看出有些发白的脸庞让景安能明显地感觉到皇后已经有了几分怒气。
　　太后微微一笑，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赵归荑，思量了一下突然道:“哀家久居这宫中，也无事可做，哀家看你与哀家兴致合得来，不知你可愿意随哀家去未央宫？”
　　赵归荑吃了一惊，座下的神色也都是一变，何羡本来挤在人群的后面，她听到此言，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太后娘娘这是要跟和贵姬要人吗？”
　　一众妃嫔顿时叽叽喳喳炸开了锅，莫说太后要人，就是皇帝想往未央宫塞人都塞不进去，太后身边的宫人大抵都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就连温玉娘也是太后身边曾经的贴身姑姑的遗孤。众人一时间看赵归荑的神色都变了，就连皇后也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下赵归荑。
　　这样的状况是赵归荑始料未及的，她并不清楚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难为情地抬起了头，“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只是……奴婢陪嫁自周朝……”
　　“和贵姬想必没有意见吧。”太后打断了赵归荑试图回转的说辞，一下子将话题尽数转移到了孟岚姝的身上。孟岚姝顿时有些骑虎难下，平心而论她是不乐意将赵归荑拱手送去未央宫的，可是看太后的态度是铁定了要赵归荑的，她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拒绝。孟岚姝轻咬了一下唇，最终还是沉着心道:“妾的奴婢能得太后青眼是妾的福气，受宠若惊都来不及，又怎会有意见。”

　　赵归荑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改变了，她甚至来不及做任何选择，就已经被迫顺从了。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恨意，曾经的记忆涌上心头，太后每次都是这样肆意地改变着自己人生的轨迹。她垂下了头，低声沮丧地谢了恩，“奴婢遵旨。”
　　事情似乎就在这样戏剧性的改变中走向穷途末路，赵归荑走出长乐宫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已经不再听从指挥了，有些莫名地发软。阳光从勾檐斗拱间稀稀疏疏地穿过，映衬在她的半面妆容上显得有些不真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羡出现在了她的后面，“恭喜你呀，这就去了未央宫了，跟在太后跟前，以后可都是主子前的红人。”
　　赵归荑心里觉得有些苦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似乎在所有人看来，她都是祖上烧了高香才交了这样的好运，只有赵归荑自己清楚对于她来说可能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苦笑了一下，朝何羡恭身福了一礼，“那日与你有缘，只可惜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位分呢。”
　　“我是陛下封的琼章。”何羡一向大大咧咧的，倒也并不是十分忌讳赵归荑的询问，“以后还要多靠你在太后跟前美言几句呢，你千万别跟我多礼。”
　　赵归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琼章娘子。”她记忆中皇帝采选的贵女们大抵都是册封了美人的，不知为何何羡的位分却是有些低了。

　　罢了，赵归荑便回了长信宫，只是长信宫几乎人人都避开她走了，似乎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话了。赵归荑心里叹了一口气，再看长信宫的门匾竟然有些讽刺了，早上出门时还是孟岚姝身边的人，回来时却已经是未央宫的婢女了。 她刚准备进门，却见郁轻青突然出来拉住了她，十分小心而恳求地说道:“归荑，好歹你我都是陛下遣派来跟着公主的，一会你可千万不要刺激她。”
　　“轻青，你不必多说，我有话问她。”郁轻青话还没说完，只见孟岚姝站在了门槛里面，气愤地盯着赵归荑，眼眸中的神色也不太好了，她的话语中全是冰冷，“你给我解释清楚，赵归荑你把我当傻瓜哄骗吗？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设计好了的？”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拖了这么久，因为考试停更了。所以最近加更补偿大家的，希望多多留言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