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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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期间，医庐并没有多少人来看诊。公子磬一早见过老师，与钟儿一道吃了元宵，便闲在后院里。此时腊梅已谢，手里握着刚刚折下的水仙，静立回想着昨日之事。
钟儿前来告诉，六王爷颜恪遣了乔岳前来，说是改成晌午在雁行楼的千香小楼。“公子可见？”临时改约，但倒也无事。“好生招待便是，只说我必去即可。”这颜恪是左相颜问文一党，荒淫奢靡，无甚才略，却一直以颜问文为马首是瞻。公子磬见其拜见，故意晾他一晾，贵人易求便称不得贵人。昨日恰巧解围结交也是自然，相交已然时机成熟。
日光不盛，寒风凌冽，竟比平日冷的多。钟儿特意为公子磬换上年前新做的竹青色寒衣，面料还是将军府以前受赏赐存着的蜀锦，上有吉祥铭文的图案，正好迎着新年穿，寻得好彩头。元磬婉拒道，“如此我倒像个皇家贵胄了。”蜀锦难得，素有寸金寸锦的说法，本就是多供于宫廷。不过去见六王爷，哪里需要钟儿从头到脚细致挑剔。钟儿却笑言：“公子一向不拘泥于此，不过一件衣服。京中皆知公子富而不奢，现下正是新年，不会惹人非议。”说着取来一件灰黑大氅披上，将身上光华隐去。“钟儿已告知阿秀严印，公子日暮可归，二人并无异议。”
元磬点头，稍作整理便出了门去，钟儿本欲使一小厮跟着，终究放心不下，只因元磬饮酒易醉，恐出了错。便连忙急急追了出去。
二人步行，一路惹人驻足观望称奇。钟儿见路边偶有女子观望，掩面而笑，悄声道：“古有潘安掷果盈车，可见公子容貌并非像市人那般形容的了不得。”元磬轻笑出声，将暖手壶递与她，“许是见了佳人在侧，自惭形秽，不如另觅良人。”钟儿又恼又好笑，想取笑她一会偏生这么难？
雁行楼是京中文人雅士聚集的第一名楼，踌躇志士，达官显贵，名伶佳人，无不前往。元磬只差人买过酒，不曾来过。一进门，乔岳已经迎上来，并不伸张领他们一路穿行，过了两院，又沿着幽竹夹道的小径走了数步，喧闹渐远，行至一构造别致的小楼。千香小楼。
千香小楼？如今肃杀节气，万物无声息，元磬扫视周边，院内虽是格局新奇常青植物错落，但都寻常可见，看来千香便是楼内千秋。待进了长廊，穿堂入室，元磬诧异，六王爷果真奢淫无度，竟是以各种贵重香木造楼中一应物什。将军府私吞军饷哪里建得起这样的小楼庭院？
随着乔岳往楼上走，远远听得女子莺声燕语夹杂男子笑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隔着镂空插屏隐约可见人影移动，又有花草盆景遮蔽，看不真切。乔岳躬身让其先行，元磬点头，边往里面走。
刚进，颜恪已经亲自迎上来，满面荣光。钟儿一旁行礼，元磬浅笑相视。六王爷身材精壮，面黑眼亮，倒不是昏聩模样。颜恪也将他打量了一番，立即上来嘘寒问暖：“今日骤寒，公子徒步前来，容易受寒，快快往里。”
“王爷多心，我不畏寒。”
颜恪并无异色，一旁确有一女子嗤笑声，不当笑谁。“王爷盛情相邀，心意诚炽，来路不觉风寒。”元磬无意于冷言冷语，不过实说，但只得如此补充道。面色如常，既无谄媚讨好，也无倨傲无礼。一旁的钟儿可是绷紧了脸。
颜恪脸上笑意更浓，连忙请元磬入座。元磬站定看向对面，正好对上那人目光。乌发垂肩，长眉星目，风神秀异，当真是俊美无俦。片刻失神，才注意那双眼紧盯着自己，意味不明，看得人不自在。只好微笑致意，他也扯动嘴角，继而移转目光。元磬回头笑看钟儿，她一副呆鹅模样，还愣愣地瞧着对面的人。不由起了戏弄的心思，“可要我给你寻些瓜果来？”钟儿更是呆呆的看她，先是不明白，突的回想起来，羞红了脸，双眼怒星迸出。
六王爷颜恪好奇起来，瞧着面红耳赤的钟儿，容貌清新秀丽，穿着也不似婢女，与公子磬关系应是非比寻常。“来人，”颜恪唤了一声，立即有仆人端来数盘分别放在各人案上。“不知公子磬何故要为小娘子寻瓜果？”
元磬心里好笑，问我为何为女子寻瓜果？我既为男儿身，博佳人一笑有何不可？
“这是来路上的趣事。”她瞥了对面一眼，笑道，“我家钟儿疑我容貌不值称道，故没生出掷果盈车这样的典故。现她见了对面这位公子瞧得目瞪口呆，我确是自叹不如。只道是容貌受于父母不可易，想来寻来瓜果，便可成了典故也全了丫头的心思。”
颜恪听了哈哈大笑，不曾想过公子磬会是个善谈之人，有些意外。“竟是未及引见，这位也是我的贵客，赵謇。”公子磬闻言看他，赵謇？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竟是赵国皇帝逝兄之子赵謇，又会上了赵国人，还真是贵客。他也从容看她，面带笑意，现在倒不像是伪作笑脸。“公子幸会。我乃京都东市葕芳堂的医徒，姓元名磬，无字。公子唤我元磬即可。”
“幸会，赵謇，字时巽。”他不多言，元磬讪讪一笑，也不搭话。见他下位一位是位女子，面容姣好，唇红齿白，眉心点一朱红花钿，更显肤白如雪，兼有举手投足间自有妩媚之致。真真美娇娘呀，元磬心里赞叹。自己下位是老者。颜恪介绍，美娇娘是挽月楼的小娆娘子，老者是颜恪的谋士刘渊。
谈论的无非世闻趣谈、风月之事，元磬随众人饮了数杯，先前随他们高谈阔论附和几句，渐渐失了兴致，不再言语。恰时端上来一盘清蒸鳜鱼，提了精神。细致夹出白嫩鱼肉，沾上酱汁，慢慢送入口中……
“元磬爱吃鳜鱼？”说话声低沉利落，不大不小，满座皆闻。赵謇问话让元磬微讶，适才正热烈讨论着赵国美食，他突然问话，大家都停住盯着嘴里含着鱼肉的她。元磬细嚼慢咽后，嗯了一声。颜恪狐疑地瞧着，元磬有些疑惑，看向赵謇，他竟是微不可查的笑了下，元磬莫名其妙，自己又未有失仪。
赵謇问完又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冷下来。元磬无奈，心里有些恼，不想赵謇是如此扫兴之人，说话只说一句，问的莫名其妙，末了自己怡然自得的喝着酒。顿时觉得鱼肉似是没那么鲜美，食之无味，便又多喝了几杯。
颜恪与她谈论音律、医理，皆是浅显疑问，元磬都细心作答。又谈论了些治国理政，元磬自是谨慎措辞。“听闻叶大将军月末即可到京，吾却是喜忧参半。”
元磬本不想深谈，颜恪却是眼神热切，便故作惊讶，“王爷喜，吾信之。王爷忧，不知所为何事？”
颜恪了然一笑，“公子深知。”
自然是叶家重权在握，对皇家威胁太大。此时边境并不太平，若无急诏，父亲定不会回。父亲纵是神勇善战，却已年迈，朝中必以此为话柄。兄长并非将才，军中若无父亲庇佑，又当如何？此次回京正是收回军权的契机，颜问文一党有何可忧？忧的也只是，如何办法释权不落口舌，不用一兵一卒。
心里冷笑，从容笑道，“王爷当叹，似鸮占贾谊，上马试廉颇。吾不才，思忖之余，疑王爷只有此忧！”
房内顿是一片寂静，今日是颜恪的请宴，颜恪左相一党，自然不会遗憾叶兴山的失势。之有小姣轻蔑地缓缓笑道，“我杞国能人将才数不胜数，叶兴山莽夫罢了，大将军让贤有何不可？”
元磬起身，瞥向颜恪，见他神色疑虑不定，讪笑着向小姣叠手致意，“鄙人一向迷心音律医理，对政事倒是一知半解。今日愚见，倒叫娘子笑话了。”转身又向颜恪一拜，“王爷恕罪，叫王爷扫兴，看来吾还是只适山林田园。”
颜恪似是十分满意，却说，“无妨，术业有专攻。吾倒是喜公子醉心于此，做一快活神仙。”
赵时巽只顾自己喝酒，并无理会。元磬对此人有些好奇，以前只听过他十四岁便随赵国大将顾辛，常年军旅奔波，现不在军中访至杞国，又与颜恪关系亲密，到底为何？他突然抬头，元磬吓了一跳，心里紧的抽了一下，做贼最怕抓现行啊，人赃俱获。他盯着自己，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赵謇兄，怎的一人独自饮酒不言语？”元磬只觉面皮扯不动，也不知笑得如何模样。赵时巽眼里笑意盈盈，并无异色，“元磬陪我饮？”元磬突感多言，真是不该问。观察下来，他与人似亲昵似疏离，也让自己莫明奇妙，不像是会与颜恪志趣相投的，看来只是颜恪一头热。与他喝了几杯，又连着众人一连向她祝酒，推辞不过，竟有了醉意，头目眩晕。钟儿急忙附耳嘱咐，使些解酒药，先前放在了腰束内。
元磬只点点头不动作，闭眼听着丝竹之音，琵琶弹得婉转，顿觉手痒。世人只知她擅于琴，却无人知她最爱琵琶，弹得更妙。摩挲指尖，睁开眼此时已有舞姬上来，婀娜多姿，姿态万千。元磬托腮瞧着舞步盈盈的十多位小娘子，却都没那位小姣生的美。转眼去看小姣，不知何时竟已经倚倒在赵謇怀里。
“这厮艳福不浅。”元磬有些郁闷的说道，似是的确没有姑娘有过向自己示好。身后的钟儿惊得连忙瞧了赵謇一眼，他正闻声看过来，打量元磬。“公子晚间有约，不如先辞别？”钟儿跪在软垫上，急切地小声询问。元磬迷茫的看着她，垂目想了想，微微一笑：“是了。”双手撑着案桌缓缓起身走出座，转向颜恪。钟儿打量她双目清明，行路端正，方才送了口气。
再三告辞，颜恪终遣人备车送他二人回去。元磬又向赵謇拱手，他颔首，“后会有期。”
马车内，元磬缓缓睁眼，叹了口气，幽幽的吐了两个字，“无趣。”钟儿微讶，又像是想起什么，细声问：“公子适才为何……？”为何同六王爷那样说？
元磬温柔一笑，“有人怨怀才不遇，自有人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过显露，必为人深究探寻，实为隐患。一切皆得张弛有道。况且颜恪阅人无数，既不献计，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钟儿若有所思，半晌点了点头。
待回到医庐，小童来报，在医庐借住的求医夫妇已经不知所踪。
服了醒酒茶，又吹了会冷风，才觉得神清气爽。想起来花灯这两日要结束了，便问钟儿，“怎不去瞧花灯？”上元节也是陌生男女觅得良缘的一年一度的盛会，寻常女子已是梳妆打扮，到街上赏灯、看戏、猜字谜。女子容颜易逝，钟儿已十五，应当早作打算才是。
钟儿却摇摇头，闷闷地说：“年年如此，并无可看。”元磬瞧着她，突然心里有些复杂。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